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真諦 18.殺手的墳墓
    黑暗和震動。一種低沉的顛簸聲。移動。肌肉的痙攣。這些就是邦德慢慢地甦醒過來時所感覺到的。他被塞在一個小小的、一片漆黑的地方。在一隻箱子裡?不,還有移動和震盪。他是在一輛小車的行李箱裡。

    邦德感到自己的肌肉又酸痛又僵硬,他試圖盡可能地活絡活絡筋骨,趕走像蜘蛛網一般纏繞在他身上的藥性。他身上穿著襯衫和褲子,卻光著腳。

    那麼,赫拉-伏洛波羅斯是敵人一邊的。邦德咒罵自己做了個傻瓜。他的情慾再一次使他陷入了麻煩。

    邦德可以聽到車裡的兩個男人正在說希臘語。聲音很輕,他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他們好像正在說一個什麼地方?

    眼前漆黑一片。他在行李箱中摸索著,尋找可以幫助他的東西。有一個盒子般的東西——一個激光唱片交換器?他終於摸到了幾個按鈕並按下了它們,行李箱裡的燈光亮了。

    他立刻認出了他在哪裡。他正在他自己的那輛「美洲豹」裡。很顯然,不管開車的人是誰,他們正計劃把他送往一個遙遠的地方,然後連人帶車一同銷聲匿跡。

    邦德發現他無法從裡面打開後蓋。要是他有什麼工具的話,或許……他該做些什麼?一直等到他們停下車,然後來搬運他?他們可能早已準備好如何來對付他。關幹這輛車,布思羅德少校跟他說過什麼,可以讓他發揮一下的?

    開車的正是瓦西裡斯-羅曼努斯。他旁邊坐著的,也是個彪形大漢,名叫尼科斯。瓦西裡斯從未享受過像「美洲豹」那樣性能優越的車,他正得意洋洋地開著車:殺了這個英國人之後,他們得拋棄這輛車,真可惜。他是很想保留它的。

    「現在幾點了?」瓦西裡斯問尼科斯。

    「4點半。」再過不到兩個鐘頭,天就要亮了。「還有多遠?」

    「大約一個鐘頭的路。」

    「他還在後面嗎?」尼科斯問。

    「我沒聽到什麼動靜,你聽到了嗎?」

    汽車快速向西奔馳。他們已經駛出雅典一個小時,正在向伯羅奔尼撒——巴爾幹半島的最南端駛去。這裡是希臘景致最優美的地區之一,但這兩個傢伙對自然風光毫無興趣。

    邦德努力放鬆自己,恢復體力。他漸漸學會了如何伸展身子,時不時地伸一下腿。他很耐心地摸索著行李箱裡的每一個角落。除了一個CD交換器,還有一個微處理器的盒子。也許他能夠用點火器電線短路的方法啟動車內的自衛裝置……

    他打開盒子,露出一塊集成電路板和電線。幸運的是,盒子裡標有一幅線路圖。燈光不夠亮——他不得不瞪大了眼睛細看,他終於找到了電源的輔助接通裝置,使他有可能接通其中一個電腦終端。他研究著各種選擇方案。乘客或司機的空氣袋是可能的選擇。如果他能夠擺脫掉其中的一個,那麼當他們打開後蓋時,他的工作就將變得簡單得多。

    半個小時後,汽車已經來到阿基奧斯-伊利亞斯山和查拉山的光禿禿的山腳下。這兒是古代邁錫尼遺址的所在地。它曾是阿伽門農王統治的國度。阿伽門農從特洛伊戰爭返回後,被他的妻子克萊忒密斯特拉及其情人謀殺。阿伽門農和克萊忒密斯特拉的墓穴都在邁錫尼遺址上。

    當汽車從平坦的高速公路來到石子路上時,邦德感覺到了其中的變化。或許他們正在朝他們的目的地駛去。

    汽車事實上開到了一條通往古代遺址的路上。它來到一個鐵絲門跟前,停了下來。尼科斯跨出汽車,用鑰匙打開了門。汽車的前燈提供了惟一的照明。天空一片漆黑,遺址則只是一些石頭、拱廊和石柱的剪影。

    邦德感到汽車停了下來,一扇門打開又關上了。他已經設法拉出輔助啟動線路,準備接通電腦終端。

    尼科斯走回汽車,瓦西裡斯開車穿過打開的鐵絲門,朝山上開去。

    當他斷定那傢伙已回到了乘客座位上時,邦德接通了啟動「空氣袋一乘客」終端的輔助線路。

    在汽車裡,尼科斯面前的顯示板在他臉上炸開,它釋放出一隻巨大的空氣袋把尼科斯罩了個嚴嚴實實。這使瓦西裡斯也吃了一驚,因為汽車突然失去了控制,在山坡上一下子來了個緊剎車。瓦西裡斯拚命打開車門,跳了出來。他只聽到尼科斯沉悶的呼喊聲。他轉過身,彎腰從腿上拔出一把匕首。瓦西裡斯回到車上,試圖割開空氣袋。那材料太厚了。這不是通常的那種空氣袋,瓦西裡斯立刻意識到這一點。沒等他想出別的辦法來,空氣袋裡的掙扎就已經停止了。

    瓦西裡斯放好匕首,掏出一把西格-索爾P226式手槍,繞到行李箱旁邊。他拉起後蓋,後退一步,把槍對著汽車後部。

    「出來,」他命令道。「把手舉過頭頂。」

    邦德終於站起身來,爬出了車箱。他把手放在腦後,直了直後腰。「我無法告訴你這有多舒服,謝謝你,」邦德說。「噢,天哪,你的朋友出什麼事了?我認為,汽車製造商在車上安了那麼多安全玩意兒,真夠車於承受的。你覺得呢?」

    「快走!」瓦西裡斯說。他指著一條通向廢墟的小路。

    邦德沒有別的選擇,只好照著他說的去做,盡可能地拖延時間。他轉過身,瓦西裡斯跟在他身後,走出了「美洲豹」前燈的光線。小路變得非常黑,但這沒有什麼好處,因為他光著腳。石子又硬又尖。邦德在一個他無法看見的凸出地面的東西上絆了一下,摔倒在地。

    「起來!」瓦西裡斯咆哮道。「把手舉過頭頂。」

    邦德設法抓起了一塊石頭,接著站了起來,把手放在腦後。石頭在他的後腦勺上沉甸甸的。他們穿過一個名叫墓穴之門的大石柱。一個更大的石柱還在前方。他們已經到了非常接近獅子門的地方。這個所謂的獅子門,就是古代墓穴的主要入口處,有兩頭母獅石像支撐著拱頂。「往這邊走。」瓦西裡斯說。他們向右轉,來到一條更加狹窄的離開獅子門的小路。他們轉過了一個彎,前面是一個高大寬闊的山洞。這地方用石頭砌著,形成一個通向克萊忒密斯特拉墓穴的通道。打開的門道也是用石頭砌成的,用木頭支架支撐著。門廊的下半部分是矩形的,而上半部分卻是三角形的。

    「進去。」瓦西裡斯說,用槍筒支著邦德的後背。他們走進漆黑的墓穴。幾秒鐘後,瓦西裡斯點燃了一根火把,把它插在地上。洞裡有一個由石塊砌成的圓頂,大約20英尺高。一部分用支架支撐著。顯然,修復工作還在進行當中。

    瓦西裡斯用槍瞄準邦德。

    邦德花了一秒鐘打量了一下四周。「等等,」他說。他的聲音在洞穴裡發出巨大的迴響。「你不想首先問我幾個問題嗎?你不想知道我替誰工作嗎?也不想知道我的真名是什麼?」

    瓦西裡斯搖了搖頭。「這沒有任何意義。」他的嗓門很粗。

    說時遲,那時快,邦德使出渾身力量把石塊朝瓦西裡斯扔去。它重重地擊中了他的前額。洞裡的回聲把他的尖叫聲放大了十倍。邦德抓住接下來的一秒鐘向空中躍去,赤露著的腳在瓦西裡斯胸骨上最致命部位踹了一腳,使他扔掉了手槍,向後倒退了幾步。然而,足以致常人死命的這一腳,只是讓瓦西裡斯頓了一下。在邦德沒來得及抓到手槍以前,那希臘人便撲了上來。邦德摔倒在瓦西裡斯身上,重重地碰到了受傷的肩膀。

    瓦西裡斯站了起來,揮舞著大拳直奔邦德。他一拳就把邦德打倒在地。有瞬間工夫,邦德所能看到的只有眼前的一陣金星。他感到頭疼得無法忍受。

    我的天啊,邦德想。這可能是他遇到過的最強壯的傢伙。

    那巨人正試圖給邦德第二拳,但邦德身子一縮滾到了一邊。瓦西裡斯來不及收住手,一拳打在了地上。然而這一拳非但沒把指骨打折,反而在地上打出了深深的凹陷。

    邦德掙扎著站起身來,他搖了搖頭,給了瓦西裡斯一個雙擊,也就是說,他躍到空中,以左腳橫掃瓦西裡斯的腹部,然後以右腳橫掃他的臉部。對這個健美運動員來說,這只不過是毛毛雨。他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叫聲,抓住邦德的襯衫,像一個摔跤運動員,把他托向空中,轉了一圈又一圈。轉了四次以後,他放開邦德,邦德向牆壁摔去。這傢伙這麼幹,彷彿邦德輕如薄紙似的。

    邦德還來不及從痛苦中恢復過來,他的對手又衝上來了。他從地上撿起邦德,把他舉過頭頂,像扔東西一樣把他向山洞的另一邊扔去。

    邦德的背部重重地撞在另一側牆上。他痛得眼前直冒金星。在昏暗的燈光裡,他看到瓦西裡斯正在尋找手槍。邦德看到了手槍,就在他前面三英尺的地方。他想竭力爬過去,但瓦西裡斯在他夠到之前就踩住了他的手。邦德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把手縮了回去。瓦西裡斯彎下腰去,撿起了手槍。-

    「行了,你今天終於也能嘗嘗遊戲的滋味了,」瓦西裡斯齜牙咧嘴地說。「已經過了睡覺的時間了,你怎麼還躺著呢!」

    他把手槍對準邦德的腦袋。

    邦德一腳踢掉了他的手槍,接著踢倒了火把,火光熄滅了,山洞裡頓時一片漆黑。邦德只聽到一個持續了幾秒鐘的大得可怕的回音。

    「你休想活著離開這兒。」瓦西裡斯在黑暗中咆哮道。

    這裡惟一的光線就是來自入口處的嘉微的夜色。他們所能看到的只有洞口的輪廓線。它在山洞的另一頭。邦德知道瓦西裡斯正在洞口和他自己中間。要是他能引誘這個蠢貨到他想要他去的地方……

    「來呀,你這堆又肥又臭的豬油。」邦德說。

    當他感覺那巨人向他撲來時,他立刻閃開了。他能感覺到瓦西裡斯的撲空所帶來的空氣顫動。山洞裡是如此黑暗,即使蒙著眼睛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幹得不錯,你這個畜生。」邦德說。「我在這兒。」

    他又從瓦西裡斯身旁掠過,他們繼續玩著這種鬥牛的遊戲,直到那個希臘巨人火冒三丈。每一次撲空他都會像一頭猛獸一樣狂嚎一陣。

    邦德不知不覺地把戰場移到了山洞的另一側,支架和木板在那兒支撐著洞頂。他的光腳現在給了他一種優勢——他的雙腳迅速而無聲地在地面上移動,而那傢伙的靴子卻發出笨重的聲音。邦德慢慢地向外移,摸到了一根支架。他小心地在支架底下移動著,把一隻手支撐在一根梁頭上。

    「嗨,肥豬,我在這裡。」邦德說。

    瓦西裡斯像一頭畜生一樣嚎叫著。邦德輕輕地從支架底下溜出,向出口處跑去。瓦西裡斯發瘋似地撞上了支架,只聽得一聲巨響,洞頂坍了下來。瓦西裡斯尖叫著。邦德等了一會兒,直到叫聲逐漸消失。邦德在黑暗中摸索著火把,然後不停地搖動它。它點燃了,映照出滿是塵土的山洞。邦德咳嗽著走近亂石堆。瓦西裡斯已被徹底埋葬在巨石底下,不過他還能看見這個怪物的手臂拚命掙扎著,想從一塊巨大的岩石下伸出來。他的腦袋被埋在更深的地方。邦德想找到那把手槍,但它已和它的主人一道被埋在岩石底下了。

    邦德離開了墓穴,向山腳下的「美洲豹」走去。幸運的是,那個強人留下了鑰匙。邦德發現藏在顯示板下面的、釋放充氣的空氣袋的閥門。他把它從乘客座位一旁拉出,然後拖出尼科斯的屍體,把它扔在了路邊。邦德在他身上發現了一些零錢和德拉克馬,所有這些都是他眼下最急需的。接著,他繞過車,來到司機座一側,上了車。

    他倒好「美洲豹」,讓車子在石子路上停了一會兒,他真得好好喘口氣才好。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打開秘箱,那裡藏著他的威懾P99手槍。他掏出手槍,確信子彈盒裡裝滿了子彈。在秘箱底部存放著為這把P99特製的槍套。他把它掛在腋下,這弄疼了他肩膀上的傷口,但他決心忍著。他朝車裡掃了一眼,發現腳邊有一本瓦西裡斯留下的筆記本。邦德把它撿了起來,翻開來看。這是一本日記。最後一頁是新的一天的日期,他只來得及記下:「二號,莫那瓦西亞,上午11點。」

    他從秘箱裡掏出手機,撥通了尼姬的號碼。他聽到一個睡意——的聲音。

    「醒醒,親愛的,」邦德說。「我需要你的幫助。」

    「詹姆斯!你在哪兒?」她說。

    「我想我是在邁錫尼遺址。這裡很黑,我不能確定。這兒太陽還沒有升起呢。」

    「你還好嗎?」

    「我需要鞋子,其他一切都好。」

    「出了什麼事?」

    他跟她說了大致經過,只是沒說與赫拉的關係。

    「等等,有一點我還是不明白,」她說。「你怎麼又被人下毒了?你說你在哪兒?」

    「我以後再告訴你。聽著。我想今天上午在一個叫莫那瓦西亞的地方要出什麼事情。」

    「我知道這地方。它是伯羅奔尼撒南端東海岸的一個中世紀小山村。」

    「今天你能在那裡跟我見面嗎?」

    「我馬上就出發。我大約需要,嗯,四到五個小時。我們在格菲拉和莫那瓦西亞之間的通道的入口處碰頭。」

    「好的。在你出發之前,看看能否弄到一個名為赫拉-伏洛波羅斯的紅頭髮女人的資料。」

    「我會的。當心點,詹姆斯。」

    邦德出了遺址,向高速公路駛去。在他離開不久,他就摁下一個按鈕,又把車於變了個顏色。這一次它從紅色變成了深藍。而車牌也換成了希臘的車牌。

    他用地面衛星導航系統引路,來到東65大道上,這是通往目的地的交通要道。他穿過了德洛波利,在路邊的一家咖啡店旁停了下來。他買了一些咖啡和麵包卷。店主發現邦德光著腳,就對邦德用希臘語咕噥了幾句,示意邦德稍等一會。他走進後房,一會兒工夫拎著三雙舊鞋子出來了。邦德大笑著,試著穿上了跟他的尺碼最接近的那雙。出人意料的是,它很合腳。

    「多少錢?」邦德問。

    店主聳聳肩,舉起了五個指頭,意思是他需要5000德拉克馬。邦德遞給了他一張鈔票,謝過了他。店主看到邦德鑽進了一輛漂亮閃光的「美洲豹」,禁不住後悔不迭地大叫起來。三個小時以後,邦德駛進了格菲拉,在入口處附近停了車。這個入口處是通往被稱做希臘的吉布拉爾塔地方的交通咽喉。莫那瓦西亞是建立在東部海岸、從大海裡突然冒出來的懸崖峭壁上的中世紀小鎮。岩石的頂部是一個要塞,另外一些建築散佈在它的周圍。

    從邦德的有利地形望過去,能夠看到格菲拉小鎮的碼頭上停泊著一隻遊艇,它就是康斯坦丁-羅曼努斯的「普西芬尼」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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