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慕宸受傷了,為了救她,那支羽箭橫穿了他整個肩頭。猩紅的鮮血染紅了他孔雀藍的銀絲蛟紋貢緞長衫,也灼傷了她此刻顫疼的心。
那一日的東林苑最後如何,那群黑衣人是生是死,她都不得而知。她只知道他贏了,徹徹底底的贏了,他不禁贏得了南筠皇的信任,更贏得的文武百官的讚揚。
更重要的是,那一箭,徹底將他與此事劃清了界限。即便旁人會懷疑任何人,卻不會再懷疑他。
汐顏站在床側,看著正閉著眼睛假寐的風慕宸,他優雅的樣子給人一種無形的錯覺,總以為眼前的男子,應該會有一種無慾無求的性子,淡然的幾欲與世無爭。
卻不知這樣的他,心思慎密的讓人只覺恐懼。一個可以利用自己的父皇、妻子、孩子來達成目的的人,該說他聰明,還是該說他太過殘忍。
「王爺。」門外,風行的聲音探究的響起。
風慕宸聞聲便微微的睜開雙眸,瞟一眼站立一旁靜默不語的汐顏,繼而扭頭對著門外道:「有什麼事情就說吧,只有王妃在屋裡,不必顧忌。」
「是。」風行應著,卻沒有進屋,一直站在屋外回道:「剛剛宮中傳來消息,說那幫黑衣人已經在齊將軍的嚴刑下全部招供,只說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后與太子兩人指示。其中包括雪側妃遇害一事,亦是他們用來嫁禍王爺與皓王的手段。」
汐顏聞言,眉心不由擔憂的一跳,清冷的目光即刻對上了風慕宸滿帶笑意的深邃雙眸。她心裡一陣難受,即刻轉身欲走。
「去哪裡?」風慕宸開口喚住她,聲音清冷而滿帶慵懶:「難道,你不想知道此刻風慕澈如何了麼?你心心唸唸,不就是想知道他的下落麼?」
汐顏一怔,停下了腳步,是啊,風慕澈如何了?經過如此一劫,南筠皇定是不會繞過他了,對麼?而她,亦算是幫兇吧?太子,你、可恨我?
「王爺,太子已經被皇上禁閉在太子府,並派了守衛嚴密把守其中。」風行一字一句的稟明所探的實情:「太醫院那邊也傳來了消息,說眾位太醫找出當日柔貴妃暴斃的緣由,懷疑是皇后暗中指使宮人下毒殘害柔貴妃。」
「做的很好。」風慕宸的聲音清淡的沒有任何的感情,只側目望一眼汐顏,又繼而問風行:「父皇呢?他那裡可有什麼動靜?」
屋外的風行頓了一頓,接著道:「皇上聞言此事之後極為憤怒,已廢除皇后頭銜,只等證據確鑿之後再行裁定。不過,此事已經十拿九穩,皇后終難逃脫。」
「呵,王爺想得真是周到。」汐顏聞此不覺冷笑起來:「一路走來,竟已是步步為營。不過,即便你此刻置身事外又如何呢?你終究逃不脫弒兄奪權的惡名。」
再也不願看他一眼,這樣的風慕宸,讓她心驚而悲哀。冰藍色的雲水長裙一甩,人已朝房門走去。
「站住。」風慕宸冷冽的聲音自她的身後響起,他起身,悲涼的目光緊盯她決然的背影,嗆然道:「汐兒,你若走出這扇門,你與本王之間,便再無回轉的可能!」
「你以為我們之間還有回轉的可能麼?」汐顏沒有回身,只背對著他道:「我不反對你爭奪帝位,可是,我沒有想到一個帝位會將你變的這般狠毒。阿宸,你有沒有想過,從你決定利用我陷害太子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間,就已經完了 。」
「說到底,你還是因為他而恨我?」風慕宸冷笑著,墨玉般的眸中溢出層層哀傷:「你說我利用你?你錯了汐兒,我是拿一切來賭,我賭你心裡誰比較重要,是我,還是他?」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她,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蘭花香,痛心的道:「你知道麼?我寧願今日被押牢房人是我,因為,即便我輸掉整個天下,可我至少有你相伴。這一生,還有什麼比汐兒能夠陪在我的身邊更重要?」
汐顏靜默不語,心裡卻如刀割一般的疼痛。這一生,她又何嘗不是希望能夠陪在他的身邊呢?沒有爭奪天下的陰謀,沒有身上肩負的使命,只簡單的活著,多好?
「你覺得我贏得不光彩,對麼?」風慕宸伸手勾起她散亂在肩頭的發,淒然的笑著:「何止是不光彩,更是痛心疾首,你知道麼?汐兒,你嘔心自問,到底是我利用了你,還是你放棄了我?」
汐顏的手猛烈的顫抖著,是啊,到底是他利用了自己,還是自己早先放棄了他?或者,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吧,所以,才導致了今日步步都是錯的境地。
「汐兒。」風慕宸突然俯身抱住她,低語哀求:「回到我的身邊來,我一定還會像之前那樣愛你。你要知道汐兒,你才是我今生最愛的女人。」
她用力的平復著自己的心緒,卻依舊還是忍不住小心的問他:「那你,會放了他麼?」
他的身軀因為了這樣一句簡單的問話而猛烈的一震,繼而冷然的道:「你不用再想著救他了,他所犯的乃是謀權篡位之罪,任何人都救不了他。」
「既如此,那你我也沒有什麼好談的。」汐顏的聲音驟然提高,回轉抽身望著他,道:「已經注定會錯,那我就要它錯下去。風慕宸,救不了風慕澈,我就陪他一起死。」
那一刻,不是威脅,而是已經打定了主意,救他,一定要救他。就算為今時所犯下的錯尋個彌補的機會也好,或者她能做得,也不過只有這些而已。
「即便我用心挽留,你依舊還是一心為他。」風慕宸後退幾步,仰天悲笑:「好,你去,去救他。不過,本王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你的出現,只會讓他走上更快的毀滅。」
「那就試目以待!」她揚著纖細的下巴,一如初見時那般驕傲著。轉身,推門,左腳輕輕邁出門外的那一刻,胸腔中已經千瘡百孔的那顆心忽而停跳了一下,接著,便激烈的痛了起來。
她突然停下了步子,背對著他含著相問:「那日東林苑裡,你是真心救我麼?還是那一幕,也不過就是在你的算計之中?」
他沉默了許久,才終於瑟瑟的開口:「那一日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內。」
汐顏悲笑著,那句為何要讓她服用麝香的話終於還是沒有問出來。也許,已經沒有必要了,知道答案不過是徒增悲傷,她,又何苦自作自受?
抬頭,望天。陽光真好,卻已不是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