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金黃色的月光灑在潔白的地面上,如熠熠水銀一般流光溢彩。
推開虛掩著的雕漆木門,乾淨而整潔的紅木床榻之上,半臥著一個眉目清秀的妙齡女子,著一襲木蘭青淺繡杏花長裙,有些凌亂的髮髻上斜插著兩支碧色蘭花小簪,用幾朵水粉色的絨花點綴,說不出的清雅素潔。此刻的她雙眸微垂,正滿懷心事的把玩著一個芙蓉色的珍珠瓔珞。
許是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她懶懶的抬眸望向門外,忽而一怔,口中喚道:「娘娘?」
汐顏抿嘴微笑,緊走幾步按住正要起身的女子,道:「你腳上有傷,就不必起來行禮了。況且本宮來這裡找你,亦是為了避開那些繁縟禮節,你就別起身了。」話說著,已隨意的坐在了她的床畔,掃幾眼蓋在錦被裡的腳,問:「好些了麼?」
青竺受寵若驚的點了點頭:「已經有太醫來為奴婢診治過了,並無大礙。奴婢本是怕娘娘著了涼,著急著為娘娘去取披風,誰知不小心扭傷了腳,耽誤了娘娘的事,奴婢真是罪該萬死。」
「沒關係,本宮不怪你。」汐顏輕輕的拍著青竺瘦弱的肩頭,眼含笑意的道:「你不是已經委託皇上為本宮送去了披風麼?本宮還與皇上一起暢遊了菊園,說起來本宮還要謝謝你,你知道的,本宮好久都沒有與皇上一起遊玩了,今天,本宮很開心。」
「奴婢也是無意中碰見了皇上。」青竺說這些的話的時候眼神有些躲閃,她本是要解釋的,卻分明有了想要掩飾的現已。話才說完,已將頭深深埋起。
汐顏卻仿若不見,依舊面帶笑容的道:「無意也好,有意也罷,本宮都不會怪你。既然你傷著,本宮那裡就先不要去侍奉了,先把腳傷養好了再說吧。」
青竺一怔,怯怯的問道:「娘娘,是不是奴婢做錯了什麼,惹娘娘生氣了?」
汐顏搖頭:「你沒有做錯什麼,你只是忠於自己的主子,本宮可以理解的。本宮永遠都不會忘記你曾拚死護我,當然也不會忘記,你從小就在宸王府長大,視阿宸為唯一的主子。」
青竺錯愕的看著她起身,看著她憂傷的離去的背影,許久,才哽咽的喊道:「娘娘,皇上是真心愛護娘娘的。不管皇上做什麼,都是為了能夠跟娘娘在一起啊~~」
汐顏聞言冷笑,都是為了能夠跟自己在一起麼?即便是又如何,過了今夜,誰又能夠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呢?正如今日在菊園,玄御天那樣擔心的問道:「巫瑾,如果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會選擇巫靈珠,還是選擇與風慕宸長相廝守?」
她悲笑成霜:「沒有人給我這樣的機會,若一切可以重來,我寧願自己從未遇見他。」一開始就已經注定是錯誤,所以才會有如今的痛徹心扉。可是不管怎樣,這條路都要走下去,永無回頭~~
疾步走出青竺的房間,她抬頭望天,月色真好,明日就是十五月圓之夜了,一切將會在那一天塵埃落定。而現在她要做得,是好好的籌謀那夜該如何避開風慕宸。立後大典一過,風慕宸肯定會陪她一起回宮的。若他在身邊,自己肯定沒有更好的辦法輕易脫身。
「沙沙,沙~~」就近的花叢中傳出細微的響動聲,汐顏側耳駐足觀望,便見深綠色的牡丹枝下閃出一個嬌俏的身影,正低著頭似是在找尋什麼東西,一臉緊張而焦急的樣子。許是找了許久不見蹤跡,她失望的歎息著,抬頭,卻慕然見到正站在不遠處注目自己的汐顏,竟嚇的渾身不住的哆嗦,撲通跪在地上行禮:「嬪妾、嬪妾俞黎兒,給皇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汐顏默然不語,只靜靜的注視著萬分緊張的俞黎兒,但見她身著一襲水藍色織錦繁花的雲錦長裙,許是因為在花叢中穿插走動的緣故,長長的裙擺處沾了些許的塵埃,使隱入裙摺裡的用珍珠穿就的水仙花黯淡了不少。髮髻上那支點金綴玉的蝴蝶步搖垂下細細的銀線流蘇,遮住了她此刻慌亂的神色。
汐顏蹙眉,只覺她此身打扮像極了自己,似是故意為之。耳畔,忽而響起那日冊妃典禮上,齊瑤刻意挑明的話語:「皇上您看,這四位妹妹生的真是閉月羞花。尤其是黎婕妤,那眉眼間竟與……竟與宸皇妃有些神似呢。」
神似?只是神似麼?汐顏忽而冷笑,還好,有個俞黎兒。
此刻俞黎兒大氣不敢出,緊張的跪在汐顏面前。見她許久不說話,只怔怔看著自己的一身衣裙冷笑,心裡更覺慌了神,遂俯身叩首:「娘娘饒命,嬪妾不是有意冒犯娘娘的。嬪妾羨慕娘娘能得皇上寵愛,所以才命人做了與娘娘相似的衣服來穿,以此引起皇上的注意。嬪妾一直敬重娘娘,決無其他用心。」
汐顏並不在意她的解釋,只緩緩問道:「你愛他麼?」
俞黎兒一怔,點點頭又搖搖頭,沉默許久才道:「說不上愛不愛,只是,嬪妾不想一輩子就這樣老死宮中,哪怕是承歡一個晚上,至少以後的歲月裡還有遐想的空間,不會徒留遺憾。娘娘,嬪妾是沒有辦法了,一旦入了宮,嬪妾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嬪妾知道皇上喜歡你,所以才假扮你。」
「沒關係,我不怪你。」汐顏俯身將她攙起,看著她錯愕的雙眸道:「你長的的確與我很像,穿上一樣的衣服之後就更像了,不過,這樣還不夠。」她說著,從發間拔下那支赤金並蒂蓮花簪,輕輕的插在俞黎兒高綰的髮髻上,笑言:「這樣看起來,才會天衣無縫。」
「娘娘?」俞黎兒伸手撫摸著金簪,頗有些受寵若驚。
「你今天先回去吧,等時機到了的時候,我會安排你去侍奉皇上。」她輕輕拍著俞黎兒白嫩的手,半是叮嚀半是警告:「記住,今晚的事情不許跟任何人講起,否則一旦被皇上知曉,連我也保不住你了。」
俞黎兒慎重的點頭,一臉的誠懇:「是,嬪妾記住了,嬪妾告退。」
婀娜的身姿漸行漸遠,慢慢的隱入陰冷的夜色中。夜風乍起,吹落了一樹開始泛黃的葉子,不知何處傳來撫琴的聲音,憂傷的唱著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