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烏雲遮住了天上明月,寂靜的小山村裡便只剩下了黑暗與孤寂。
溪水畔,一個玄黑色的身影傲然而立,他的手背在身後,目光空寂的望著遠方。冷風吹起他的衣袂翻飛,猶如黑夜中降臨在人間的天神一般凌然孤傲。即便是這樣漆黑的夜裡,依舊無法讓人忽視他的存在,週身上下,都帶著尊貴與霸氣。
他的身後,站在一個著青灰色衣衫的年輕男子,正躬身回稟著:「屬下探聽到,這幾日確實有巫族的人出入過此處。那個人屬下見過,著一身白衣白裙,應該是巫族的巫司,掌管著巫族的祭祀。按理說,他們得到了巫靈珠之後應該會老老實實的待在巫族,只不知為何會又出現在了這裡?」
「他們是來找汐兒的。」天神一般的男子眉心微蹙,冷若幽潭的雙眸中射出冰冷如寒霜般的目光。他心裡清楚,風行所說的那個巫司,便是出現在村裡的那個女子。也正因為如此,汐兒才會為難至此,說出那般不著邊際的話。
可是,他們已經得到了巫靈珠,還要做什麼呢?難道真的要讓汐兒離開自己,他們才善罷甘休麼?那些汐兒呢?她又是如何打算?她說:我們做不了命運的主,那麼她的意思,就是準備聽天由命離開我麼?汐兒,我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你真的,就這麼殘忍麼?
他緩緩的轉身往回走,口中依舊嚴厲的吩咐:「密切注意巫族的行蹤,若有什麼不妥之處,馬上讓皓派兵鎮壓。」他與汐兒好不容易才平定下來,如何再讓她輕易離開?
那一夜之後的很多天裡,汐顏都沒有再去溪邊浣紗,旁人問起時,風慕宸便只說她身體不適。可是眾人看的出,他的臉色亦不好,那種不好,並不是因為身體病變的原因,而是因為心事重重的緣故。有好幾次,人們看著他坐在溪邊發呆,連撒出去的網都不記得收回。
如此幾番功夫下去,眾人也便看出了端倪。傍晚散工後,其他人都相約散去,唯有祥叔留了下來,嘴裡依舊嚼著那柄長長的旱煙袋,道:「宸家兄弟,我家兒媳婦走了。」
風慕宸扭頭看他,便見祥叔繼續道:「走的可決絕啦,拋下孩子,拋下自己的男人,什麼都不要。我們老兩口怎麼攔也攔不住,只說當日嫁給我兒子,是為了報恩哩,如今也為他生了兒子,又看著他跟家裡人團圓,她心裡的牽掛都了了,便要回家去了。她的家裡,還有年幼的弟弟妹妹,有父母親人哩。」
風慕宸蹙眉不解:「您的兒子不攔住麼?」
祥叔苦笑著搖了搖頭:「他什麼也不說哩,只看著她一個人走出家門。我們罵他不攔下自己的媳婦,他便哭了,只說讓她走就是了,心不在這裡,留了有啥用哩?他說喜歡一個人,就是讓她高高興興的來,毫無牽掛的走,至少以後想起的時候,心裡還是甜美的……」
後面的祥叔還說了些什麼,他都沒再往心裡去,連祥叔什麼時候告辭離開的,他也不知道。他的耳畔,只迴響著祥叔的那句話:「喜歡一個人,就是讓她高高興興的來,毫無牽掛的走,至少以後想起的時候,心裡還是甜美的……」
他薄涼的唇畔繼而勾起一絲譏笑,想他堂堂的皇室族裔,曾經的九五至尊,既然比不得一個山村小民的心胸開闊。他一味的要留下她,卻忽略了她這些天來的辛苦。他還記得昨日,她那麼小心翼翼的問他:「阿宸,如果以後、我是說如果,你突然發現我不在了,你會不會恨我?」
「會。」他毫不猶豫的開口,冰冷的目光穿透她偽裝的笑容:「既然我們決定在一起,就要永遠信守承諾。除非我死了,要不然,我不會放你走。」
她被他的話反駁的啞口無言,勉強的笑了笑,便默默得走開了。他看著她愈發消瘦的背影,心裡忽而如針在刺,這是他愛的女人啊,為了他,放棄皇權,放棄帝位都無怨無悔,可如今,卻為何要這般為難她?是因為不忍分別?還是總覺得她虧欠了他?
初春的夜晚,還初顯涼意,而他卻渾然無覺,任晚風肆意飛揚,濺起溪水灑在他玄黑色的衣擺。一件青灰色繡著鏤空木槿花的披風輕輕的落在他的肩頭,他回身時,便看到她俊美容顏上,那一抹清涼的笑意。她溫柔的為他繫好披風的帶子,每一個動作,都帶著謹慎的自責。
「汐兒。」在她即將開口的那一瞬間,他忽而用力的將她抱入懷中,將頭深埋在她散發著淡雅蘭花香的發間,道:「只要你開心,我、放你走。」
「阿宸~」汐顏一怔,已是欲語凝噎。
風慕宸撫摸著她烏黑的發,繼續道:「看不到梅花盛開也沒有關係,由我來替你看,從此以後,你只享受屬於你的人生。我不怪汐兒離開我,因為我知道汐兒心中的為難,我不希望看到我的汐兒悶悶不樂。在我的心裡,我的汐兒永遠都是最聰慧,最堅強的女子。」
他頓了一頓,再次柔聲勸慰:「你走了以後,不用想我,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我不會因為你的離開而消沉。我會守在這裡,等著我們親手種下的梅花盛開。也許過不了幾年,這裡滿山遍野都種滿了梅花,冬天一到,雪與梅花會一起飄落,就好像我們第一次相識一樣,那麼美,那麼令人神往。」
汐顏哽咽著,已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將頭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前。
風慕宸含淚笑著,更加用力的摟緊她:「汐兒,你還記得你唱的那首歌麼?『千年之後的你會在哪裡,身邊有怎樣風景?』我可以告訴你,我會永遠在這裡等你,若人生真的有千年輪迴,那麼,你一定要記得來找我。我們不要榮華富貴,只做一對平凡的夫妻,好不好?」
汐顏不住的點頭,在他的懷中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