小皮埃爾翻身坐了起來,若有所思地張望著四周。
「啊!這傢伙,他聽到有人吃東西,決不會放過的,」熱爾曼說,「大炮聲不能把他驚醒,但只要有人在他旁邊爵動下巴額兒,他馬上就睜開眼睛。」
「您在他的年紀,也該是這樣的,」小瑪麗帶著狡黠的微笑說,「喂,我的小皮埃爾,你在找床頂嗎?今夜它是樹蔭做成的,我的孩子;但你的爸爸晚飯照樣沒少吃。你想同他一起吃晚飯嗎?我沒有吃掉你的一份;我早就想到你會要的!」
「瑪麗,我希望你吃一點,」農夫叫著說,「要不然我不吃了。我是一個饞鬼,一個老粗;你呢,你省下來給我們吃,這是不公道的,我很慚愧。瞧,我的食慾都沒了;如果你不吃的話,我也不讓我兒子吃。」
「您讓我們安生點吧,」小瑪麗回答,「我的胃口的鑰匙不在您手裡。我的胃口今兒個封上門了,而您的皮埃爾的胃口卻像頭小狼的胃口一樣打開。喏,瞧他狼吞虎嚥!噢!他將來也是個粗壯的莊稼漢!」
小皮埃爾不一會兒當真顯出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樣子,他剛剛睡醒,還不明白在什麼地方,怎麼來的,就開始吞吃起來。等他吃飽了,便像擺脫了束縛的孩子那樣興奮,比平時更加聰明、好奇和滔滔不絕。他問自己到了哪裡,待他知道是在樹林中時,他顯得有點害怕。
「這個樹林裡有兇惡的野獸嗎?」他問他的爸爸。
「沒有,」他爸爸回答,「一隻也沒有,根本用不著害怕。」
「你撒謊了,剛才你對我說,要是我同你到大樹林裡,狼會拖走我的!」
「瞧他嘴多厲害!」熱爾曼發窘地說。
「他沒錯兒,」小瑪麗說,「您剛才是對他這樣說來著;他記性很好,想起來了。不過,我的小皮埃爾,要知道你爸爸從來不撒謊。我們穿過大樹林時你正睡著,眼下我們是在小樹林裡,這兒沒有猛獸。」
「小樹林離大樹林很遠嗎?」
「相當遠;浪不會走出大樹林。再說,要是有狼跑到這兒的話,你爸爸會把狼打死的。」
「你也打狼嗎,小瑪麗?」
「我們一起打,我的皮埃爾,你會幫我們大忙,對不?你不害怕吧?你會狠狠地打!」
「是呀,是呀,」孩子驕傲地說,擺出英雄的姿態,「咱們會把狼殺死!」
「沒有人比得上你同孩子談得來,讓他們懂道理,」熱爾曼對小瑪麗說,「沒多久你還是個孩子呢,還記得你母親跟你說的話,這倒是真的。我深信人越年輕,越同孩子合得來。我很擔心,一個三十歲的女人,還不知道怎麼做母親,很難學會跟孩子們唧唧喳喳地說話和講道理。」
「幹嗎學不會呢,熱爾曼?我不明白幹嗎您對這個女人有壞的想法;您會改變看法的!」
「讓這個女人見鬼去吧!」熱爾曼說,「我真想打她那兒回來以後就再也不去了。我幹嗎要一個我不瞭解的女人呢?」
「我的小爸爸,」孩子說,「幹嗎今兒個你老在說媽媽,她不是死了嗎?……」
「唉!難道你已經忘掉你可憐的好媽媽了嗎?」
「沒有,我看到她放進一隻漂亮的白木匣裡,外婆把我領到她身邊去吻她,和她再見!……她全身是白的,都冰涼了,每天晚上舅媽教我禱告上帝,好讓媽媽到天堂,在上帝身邊身體熱乎起來。你相信眼下她在天上嗎?」
「但願她在天國,我的孩子;應當時常禱告,讓你媽媽看到你愛著她。」
「我這就禱告,」孩子說,「今兒晚上我沒想到做禱告。但我一個人做不了,我總要忘掉一點。小瑪麗得幫幫我。」
「好的,我的皮埃爾,我來幫你,」少女說,「你過來,跪在我身上。」
孩子跪在少女的裙子上面,合十他的小手,開始背誦禱文,起先全神貫注,十分熱忱,因為他開頭記得很熟;後來慢了下來,結結巴巴,最後一字一字地跟著小瑪麗念。每晚,當他念到禱文的這一段時,便打起瞌睡,他從未學會背到底。這一回還是照舊,專心致志和他自己聲音的單調,產生了往常的效果,他勉為其難地念著最後的音節,而且還是教了他三遍才念出的。他的頭沉沉下垂,耷拉在瑪麗的胸前:他的手鬆開了,垂落在自己的膝上。在篝火的亮光下,熱爾曼瞧著他的小天使在少女的懷裡打盹;她抱著他,她純潔的氣息溫熱著他金黃的頭髮,她也讓自己沉浸在虔誠的夢想中,默默地為卡特琳的亡靈祈禱。
熱爾曼感動了,竭力尋找話語,向小瑪麗表達她使他油然而生的敬意和感激,但怎麼也找不到能表達思想的話來。他挨近她,想吻她一直緊抱在懷裡的孩子,他的嘴唇捨不得離開小皮埃爾的腦門。
「您吻得太重了,」瑪麗對他說,一面輕輕地推開農夫的頭,「您要把他鬧醒的,讓我再放他睡好,現在他又去做天堂的夢了。」
孩子讓人放倒睡下,躺在馬鞍的山羊皮上時卻在問是不是騎在小青的背上。隨後,睜開他藍色的大眼睛,盯著樹枝看了有一分鐘,他好像在睜著眼睛做夢,抑或被白天溜進腦子裡,臨睡時才呈現出來的一個念頭所激動。他說:
「我的小爸爸,如果你想給我另外一個媽媽的話,我願意她是小瑪麗。」
他不等回答,就合上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