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說。
「是的?」
「你聽到我的意思了。」
「好,」他笑笑。「我可不想再去退回戒指,我已經把收據扔掉了。」
「你今天可真有趣。」
「盡力而已。」但當他看著她時,他的眼神突然凝重起來。「芮秋,我不能留在泰勒鎮。」
「我知道。」
「我想我們最好盡快結婚,不要驚擾太多人,然後離開這兒。也許到西部去。」
「你想要多快?」
「越快越好。就這個星期。芮秋——」他遲疑著。「我不認為你在這兒安全。我一想再想,唯一的可能便是有個瘋子恨我恨到要殺死我生命中所有的女人。如果真是這樣,下一個可能的目標就是你了。」
「你真的這麼想?」她的聲音很小。
「希望不是如此。但一切還是提防點比較好。」
「我要嚇死了。」
「我也很怕。但你不會出任何事的,因為我們一定要確保它不會發生。我們趕快結婚,離開這個鬼地方,好嗎?」
「好的,牛仔。」
強尼呻吟了一聲。「我就知道不該告訴你我的另一個名字的。」
雖然話題那麼嚴肅,芮秋還是忍不住笑起來。他俯視著她一會兒,目光灼灼的,接著便湊下頭吻她,讓她的笑聲止住。芮秋將自己整個投入到他的親吻、他的撫觸、他的胸懷中。現在她是他的,正如他是她的一樣。雖然他們的背景懸殊,但他們就像是上天注定要在一起長相廝守的愛侶。
「芮秋?」他親著她的下頦,雙手已在摸索著她衣服前面的小鈕扣,並鬆開了她的皮帶。
「唔?」她址著他領帶前的結,怎麼也扯不開。到底他是怎麼打的?這玩藝兒像是要結在他脖子上一百年似的。
「你想要孩子嗎?」
她迷茫的思緒微微清醒了一分鐘。
「想啊,很想很想要。怎麼?」
「好。」他一邊將她的衣服推到她臂上,同時很快地對她一笑。「我討厭戴保險套。」
他脫下她的衣服,隨手扔在地上。芮秋想到可憐的衣服恐怕要縐了,在迷茫中仍不自覺暗叫一聲不妙,但他已經又很快地脫下她的鞋子、絲襪……
「芮秋阿姨!」
過了一會兒,孩子又叫了一聲他們倆才聽到。
「噢,天哪!」強尼手抓著她的頭皮呻吟道。「不要現在叫!」
「什麼……」芮秋縱身在情慾的大海中,腦中一片混沌。
「芮秋阿姨!」
「是羅蘭!」她驚叫地放開他。霎時間他們狼狽地互望著,隨即芮秋忙爬過去摸索她的衣服。
她回過頭來,看到衣冠大體上還不需怎麼整理的強尼正斜眼看著她。
「好漂亮的屁股。」他說。
「芮秋阿姨!」叫聲很近了,也許就在樹下。芮秋慌亂地穿上殘破的絲襪,睨了強尼一眼。
「下去打發她。」她說道。
「遵命。」他笑著從洞鑽下去,留她一人一邊扣著扣子,一邊聽強尼和羅蘭不知在在說些什麼。
芮秋才剛穿上鞋,強尼的頭又冒上來了。
「穿好了?」他問,但他的表情讓她不覺停住。
「什麼事不對嗎?」
「穿上另一腳下來。」
「強尼——」但他已經爬下樹了。芮秋直覺地感到一定出了什麼壞事,她套上另一隻鞋,匆匆隨強尼後爬下樹。快到底下時,強尼伸手握著她的腰,抱她下來。下到地面來,她轉頭面向他。他的眼神令她的心一沉。
「怎麼了?」她沉聲問。
「是你的父親,他顯然是心臟病發,現在救護車正趕來了。」
他圈著地、撐著地,兩人跌跌撞撞地衝向屋子。若不是他的手支撐著,她幾乎都站不穩了。
「吉米。」
那聲音又出現了。那柔細恐怖地喚著地名字的聲音在陰冷漆黑中迴盪、顫動。他已經關在這兒幾個小時、幾天,他不知道。他想他大半的時間都在昏睡,但即使如此,那個聲音永遠、永遠都在他腦中低喚著。
「吉米。」
聲音又來了,他想尖叫、想哭,但卻怕得叫不出來,也哭不出來。他又餓又渴,又想尿尿,但這一切都比不過盤踞內心的害怕。
邪惡的東西就潛藏在黑暗中。
「動啊,吉米,你要動一動。」
「媽?」他不覺嗄嗄大叫一聲,叫完突然想到自己的處境,不覺畏縮,想大概要受到攻擊了。媽媽已經死了,那個叫聲不可能是媽媽的。那個邪惡的東西又像第一次那樣在計誘他了。
「動啊,吉米。」
但真的很像媽媽的聲音。吉米的嘴唇一抖一抖的,他好希望那真是他的媽媽。也許是媽媽來陪他,陪他走向死亡。
他不想死。他好怕、好怕。
「起來,吉米。」
聲音持續不斷,他第一次想到說不定是自己腦中的幻覺。他的頭抽痛不已,像是腫成番瓜似的。難道是媽媽在他腦中跟他講話?
他睜開眼,想坐起來,但他的頭好昏好沉,胃也在痛,手腳像是千斤重。四週一片漆黑陰冷,還透著不好聞的霉味。
難道他是在墳墓中?
一想到此,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忍不住一陣驚慌。但他告訴自己:不可能的,這地方比墳墓大多了。他又沒有被活埋。
至少他覺得沒有。但他一用腦子想,頭便痛得不得了。
「躲起來,吉米!」那個不知來自何處的聲音又在他腦中叫著,他真想也回答尖叫,但突然一個聲音——一個真的像在擦刮什麼的聲音嚇得他閉上嘴。那聲音比什麼都更嚇得他魂飛魄散。
他雙手、膝蓋撐著地爬行,伸手往前一摸,摸到他坐處的旁邊是一堵像很光滑的石塊所砌成的牆。那不是一堵外牆,而是內牆,而他躺臥的地方大約離牆兩。牆摸起來全是灰塵,很冰涼,但他仍摸著以此為方向,盡快爬離那擦刮的聲音遠一點。
一道光線——也不是光,只是較沒那麼漆黑射進來讓他看到那面牆約高四-、寬三-,他可以縮在牆邊,避開那道灰蒙的光。
於是他真的退縮到牆角,幾乎不敢偷看一眼到底是什麼東西來了。
但他馬上認出這就是他媽媽被殺那晚潛在陰影中他所看到的東西。從他被關的地方通到外面的門口處聳立著一團黑影。新鮮的空氣比他呼吸的空氣更暖和——拂著那人身上的斗篷帽簷,在斗篷的覆蓋下吉米看不見那人的輪廓。
雖然看不到,但他卻嗅到鄙惡的氣息。他拚命叫自己不可以叫出來,不可以哭出聲,他拚命蜷縮成一團。
實在是無處可走——除非迎面走向那東西。
「吉米。」
這就是他在後院聽到的聲音,絕對不同於那個叫醒他、要他動的好聲音。這聲音讓他寒毛倒豎。
「過來這兒,孩子。」
那東西動了,他看到它身前拿著一把像盾牌似的銀白色東西。吉米看了一會兒,才發覺他所凝視的東西是一把閃亮鋒利的長刀。
可能就是刺死他媽媽的刀,而現在要來用在他身上了。
吉米覺得胯下暖暖的,這才發覺自己竟像個小寶寶一樣尿褲子了。一時羞辱與恐懼齊上心頭,差點失聲哭起來。
那東西站在門口——地嗅了一口氣,再一口,彷彿真的能聞到他似的。接著,外頭不知何處射進一道閃光——是兩道同時射來的車燈。吉米張嘴尖叫。
「安靜。」腦中的好聲音警告他,他閉上嘴。
那東西似乎躊躇了一下,便像小鳥張翼般消失不見。門關了起來。吉米發現自己又置身在漆黑中。
只是這次,他像歡迎朋友般歡迎漆黑的來臨。
接下來的幾天對芮秋幾乎是模糊一片。雖然她知道死亡其實對爸爸算是一種解脫,勉強挽回他的生命並無多大意義,但她仍無時無刻陪在爸爸的病床邊,握著他的手,跟他說話、為他禱告。她控制不了,她不能眼睜睜看他就這麼走了。
莉莎甚至都睡在病榻旁的地上。她形容憔悴枯槁,臉色慘白地照顧丈夫,心力交瘁到甚至無法跟醫生講話。因此和醫生溝通的責任便落在芮秋肩上。跟醫生溝通完、弄懂了,再轉述給莉莎和貝琪。
貝琪既要照顧家裡的三個女兒,又得擔心躺在醫院中的父親,但她總是在芮秋累得筋疲力盡被強尼拉回去睡幾個小時時,輪替來跟莉莎一起看顧爸爸。芮秋現在去強尼的住處就如同回胡桃林一樣的自然,一來是因為那兒離醫院較近,再者也因為強尼就在那兒。她睡時,他的手臂抱著地;她哭泣時,他為地擦乾眼淚;她吃不下時,他硬逼她嚥下食物。若非強尼幫她們打點一切小事,如此疲累地守護病人她絕對撐不過去。
當她們累得腦中一片混沌時,他便負責接送她們的來來回回;說不動她們到醫院的餐廳吃飯時,他會把食物、點心帶來;在她們第一晚幾乎通宵不寐守夜時,他還去買了洗面皂、牙膏牙刷等個人日用品,讓她們梳洗使用。最重要的是,他在她們這種最危急混亂的時候,像個可以讓人倚靠的男人。甚至連莉莎在這幾天中都逐漸習慣倚靠他。她不只一次說若沒有他,她們真不知如何熬過來。在史坦入院帶來的震盪中,她甚至對芮秋訂婚的消息無一言反對。倒不是芮秋刻意選這種時機告訴她,實在是當她一到達醫院時,她手上那閃閃的戒指(連捲標都還未拆下)根本令人難以忽視,即使莉莎憂心如焚,也還是注意到了。
當史坦在醫院插滿各種管子,勉強維持一線生機的當兒,外面的世界仍繼續運轉。許多朋友都前來探訪,但只有家族中的成員才可以進入病房看史坦。凱兒、韓蘇珊,還有莉莎教會的姊妹都常來,甚至勞勃都很令芮秋感動地送了花來。在這種備受煎熬的時刻,芮秋她們更覺得需要別人的關心。探病的人甚至還捐棄成見,對強尼客客氣氣的。現在大家已逐漸將他視為她們家的男性成員,不過此事還是全鎮為之喧騰好久。芮秋一度還頗感激鎮上的「新聞網」消息傳得如此迅速,她和強尼訂婚的事馬上不脛而走。此刻,史坦的病就夠她應付的了,她實在沒有精力跟親朋好友一再解釋何以強尼總是陪在她們身旁。
這段期間學校請了代課老師來代芮秋。麥可也曾從路易斯維爾來看史坦,不過莉莎和貝琪對他都極度冷淡,弄得他待不到十分鐘便走了。後來貝琪紅著眼說他已先到「胡桃林」去看過女兒,他走了以後,羅蘭問她到底離婚還要玩多久,她已經覺得不好玩了。貝琪聽到小孩的話,忍不住哭了。
五金店重又交給史班管理,當然留下他的條件極為優渥:他可以分紅、得到加薪,還有外加一條:強尼不再到五金店上班。強尼倒也不在乎,因為他只要等史坦的狀況一穩定,便要和芮秋遠離家鄉。
魏警長是史坦幾個來醫院探病的老友之一。他雖非家屬,但因為他的職銜,所以亦被准許進入病房。他說命案截至目前為止尚未有任何突破,同時他還帶來一個令人憂心的消息:華吉米顯然是蹺家了。不管是否蹺家,總之他是不見了,而他的失蹤令他的父親、祖父母都相當擔心。警長倒也沒認真的懷疑這跟兇殺案有絕對關聯,因為這兩樁泰勒鎮的命案顯示兇嫌的興趣並非在小孩,但這也夠教人擔心的了。芮秋跟強尼一再跟警長保證真的從蘭妲喪禮後,再也沒見過吉米,警長聽了閉緊嘴唇,點點頭。那孩子正在適應一個不甚理想的新家庭,以警長的看法,這大概是他蹺家的主因,不過他們還是對各種可能性都存保留態度為宜。
唯一令警長比較擔心的是,吉米堅稱在他母親遇害那晚,他看到黑暗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如果兇嫌聞風聽到這件事,那麼他很可能會想到殺人滅口。所以警長才會想找芮秋、強尼、和所有聽到吉米說那句話的人談談。當然,以泰勒願消息傳播之快,要找出一個沒聽說吉米講的那句話的人還真難,所以嫌疑犯絕不只限於直接由吉米口中聽到的那幾人。
芮秋聽得喘不過氣來,不過警長告訴她,這只是許多可能性之一,而且這概率也不大,因為孩子若真的被殺人滅口,那麼他的屍體應該早就被發現了。殺害安瑪麗和華蘭妲的人可從不怕讓被害者的屍體曝光。
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孩子在痛失母親之後,又要面對父親和他的女友所共組的新家庭,種種不適應下離家出走。警長已全面發佈失蹤孩童的通告,預期應該隨時會有人打電話來報知孩子找到的消息。
芮秋也希望如此,不過這個消息令她惴惴不安。警長走時,她瞥了一眼強尼,知道他也有同感。
不過他們對找出吉米的下落也是束手無策,再說芮秋此刻正為父親的病況心力交瘁,眼前也只有將此事暫擱腦後。就如魏警長所言,那小男孩很可能真的只是離家出走而已。
警長走後不到幾分鐘,強尼便隨口說了個借口出去。芮秋沒看到魏警長走的時候頭朝強尼一點,示意他出去一下,所以強尼跟她說馬上就回來時,她也只隨意地揮揮手。
強尼走出史坦的病房時,魏警官已不在甬道上。他希望他不是逗留在會客室,因為那兒總會有一、兩個葛家的朋友,而這種心靈的笞刑是強尼能避免便盡量避免的。他簡短地問推著午餐送去給能進食病人吃的護土可否看到警長,她說警長才剛進電梯。強尼一步兩級地趕樓梯下去,剛好在醫院的大廳趕上警長。
「警長。」正要推開醫院正面入口中央旋轉門的警長聽到強尼的叫聲,停下來。
他一回頭,見是強尼,便示意他跟他走到外頭去,強尼不甚耐煩地跟他出去。九月的天氣依然緩和,他們兩人並行站在醫院外的人行道上。警長個頭粗壯,穿著藍色警察制服和警帽,雙手交胸;而穿著白色T恤、牛仔褲的強尼卻個子精瘦,新剪的頭髮看來較不那麼明顯的招來保守的小鎮異樣的眼光,他的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中。
「你要找我?」
警長粗率地點一下頭。「我不知道你是否已感覺到了。」
「感覺到什麼?」強尼簡短的問道。
「不是什麼好消息。」
「反正從來都不曾是。」
「好吧!鎮上的人對你相當反感。」
強尼微微放鬆了一些。他原本暗地害怕是警長剛剛不願在芮秋她們那麼傷心的時刻,在她們面前提他遭遇何等慘事,所以打算要出來告訴他。然而他所說的其實只是他這一生早就聽多了的舊聞,他反倒鬆了一口氣。「這有什麼新鮮的?」
警長搖頭。「這次不同。大家都說得很難聽,難聽到我從未聽過別人這麼說。不管我怎麼告訴大家,他們都還是覺得你罪大惡極,而你依然逍遙法外,大家都很氣憤。」
「你是不是叫我小心鎮民會對我動以私刑?」
警長抿緊嘴唇。「我可沒那麼說。泰勒鎮的人絕大多數都是好人,但華蘭妲的命案和她兒子的失蹤真的鬧得人心惶惶,紛紛猜測華家的小孩是不是遭到殺人滅口了,而且華湯姆也斬釘截鐵的說殺他兒子的就是你。有些人便以此類推下一個目標便是芮秋——如果有下一個。這兒的人大多有小孩,所以華家兒子的事很教他們擔心。而且大部分的人都很敬重芮秋,他們不希望她落到跟其它兩個女人同樣的下場。」
強尼緊盯著警長。「你仍然認為是我幹的,是吧?」
「你又在替我說話了,我並沒說我認為是你下手的。如果芮秋說的是實話——我從未聽過她會講一點謊話——那麼就不可能是你。我說的是,如果芮秋出事,或者小孩真的遇害,那麼你的生命在此就毫無價值可言了。其實現在你這個人在這兒也沒多大意義了。」
強尼本待要開口,但警長伸手制止。
「你先讓我說完。我有兩個看法:其一是芮秋說的是真話,你並沒有殺害華太太。不過你還是跟她有過約會,就像你以前跟安瑪麗的關係一樣。結果她們兩人都死了。我覺得接下來芮秋很可能就成為第三位目標了。依據這套理論,明顯的是有人要殺光你的女友;另外一個推論是你是個瘋子,不知何故殺死了安瑪麗和華太太,而芮秋為了保護你而說謊。現在鎮上的人都這麼流傳。不管是哪種看法,芮秋都因為你而陷於危險與麻煩中。」
強尼咬著唇。「你必須以警力保護她,我一直想跟你提這件事。」
警長點頭。「我考慮過。我們的警力只有六人,也不能為了手邊有樁未破的命案就一切停擺。這兩樁命案相隔十一年,我不能指派一個人在下一個十一年一天二十四小時地看著芮秋。」
「所以你叫我出來這兒是要告訴我,我依然還是兇嫌,而不管怎樣芮狄都是處於危險中。是這樣嗎?」
警長緩緩搖頭。「你錯了。我叫你出來是要叫你滾離此地。你走了,大家會睡得更安穩。」
「那芮秋呢?」強尼怒然喝道。
魏警長聳聳肩。「你走了她不會更壞,也許還會更安全。而且我可不願意見你哪一天無緣無故橫屍街頭。」
強尼的嘴唇擰起來。「好,你說完,現在該我了。我很想離開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不過除非芮秋跟我走,我是不會離開的。但現在因為她爸爸的關係,她走不開,所以泰勒鎮的人是注定要跟我為伍定了。」
面對他激烈的話,警長的眼睛並不眨一下。「不能強迫你離開?」
「不能,」強尼一瞬不瞬地迎著他的目光。「你不能。」
「很公平。就當作是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你吧。」魏警長舉步要離去,又回頭看他一眼。「就記錄上來看,我個人並不認為你有罪。不過我以前曾弄錯過。」
強尼沒有說什麼,警長聳聳肩,往停在不遠處路邊他的車子走去。在強尼的注視下他打開車門,接著他越過車頂看著強尼。
「順便問一下,你在這兒還有沒有什麼以前的女朋友?」他問。
「都死了。」強尼悶聲答道。警長沉思了一下,點點頭便坐入車中。
強尼佇立了良久,才走回醫院中。
死其實也不容易。在驚懼中時間無聲無息的流逝,吉米終於領悟出:雖然缺水斷糧,每一轉頭便如針刺般的痛,但他依然還活著。就這樣被關在這霉腐的漆黑中多久,幾個小時?幾天?或幾星期?他並不知道。孤單恐怖中,只有媽媽的聲音陪伴他。
現在他知道那是媽媽的聲音,心中彷彿得到不少安慰。他的指尖因屢次爬行,想摸索逃出這堵石牆、或那東西矗立的那扇鐵門,而磨裂流血。他現在已經知道無處可逃出,悲慘中更添絕望。他蜷躺在石板地上,頭像給人一拳一拳捶著,眼簾像五彩十色的斑點,不斷閃動,身體冷得不住顫抖。他時昏時醒,而在最痛或最怕的時刻,媽媽會開口跟他說話,吉米假想自己躺在他的床上,旁邊蜷臥的是傑克,而媽媽則坐在她往日慣坐的搖椅上。
「吉米,你還記得有一次我讓你逃學,我們一起去溪邊釣魚的事嗎?」
記得的,媽。
「還記得兩年前一次聖誕節,聖誕老公公送你一輛新腳踏車嗎?」
記得的,媽。
「還記得萬聖節……感恩節……你的生日?」
記得的,媽。
有時她會哼他很小很小就記得的兒歌,有時唱些他喜歡聽的胡謅的歌,哼唱給傑克入睡的-籃曲,而有時她只告訴他她也在這兒陪他。當他渴得口乾舌燥時,媽媽要他強忍著欲裂的頭,起來摸索四壁找水喝,免得渴死。他真的在滑膩的石縫中摸到一絲水氣,湊過去貪婪地舔著、吮著,他覺得她彷彿高興得叫了起來。雖然他好想好想走向她,但他覺得她不要他越界到她住的地方。她要他活下去。
起先他還覺得飢餓難忍,但慢慢的,餓久了,竟然也沒什麼感覺了。他蜷著身體躺在水沿著石牆滲下的地方,渴了便舔舔水,並側耳聽媽媽的話這是讓他暫時忘掉恐怖的唯一方法。
但他知道,那東西遲早還會再回來找他的,而這一次,「它」是不會掉頭走開了。
想到那柄閃閃發光的刀,他大聲啜泣起來。他哭著哭著,而他的媽媽依然在漆黑中跟他說話,想驅走他的恐懼。
「勇敢一些,孩子。要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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