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開始用那把刀子的尖鋒輕輕地在邦德的臉上來回滑動。她正慢悠悠地享受著,在邦德的皮膚上逗弄。只要稍微用一點力,刀子就會切進肌肉的外部組織。邦德一動不動地坐著。
她一句話也不說,像一個小姑娘看著洋娃娃一樣,似乎對邦德的臉入了迷。她用刀鋒搜尋著他的鼻子和鼻孔。她把它放在他的雙唇上,甚至放進了他的嘴巴,並在裡面轉動了兩下。她把刀子在他的眼睛和眉毛旁邊移動著,就這樣重複著迫害狂的舉動,似乎達一個小時了。
她把刀子按在邦德的右臉上,終於開口道:「你是怎麼弄出傷疤來的,詹姆斯?我應該在另一邊也替你弄出對稱的一個來嗎?我確實喜歡事物有對稱之美。我一直在研究你的臉。我想我知道該如何來重新塑造這張臉。」
「希臘國家情報局攔截這艘船隻不過是幾分鐘的事情。我的同伴知道我在這兒,」他說。「如果我不向他們報告,他們肯定會上來的。」
「要是船上什麼地方也沒有你的影子,他們就會承認他們弄錯了,然後離開。我們這兒沒有什麼需要藏起來的。」
「這些東西裡面裝著什麼?」
「食物,還有給我們基地裝運的供給。」
「哦?你們的基地在哪兒?」
赫拉把刀鋒對準邦德的咽喉。「你問得太多了,詹姆斯。與其給你整形,我還不如於脆割斷你的聲帶呢。希臘政府認識康斯坦丁-羅曼努斯。他是個受尊敬的公民。他的船當局也認識。他們不敢攔截的。」
「你看不出他已經瘋了嗎,赫拉?」
她輕輕地迅速地在他脖子上劃了一刀。一道淺淺的血印子立刻就出現在邦德的脖子上。
「這次只是警告。下一次我會用力些。」
邦德什麼也沒說。他冷冷地瞪著她,看她有沒有膽量殺了他。鮮血從脖子滴到他的襯衫上。
「你看過那部美國銀行搶劫犯的電影嗎?」她問道。「你知道,有個場面,銀行搶劫犯們在折磨一個警察。那個警察坐在一張椅子裡,像你一樣被綁起來。銀行搶劫犯們把他的一隻耳朵割了下來。你看過那本電影嗎?」
「沒有」
「那真是血腥十足的暴力。那警察被好好地收拾了一頓。然後他的耳朵被割了下來。完全用寫實手法拍攝的。」
她用刀子在他的左耳旁打著圈。
「我還看過另一部電影,一個女人拿了一把碎冰刀把她的情人一刀一刀剁死在床上。她只是戳他,戳他,戳他,戳他……那真是血腥啊。你看過這部電影嗎?」
「我並不經常看電影。」
「還有一部電影,裡面有兩個瘋狂的殺手——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他們是一對情人——來到美國殺人。他們被抓住,關進了監獄。在監獄裡,他們製造了一次暴亂,人人都被刀切或槍殺了。這是我看過的最最血腥的電影。你看過這部電影嗎?」
「我敢打賭,你在約會時尋了不少樂子,赫拉。」邦德說。
尼龍繩緊緊地綁住了邦德的上臂和胸脯。他的前臂是自由的,而且他可以彎曲他的肘部。她抓起他的右手,把他舉了起來。
「你的手很漂亮,詹姆斯,」她說,用刀尖搜尋著他手上的靜脈。邦德突然想起了許多年以前,一個俄國殺手在他的右手背上刻了個俄文字母。皮膚後來脫換了,但還留著白白的印痕。「看這兒,」她說。「看上去好像在火上燒過。這不是你原來的皮膚,對嗎?」
邦德沒有回答她。她翻過他的手,讓掌心朝上。她瞪著眼睛仔細地觀看著。
「你有很粗壯的手紋,」她說。「中心線最有趣。這上面有幾個缺口。你的心已經碎過……一、二、三、四次?你已經結過一次婚。你的生命線……嗯……很強。你的手紋很奇怪。你在生活裡不是一個很快活的人,詹姆斯。它看上去好像在說,什麼事都無法讓你滿足。我說得對嗎?為什麼呢?我得認為你想得到你的心靈所渴望的一切東西。那麼,現在,做什麼都已經太晚了。你知道我們可以改變我們的掌心所告訴我們的命運……我們可以重新設計紋路……」
說到這兒,她惡毒地、迅速地用刀子在他的掌心裡刻劃出了一個三角形。邦德痛得差點叫出聲來,然而他咬緊牙關,嚥了下去。他死死地握緊拳頭,不讓傷口繼續流血。
赫拉站起身來,踢掉了她的椅子。「我想現在該割下耳朵了。先割哪一隻?右邊的還是左邊的?我們割完耳朵後,再來割下嘴唇。然後我要割去你的上嘴唇。你再也不能親吻任何女孩子了,情哥。割鼻子挺麻煩,不過我想我們可以晚一點兒再動手。直到輪到你的雙眼,你都還活著。一次一隻。啪,啪。我們把舌頭留在最後。我先要把它切成兩片,然後我要整個兒把它割下來,扔到海裡餵魚。我還沒有決定,在經過這些以後,我要不要再檢查檢查你身體上別的部位,不過我可能會的。這會是一次慢性的、痛苦的死亡,詹姆斯。真可惜,因為你很英俊。啊,你現在還是。不過,一會兒以後,你就不會太漂亮了。」
她抓住他的右耳,把刀刃擱在他的耳根上。邦德閉上雙眼,凝聚起意志力來抵抗即將到來的疼痛。
對講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抓起對講機,不耐煩地說道:「怎麼回事?」她聽了一會兒,朝邦德看了看,皺了皺眉頭,然後說:「好吧,我們馬上就好。」
她扔掉對講機,開始割尼龍繩。「我們這裡好像要來一些客人。我要把你帶到甲板上,那樣他們就能看到你了。你別指望做任何事情。不要看他們。不要給他們任何信號。把你的雙手緊貼著身體。我會給你一點東西把手包起來。」
她在羅曼努斯的桌子上找到一塊手絹,用它揩掉他脖子上和胸前的血跡,然後把它纏在邦德的右手上。她繼續割繩子,直到把邦德從椅子上鬆了綁。
「走吧。慢慢往上走,別做蠢事。在四處走走,做出你正在悠閒自在地享受的樣子。整個時間裡我都會用一把手槍對準你。」
她撿起羅曼努斯遺留下的邦德的威懾PPK手槍。他注意到她的後腰裡還藏著一把P99。邦德站了起來,緊緊地把手帕纏在手上,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他們穿過木頭梯子來到甲板上。那裡有四個男人,穿著打濕的工作服,雙手抱在胸前輕鬆地站著。
一架直升機在遊艇上空盤旋。這是一架沒有標誌的蓋策勒,邦德可以看到裡面有兩個人。他不知道飛行員會不會就是尼姬,它飛得太高,根本看不清。他朝大海四周看看,看到其他一些船隻正航行在附近的水域——一些帆船、一艘雙體船,還有一艘看上去像是游輪。在遊艇的正前方大約兩英里的地方有一座小島。
「我們在哪兒?」邦德問。
「靠近桑托裡尼。躺在甲板椅上,」赫拉說。「裝出你在享受陽光的樣子。」他倆緊挨著躺在兩張躺椅上。邦德照著她的話,張開手腳躺著。他能做些什麼,給直升機一個暗號嗎?可以肯定他們是尼姬的人,正盯著這艘遊艇呢。
赫拉用希臘語對其中的一個男人說了幾句。他得到命令後,就戴上一隻水中呼吸器。
赫拉轉向邦德說:「我們就裝出一副到這兒來享受和休閒的樣子。」
邦德向四周看看。他看不見任何有用的武器。門旁邊有一些救生衣,在他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卷繩子。不管尼姬的人是不是已經猜想到他需要幫助,他都得離開這艘船。
在那架蓋策勒直升機裡面,尼姬和一個希臘國家情報局的特工正在研究他們底下的海面上的情況。尼姬正駕駛著飛機。另一個人則用望遠鏡盯著那艘遊艇。
「怎麼樣?」為了蓋過直升機的噪音,她不得不直著嗓門講話。
「我看見他了。他正在甲板上躺著。他跟那個紅頭髮女人在一起。在我看來,他一點麻煩也沒有。」
「你能肯定嗎?」
「甲板上還有三……四個人站著,不過他們看上去像是船員。看上去有人在遞飲料,還有一個正要潛水。」
「那麼,我們就等等吧,」她說。「我真討厭打掉他的面具。詹姆斯是迫不得已的,我知道。他通過那個女人打進他們內部。」一陣嫉妒的痛苦鑽進她的心頭,因為她懷疑詹姆斯跟赫拉-伏洛波羅斯睡過覺。尼姬竭力控制著直升機,也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他是在工作,她安慰自己說。有時候,為了得到情報,一個間諜不得不做任何需要他們做的事情。
「我們到桑托裡尼去,」她說。「我們去加加油,再來監視這艘船。」
「格菲拉的記錄上說,他們要去塞浦路斯。」
「真令人吃驚。」
尼姬擺脫掉感情問題,全神貫注地駕駛著直升機。它在空中又盤旋了一分鐘,然後向島上飛去。
邦德滿眼失望地看著直升機向桑托裡尼飛去,不過他已經形成了一個冒險的計劃,無論如何他都得試一試。
「好,起來,」赫拉說。「我們再下去。」
「但是天氣這麼好,你折磨我的時候,我們不能一塊兒曬曬太陽嗎?」邦德問,他站了起來。
「閉嘴。」她站著,用威懾手槍對著他。「這把槍很滑稽,你幹嗎用它?」
「你幹嗎還在乎這個?」
她把他驅趕到樓梯口,催逼他進艙。他朝掛在艙壁上的繩子瞥了一眼。說時遲,那時快,邦德抓住這捆繩子,用盡全力向赫拉扔去,像扔鐵餅一樣擊中了她。這突如其來的一招使她大吃一驚,她鬆了一下手,威懾手槍就從她手裡飛了出去,它飛過甲板,向其中一個低層甲板滾去。亂射的子彈打中了那個戴水下呼吸器的傢伙,那傢伙一個踉蹌跌進了大海。邦德接著又用頭頂狠狠地撞擊赫拉的胸部,使她跌倒在甲板上。
「畜生!」她大叫道,立刻從甲板上爬了起來。另外三個人向邦德撲去。邦德擺出防衛的姿勢,與此同時,迫不及待地尋找脫身之法。那幾個男人衝向邦德,但邦德輕鬆地躲過了他們的襲擊,把他們打倒在地。赫拉越過跌倒在地的那幾個人,狠狠地在邦德的小腹部揍了一拳,但他抓住了她的腿,又把她摔倒在地。邦德撲到她身上,從她的背後奪過那把P99手槍,然後躍過她的身體逃跑。
「抓住他!」赫拉大叫道。衛兵們拔出手槍向他射擊,但子彈打飛了。他從上層甲板跳到右舷的走動甲板上。子彈呼嘯著從他身邊穿過。他把P99往褲袋裡一塞,作了個深呼吸,縱身躍入冰涼的大海。
「別讓他逃走!」赫拉尖叫道。她命令那三個人戴上水下呼吸器,潛水追趕。
邦德露出水面,吸了一口氣。他在遊艇30碼開外的地方。他發現自己離桑托裡尼島大約有一英里半。他能游過去嗎?水面比他想像的還要風大浪急。這是對他的體力的一次考驗。
接著他看到了那艘游輪。它大概在100米左右的地方。他開始朝它游去。
那三個人很快穿戴好氧氣瓶、腳蹼、面罩和魚叉槍。他們跳進大海,開始快速向邦德游去。邦德沒有朝後面看,但他知道有人在追趕他。他希望他們會來追他。海面確實很不平靜,因此他得設法奪取他們當中的一個呼吸器。接著,他想起剛才被流彈擊中的那個傢伙。邦德潛入水中,在深水處尋找那個人。一條翻泡泡的水流標出了他的位置,他在水下30米深的一塊礁石上。邦德屏住呼吸,抵抗著水壓,強迫自己向深水處潛入。他花了幾乎兩分鐘才夠到他。當他快要接近他時,他的肺部都快炸開了,而且他已經感到了耳內的疼痛——他抓住那個死人的呼吸器,把它塞進自己嘴裡。他吸了幾口氣,然後把呼吸器移至腦後,這時一枝魚叉從他頭頂穿過。
一號潛水手抓住了邦德,試圖打擊他。邦德狠狠地在他胸前揍了一拳,然後抓住他的手臂。他們在水底下扭作了一團,身體像水母一樣打著滾。邦德是個比他的對手出色得多的水手和戰士,他一拳打在他的手腕上,輕鬆地把他手中的匕首打掉了。邦德接住匕首,刺穿了對方的咽喉。鮮血立刻染紅了附近水域,邦德從死者身上取下腳蹼和面罩。邦德擁有多年的水下作戰經驗,因此可以應付裕如。另一枝魚叉向他飛來,邦德迅速把死者的屍體移過來阻擋。魚叉穿過了死者的身體。還沒等邦德反應過來,二號潛水手和三號就幾乎同時來到了他的頭頂。他們都帶著匕首。邦德在水中表演了一個後空翻,一腳踢中了其中一個。邦德仍穿著莫那瓦西亞買來的靴子,他踢破了二號潛水手面具上的玻璃。海水立刻使他睜不開眼睛,他暫時離開了這場小規模的格鬥。這給了邦德足夠的時間從潛水手一號的脖子上拔下匕首,然後向三號刺去。三號伸長帶匕首的手臂全速向邦德游來。邦德揮舞著他自己的匕首,在對手的肩膀上戳了一刀。但對手也在邦德的肋下劃了一刀。邦德甩掉靴子,戴上腳蹼,向另一個方向游去,卻發現二號潛水手已恢復了視力,正全速返回,妄想在背後襲擊他。
邦德從格鬥圈中逃出來,向那艘游輪游去。游輪幾乎就在他們頭頂了。那兩個傢伙仍緊追不捨。他冒險靠近游輪的螺旋槳,希望他們也能跟上來。水的阻力很大,他竭盡全力不使自已被吸進螺旋槳。他抓住螺旋槳上面的金屬罩,把半個身子露出水面。輪船正全速在海面上行駛。
邦德正在想他已經成功地逃脫了追擊,卻不料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腳踝。三號潛水手正吊在他下面,輪船把他們一起向前帶。邦德感到那傢伙的匕首正向他的腿肚子戳來。他拚命往下踹,端到了什麼硬邦邦的東西,可那傢伙就是不肯放手。邦德抓住一個金屬梯子的橫檔,把自己的身子沿著螺旋槳的罩子往上拉。他那被割傷的掌心的疼痛使他叫出聲來。他終於來到了罩子上邊的一個地方。他的下半身和那個吊在他腳踝上的潛水手正在被螺旋槳划出的水流猛烈地衝擊著。吸力非常大。
攻擊者試圖抓住邦德的小腿往上移。邦德對他踢了一腳又一腳,直到他鬆開手。水流的壓力立刻把他捲進了螺旋槳的葉子,藍色的海水變成了深紅色,那傢伙的屍體的碎片濺出了海面。
邦德爬到螺旋槳上方,讓游輪把他帶往桑托裡尼。他終於可以喘口氣,休息一會兒了。玻璃面具被打破的那個二號潛水手早已不見了蹤影。邦德把匕首塞進褲腰裡,檢查自己的手和小腿。赫拉在他掌心割開的傷口正大量出血,疼得他直咬牙。肋下和腿上的傷口都是皮傷,不需要用線縫。他接著檢查威懾P99,發現子彈盒已經弄丟了。
桑托裡尼一帶以其海底火山聞名於世。螺旋槳的泡沫使他看不見這些景致。但他記得火山口十分美麗——白色的、黑色的、灰色的火山口與色彩斑斕的、閃閃發光的熔岩與浮石組成的地層交匯在一起。火山口事實上就是帶有巨大的洞孔的奇形怪狀的岩石,已經形成好幾個世紀了。
輪船開始慢下來,表明它即將靠岸。邦德隨著游輪一路進了桑托裡尼的主要港口法拉港。邦德正想從船上跳下去,然後游回岸上時,一支魚叉突然從他頭頂飛過。他向下一看,發現二號潛水手正拚命向他游來。邦德從螺旋槳上方往下跳,然後向火山石游去。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樣,那潛水手又緊緊追來了。
邦德游進了一個漆黑的洞孔,躲在一塊突出的熔岩背後。他觀察著,等待著,隨時準備撲向那個衛兵,割斷他的喉嚨。突然在他面前出現了兩道小小的亮光。邦德的心猛地一下抽緊了。那根本不是燈光——而是兩隻眼睛!他正面對面地與一條海鰻相遇了。這條像蛇一樣的、一米半長的海鰻,有著閃光的皮膚,身上綴滿了大大的金黃色的斑點。這條海鰻有一張巨大的嘴,似乎長著數百枚鋒利的牙齒。邦德知道,被它咬一口可能會中毒,需要幾天時間才能癒合。一般情況下,海鰻不會攻擊潛水者,除非它們被打擾了。不過它們特別不喜歡在岩石上或在洞裡睡覺時受到人的威脅。
邦德慢慢地向後退,那海鰻還在盯著他。就在這時,從後面追來的潛水手手持匕首在他前面出現了。邦德迅速躲開致命的一擊,但被劃著了肩膀。兩人在一起扭打了一會兒,邦德又來了一個後空翻,把對手蹬到了那條海鰻休息的岩石上。潛水手向那條海鰻跌去,那海鰻怒不可遏。它倏地張開大嘴咬住了潛水手的脖子,不讓他走。邦德滿懷恐懼地看著,因為這條海鰻咬那個潛水手的樣子,就像一條蛇在吞噬一隻老鼠。海水立刻變成血紅一片。邦德趕緊趁機從熔岩上溜走。
來到海面上後,邦德沿著游輪的左舷向港口游去。他爬上岩石,甩掉腳蹼,感到筋疲力盡。接著他向岸上游去。游輪上的幾個遊客看到了他,對他指指點點。一個穿著沾滿血跡的襯衣,頭戴呼吸器的男人剛剛露出水面!
邦德脫掉潛水裝置,光著腳向法拉斯卡拉大樓走去,在那裡迅速與當地警察取得了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