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頂喜歡刺繡的。
小時候,曾為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婢。偶有聽老爺之命前去喚小姐時看見她尊貴的小姐拿著針線繡花。
一針一線,一勾一挑。就這麼勾勾挑挑間,一副美麗的彩色畫面就躍然布上。
七歲的小姑娘 躲在屏風後偷看著主子刺繡,幾乎忘記了老爺交代的事。
直到小姐一聲怒喝,揪著她的耳朵將她自屏風後拎出來,大聲訓斥:「你躲在這裡做什麼?!」
小姑娘才想起自己的任務,淚水漣漣地望著床上美麗的圖案,未發一言。
從小寄人籬下的生活讓芊兒養成了不善多言的性格。 但她的眼神本身就在說話,說著最誠實的話。
小姐瞟一眼刺繡,揪起小姑娘的辮子嘲弄道:「你也想要刺繡嗎?別想了,你生為奴婢,就一輩子是奴婢的命!刺繡這種高貴的事兒,只有我們這樣的人才能做!」
小姑娘被揪地頭皮發麻,淚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但她強忍著,沒有哭出聲音。
又大了些,這小姑娘才知道小姐是洛陽城有名的才女,繡技堪稱一絕。
外表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熱情端莊,實際上,小姑娘知道她的本質。從那日她拎著自己的耳朵說出那些話時就知道了。
回憶又進入另一副畫面。
那時她已被轉賣到了丹香樓。用偷偷攢下來的碎銀買了劣質的刺繡用品,在剪成一塊塊的破舊衣物上繡圖。
那曾讀過書的小婢香花也曾是大家小姐,家道中落了被賣入青樓,即使為婢,小姐的氣質還是難掩。
詩詞書畫都略通一二,刺繡也會。兩人趁著看管的人不在就湊在一起偷偷繡圖,香花教芊兒。繡花、繡草、繡鳥,都要繡。
那是她們最快樂的消遣。只是這份樂趣也被偶然發現的看管大娘給剝奪了。
「哎——」芊兒歎口氣,想起後來香花又被轉賣了,現今也不知身在何處,不禁感慨命運弄人,世事無常。
夜晚就在這樣的回憶和一針一線的挑刺中越來越深,宮外的天空,星光靜靜地閃耀,明亮璀璨。
芊兒放下織了一半的牡丹,拉上錦被,靜靜躺下。她現在很安定、很滿足,微微一笑,她今晚一定能睡個好覺。
事實說明,結論是不能過早地、隨便下的。
芊兒將被子拉高了,覺得拉好了,仰頭滿足地看一眼門口,打算與這一日作最後的告別。
就是這一眼,差點沒把她嚇暈過去!
一個倒掛的身影在屋門口,窗簾之外。
「啊——啊——」變了調的尖叫聲剛一出口,橘紅亮光到來。一盞宮燈破簾而入,照在同時探入的一張俏皮笑臉上,那笑容狡黠慧詰。
緋弄影一手執燈,一指壓在唇前,以極其詭異的姿態從屋頂倒掛而下。他笑得開心頑皮。
看清來者,芊兒的尖叫聲驀地壓了回去。已支起身子的她順順胸口撇開目光,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大半夜的,他來這兒做什麼?
正有些埋怨著,嘩地一聲輕響,緋弄影翻身落地,等芊兒抬頭去看時,他已揮手撩開簾子,就纖指撩簾之勢,對著芊兒斜了斜唇角。
朱唇邊流淌的笑容艷麗邪魅,隱約還帶著幾分調皮和靈性。
芊兒目中有一瞬間的晃動,只覺得眼前一道虹色劃過。
在她感到眩惑間,緋衣男子已鑽入屋子,拿著宮燈在她面前晃呀晃,臉上綻著明亮無憂的笑容。
一瞧見他這機靈靈的樣子,芊兒瞬間穩住了心神。還是那個打不死的緋弄影嘛,剛才那一瞬的驚艷感只是來自容顏的迷惑吧。
橘紅的燈光在黑夜中散發光芒,這比普通宮燈華麗許多的紗面燈有著繁複的造型。
「怎麼樣?好看吧?」
有些驕傲地炫耀著自己的宮燈,緋弄影頗為自信地問著,在她身後蹲下。
這屋裡的床其實並非床,是用軟褥鋪上極其珍貴的皮毛做成的,但極其柔軟舒適。緋弄影在身後,執燈的手臂橫過她肩頭,得意洋洋地笑著問。
雖然手臂並未觸到自己的肩膀,但他清新的氣息淡淡散發著,如此近的距離已讓她有些不自在。
「不好。」有些心慌,有些賭氣地說出口。
緋弄影手臂倏地收回,瞪大了眼:不好看?不好看?
這可是他叫人從王爺的寢宮裡取來的,是陪伴王爺過夜的燈。
「哎——」搖搖頭,歎口氣,看見芊兒正咬著唇披外衣,姿態慌張,他目光一頓,轉瞬笑了。
原來如此。
「芊芊,你不必把自己包這麼緊,屋裡又不冷。」
芊兒扭頭橫他一眼,目中寫著:「要你管」的字樣。
她又立馬收回目光,繼續與衣襟較勁兒。
終於將扣子全部扣好,她心中稍安了些,終於不再以褻服與他相對。
仍是有一點點的不安,但教及方才好多了。再看向緋弄影,她心境也平多了,他為自己送針線的事兒也就冒出來了。
「謝謝你送的東西。」
剛才刺繡時,她就有些感動。心想,再見了緋弄影應該跟他說聲謝謝的,不想這麼快就見到了,而且是以這樣的情況見到。
「不用客氣。」
芊兒神色一緩,挺好的,自己總算是把感謝送到了。
緋弄影又加上一句:「你我之間還說什麼感激呀。」
芊兒一愣,旋即抬起頭來,瞧見燈輝微照下他眉目之間的艷魅得色,不禁升起薄怒:「公子這時來怕是有些不妥吧!」
什麼叫你我之間還說什麼感謝?!他倆之間還相隔很遠吧。
秀眉糾集間,緋弄影突然自她肩旁鑽出,伶伶俐俐地看著她:「有什麼不好的,你我已是在一張床上睡過的人了,這有什麼不好——哎喲!」
他話沒說完,腦袋上就挨了一下,立即丟掉手中之燈,跳開三尺遠,捂著腦袋,擠著一隻眼看著芊兒:「你為什麼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