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歡快了一天的蟲鳥也早已飛回了自己的巢穴,一切,靜謐如斯。
雕花的紫金檀木床/上,身著乳白色桃花彩繡寢衣的女子早已甜甜的進入了夢想,而她的身側,一身銀紋素錦寢袍的男子卻依舊心事重重,輾轉難眠。
耳畔,柔貴妃的話依舊無孔不入的響起:「宸兒,答應母妃,不要放棄爭奪帝位。為了我,、為了皓兒,也為了你的母親,千萬不要放棄知道麼?因為,只有你強大了,你才能保護你想要保護的人。」
「宸兒,只有奪得皇位,你才可以奪得巫靈珠。那是你母親留下來的東西,它應該屬於你,而不是沉寂在這個無情的皇宮之中漫無天日,亦讓你母親的靈魂無法安息。」
他歎息的翻了個身,伸手輕輕的為他身側的女子拉了拉被子。奪得皇位,奪得巫靈珠?或者,那些東西於他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吸引力。他這一生,有汐兒,已足矣。
細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她嬌嫩的唇瓣,薄涼的唇畔勾起滿足的笑意,汐兒,此生有你相陪左右,我,還有什麼能夠放不下?我此生最期盼的,莫不過是與你一一生相守,至死不渝。
「咚~~咚~~~~-」窗外,有喪鐘的聲音突兀的響起,瀰漫了整個黑夜。
風慕宸突然一個激靈從床畔坐起,心中的不祥之感還未散去,便聽門外風行小心的喊道:「王爺,剛剛宮中傳來消息,柔貴妃她……」
猶如平地驚雷在耳畔轟然炸響,風慕宸怔然片刻,旋即下床抓起衣服披在身上,繼而高聲吩咐門外的侍從:「準備馬車,即刻入宮。」
馬車飛開的往宮中而去,一路濺起悲傷的哀戚。
汐顏緊緊的靠著他,只希望自己顫抖的身軀可以給他片刻的溫暖。心中卻難掩歎息:阿宸,我現在才知自己的無能為力,因為,我沒有辦法撫慰你此刻的心傷。
荒涼的冷宮裡,或者,唯有此刻才算是真正的熱鬧吧?皇后、太醫、宮女、太監,一屋子的人圍在一起,圍著正中央那個已經毫無聲息的婦人。
那個曾經寵慣後宮無人能及的柔貴妃,此刻,爭屈僂著身子橫臥在一團稻草上,髒亂的粗布衣衫上掛著斑駁的血跡,原本烏黑的秀髮凌亂的散在一側,遮住了傾城的蒼白容顏。
她死的時候,一定很痛苦吧?
因為地上,還留有她狠命掙扎的痕跡。她染成紅色的指甲,因為用力的抓撓而悉數折斷,像沒有了生命的蟲子,僵硬的散亂在腳邊。
「母妃~~」汐顏慌亂的撥開人群,屈膝跪在柔貴妃的身旁,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在柔貴妃滿是灰塵的手心裡,暈開一襲難掩的淒冷。
「柔貴妃是怎麼死的?」風慕宸問一旁的太醫,聲音裡是壓抑的悲傷,讓人有種不寒而慄的陰冷。
「回、回宸王。」那太醫聽得發問,便趕緊哆嗦著上前而來,瞟了一眼皇后之後才顫聲的開口回道:「柔貴妃她、她是、暴病而亡。」
「胡說!」汐顏聞言驟然起身,凌厲的目光掃一眼太醫,怒道:「母妃她嘴唇發青,指甲也泛著青灰色,這樣的跡象,明明就是被人下毒害死的。你身為太醫,如何知情不報?」
「呵。」皇后聞言乾笑幾聲,道:「翎歌公主,她此刻是個被廢的宮人,難不報會有自殺之心。太醫這麼說,也不過是為了保全她的顏面。要知道,後宮妃子自殺,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自殺?」汐顏冷笑:「柔貴妃所中的是鴆毒,如此稀少而又名貴的毒藥,她一個被廢的宮人如何能夠覓得?想來,定是有人要毒害了吧。」
「宸王妃口齒伶俐,本宮自是甘拜下風。」皇后傾城的美顏上綻開一絲細微的得意,秀眉微微一挑而笑道:「想來宸王妃心中已有打算,不知,是要將事情鬧到何種地步?」
「皇后是在害怕麼?」汐顏目光陰冷的的探向皇后故作鎮靜的眼眸,道:「即便柔貴妃此刻是打入冷宮的罪婦,可是憑皇后的身份,亦不可隨意凌殺,對麼?」
皇后微微一怔,繼而又燦然一笑道:「本宮又何必與你費如此之口舌,哼,若宸王與王妃對太醫的話有所懷疑,那麼此事便交予刑部徹查即可。」
「不必查了。」風慕宸冷冽的拒絕了皇后的提議,弄黑的眉心緊之又緊,許久才緩緩的吐出一句話:「太醫此話不假,母妃、確實是暴病而亡。」
汐顏一怔,失聲喚道:「阿宸,你怎麼可以~~~~」她的話,在對上他投射過來的冷然目光時驟然嚥下,那一刻,她讀出了他眼中即將溢出的悲傷。
阿宸,在說出如此違心的話之後,你的心,是否也在抑制不住的疼痛。拂袖抹去腮邊的淚痕,眼角的餘光瞟到皇后俊美唇畔的那一縷微笑,帶著志在必得的銳氣。
「若沒有別的事情,皇后可以自行離開了。」風慕宸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透骨的涼意。
好戲已然看罷,自是沒有再留戀的必要。皇后虛情假意的說了幾句場面話之後,便優雅的帶著一眾侍從浩浩蕩蕩的離去,連背影裡都似乎摻雜著勝利的喜悅。
荒蕪的冷宮在這一刻又慢慢的回復了寧靜,偶爾幾聲蟲鳴掠過,帶出幾許悲涼之色。
汐顏心疼的望著強忍著傷痛的風慕宸,看著他緩緩跪在地上,俯身用手指輕輕的梳理著柔貴妃凌亂的頭髮。他那麼小心翼翼,神聖的樣子彷彿是在觸碰一件世間瑰寶,卻又在那一刻不小心勾起了他滿腔的悲哀,清冷的淚水,漸漸的漫過眼眸。
二十五年養育恩,未曾相報人已逝,讓他,如何不傷懷?或者,讓他更為難過的,是自己此刻尤在跟前,卻又無法讓她恢復名譽清白,滿帶悲憤淒涼離開。
「母妃。」風慕宸喉結顫抖,聲音是強自壓抑的哽咽:「母妃一路走好,皓那裡自會有兒臣鼎立相助,母妃大可放心便是。母妃之恩,兒臣來生必將犬馬相報。」
風,嗚咽著刮起窗外的海棠花,一朵朵飄零在柔貴妃滿頭青絲之間,為她襯出最後的絕世容顏。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