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設在留芳殿,歌舞昇平的勝景,卻依舊消不散心頭的哀傷。
遙記幾年之前,她曾在留芳殿裡彈琴競選太子妃,那時心痛他的付出,總以為此生無以為報。可誰知峰迴路轉,今日的她,卻已是他身旁與他並肩而坐的妻。他九五至尊獨掌天下,她溫婉嫻熟母儀天下,遙遙望去,是那般惹人艷羨的一對壁人。可又有誰看的清,那心頭纏繞不休的陰謀算計啊~~
一曲舞畢,眾人再次舉杯祝賀。為首的,是被風慕宸強行接入宮中的風慕皓,他略顯滄桑的臉上已慢慢褪去了開始的不情願,或者,能夠看到九哥與九嫂這般幸福甜蜜,他亦是高興的吧?畢竟他比誰都清楚,九哥當日費盡心機的爭奪帝位,都是為了他與母妃。
就像那日他拿著傳位詔書找到自己時說的話那樣,他說:「皓,你與我不一樣,不管你是庶人還是皇帝,紫茜都會與你生死相隨。可我與汐兒不同,她的使命,我的責任,都是我們愛情路上的牽絆。我們只有相約放下一切,才能回歸幸福。」
他還說:「如今,朝中勢力已被我均分,再也不會有人像當日阻止我一樣的阻止你。因為,你就是南筠國最實至名歸的天子。皓,我做這些都是為了母妃,因為母妃讓我保護你。母妃說的對,『只有你強大了,才能保護你想要保護的人』。」
想到這些,風慕皓不禁紅了眼眶。他的九哥,從小就護他疼他的九哥,為了能夠將帝位平穩的交到他的手上,這些日子不知是如何熬過的呀?為了這些,他與自己最心愛的女子爭鋒相對,差一點就因為誤會而永久遠離。如今,身為弟弟的他,是該為他做些什麼的時候了。
身側,著一襲玫瑰紫繡雙色暗紋芍葯恭錦長裙的林紫茜笑靨如花的望著高高在上的兩個人,扭頭對滿飲杯中之酒的丈夫說道:「九哥與九嫂如今這般恩愛,我們也算心安了。其實想一想,人生在世,能夠為了愛情而傾盡一切,也算是幸福的吧?」
風慕皓聞言微微一笑,伸手握住林紫茜的手,道:「若以後,坐在那個高位的人成了你與我呢?紫茜,你還會像現在這樣笑的這麼開心麼?」
林紫茜一怔,卻宛然已明白他此刻的心緒,遂笑道:「我與九嫂不同,我是這世間最普通的女子,不管我的丈夫做什麼,我都樂意跟隨,只要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就是幸福的。只是,皓,你真的願意做皇帝麼?還是,只是為了成全九哥和九嫂。」
風慕皓略一沉吟,繼而抬眸堅定的回道:「我成全九哥和九嫂,是因為知道他們現在很辛苦。可是,我會盡心盡力的做好這個皇帝,為了你,為了兒子,也為了逝去的母妃。」
林紫茜粲然一笑,反手握住他疊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戲謔道:「好,只要你心中有我,我便忍了你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的風流。」
「你呀~」風慕皓笑的點她秀挺的鼻子:「有了你,哪裡還需要什麼三宮六院呢?」
林紫茜笑著沒有閃躲,她在想,這樣屬於他們夫妻兩個人的幸福時光,是否會因為這樣的變故而消失呢?皓若成了皇帝,自然少不了其他妃嬪的。即便他說心中唯有她一人,可成為帝王,便有了帝位的無奈。只是,她還是願意成全九哥和九嫂,因為她知道,這也是皓心中所想的。
此刻,坐在龍椅鳳位上的他與她,亦是心事重重。即便此刻的她笑靨如花的接受著眾人的恭賀,可是眼中流露出的那絲異樣,卻終是逃不過他的眼睛。幾杯薄酒下肚之後,她已頗顯醉意,懶懶的靠在他厚實的肩頭,細語低喃:「阿宸,我醉了。」
風慕宸輕攬她入懷:「我陪你回去。」
她搖頭,帶著笑意的臉上泛著嫵媚的緋紅:「你說了,今日我們要做一天的皇上與皇后,既然如此,我們怎能同時撤席,掃大家的興呢?何況今日一過,你我再無這樣的機會了。」她伸手輕點他的唇畔,眉梢眼角都帶著勾魂魅惑:「我先回宸汐殿等你,你可不要因為哪個舞女而耽誤了腳步啊。」
風慕宸點頭微笑,寵溺的看著她起身,繼而回頭吩咐身後的侍從:「風行,送皇后回宮。」
汐顏抬眸掃一樣應聲上前的風行,她知道他一直跟隨風慕宸左右,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是不會輕易吩咐他出入皇宮的。如今讓他來送自己回宮,必定是怕她在今夜生事吧?想到此,她清涼的眼眸中不覺溢出一絲冷意,唇畔的笑意亦冰冷如霜。
只是,她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只對著風慕宸微微一笑,繼而旋身離去。她的背影絕然而淒涼,帶著無法讓人靠近的寒意,慢慢的將他的視線拉長。在那一刻,他的心裡忽而泛起萬般留戀,就好似她這一走,便是永遠無法回頭的離別。
不多時,風行回來覆命,只道:「回皇上,卑職已經送皇后娘娘回了宸汐殿。娘娘有些微醉,招呼宮人備了熱水沐浴。」說到此,他頓了一頓後又道:「娘娘還吩咐了宮女從庫房拿了琴來,說是要等皇上回去之後,為皇上彈奏一曲。」
聽他言必,風慕宸只微微蹙了蹙眉,繼而擺手示意:「下去吧。」
風行躬身施禮退居一旁,只認為自己任務完成,安心的等候宴席散場。只是,他卻忽略了一個重要細節,那就是送汐顏回宸汐殿的途中,曾有個宮女「不小心」撞在了他的身上。那一個意外,也不過只有一瞬間的功夫,可是,卻足夠讓人華麗的導演一場「偷梁換柱」的好戲。
留芳殿裡歌舞依舊歡唱,可看戲的人,卻早已感到索然無味。幽譚般的冷眸掃像殿外灑了一地的銀色月光,心裡酸楚的漣漪早已波濤洶湧般襲來,他忽而起身,在眾人詫異的目光裡往宸汐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