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步走出百米遠,確定芊兒已看不見自己,緋弄影回過頭,面容被重重花枝和夜色掩蓋。
夜色中,他的唇角居然淌著一絲血紅。那紅絲繼續往下流,猩紅的顏色在黑夜中看來格外詭異。
就像是從一朵大紅色罌粟上掉下來的一條細瓣!
他把頭扭回去,繼續朝前走。只是那步伐明顯地慢了下來。
白日被風吹落的殘花,被精緻的黑色靴子踏過,沾在地上,再也無法起舞。
緋弄影走過一間房,房中亮著燈,在黑暗的夜晚顯得溫暖又明亮。
門忽地開了,門口站著一個紅衣女子。金衩玉鐲,大氣華貴。
「弄兒——」紅衣女子喚道,聲音溫柔而充滿情意。
緋弄影抬起頭,女人臉色立刻變了:「你受傷了?!」
她衝下台階扶住緋弄影,將他帶入屋內。
這女子就是殊彩珠。緋弄影已好久不到她這兒,來一次目光中閃動的熱情也不是為了她。
這次終於來了。卻是因為受傷。
這屋子裡有很多藥。各種名貴藥草。
緋弄影靠在軟椅上,整個人都嵌入椅子內,他說著自己的話,卻沒怎麼關心屋裡忙來忙去的女人。
「沒想到百霧林這麼難破解!想當年,也不知花慕蕭是請了什麼人,竟造出了這麼個林子。」
聽他直言父親的名字,殊彩珠微微一笑,似是已經習慣。
「來,我來看看你的傷勢。」
緋弄影伸出手。看著他身上的掛痕,殊彩珠大吃一驚:「這百霧林真的這麼難走出?連你都受這麼多傷。」
「我沒關係的。」緋弄影道:「你給我配了藥,我擦了就好。」
殊彩珠對緋弄影十分瞭解,看著他眼底閃動的光芒,已明白他又有事要去計劃。
她不再多言,轉身走入屋內另一間房,過了許久,藥草的苦味兒飄來……
殊彩珠端著一個玉碗朝著椅上男子走來。
「謝謝你,珠娘。」緋弄影接過碗,看了眼裡面的搗好的藥,又遞給殊彩珠。
殊彩珠為他敷著藥,他閉著眼,思緒卻飄往別處……
藥敷好了,他突然睜開眼,眼內閃著喜悅的光。
「珠娘,我走了!」緋弄影從椅子內跳下來,朗聲道:「改天再來找你!」
又是想到了什麼計劃了吧。殊彩珠望著他離開的背影。
無論他行事多麼狠辣,在她眼中,他還是個孩子。一個讓她想要寵著的孩子,一個讓她想要去愛的男子。
然這男子突然有了別的牽掛。
再看看吧——她抓緊了門沿,嫵媚溫柔的眼神隨著緋弄影的離去,漸漸變得晦暗不明。
清晨的陽光透過樹縫隙、花枝傳來,深粉色牡丹仰著臉,含笑怒放。
空氣清新如洗。
這無疑是一個一個美好的早晨,但在芊兒看來卻不比雷雨之夜強。
緋弄影繞過花枝,喜洋洋地踱到芊兒面前,昂著頭,臉上揚著愉悅的笑:「你準備接受了嗎?」
芊兒咬了咬唇,悲壯地點點頭。不知道他這回會怎麼整自己。
緋弄影臉上浮現出一個孩子般的笑容, 鬆開背負在身後的雙手,開心地朝著宮門走去。
卡嚓~門開了。
看了眼從走廊上躍起的芊兒,緋弄影臉上喜色略微收斂,但眸中還是流著靚麗之色。
「唉,芊芊你——」 雙手一伸,往芊兒肩上搭去。
芊兒正要躲,那雙手已落在雙肩之上,恰按住肩頭,力道不輕不重。
她略掙了一下,卻驚訝地發現一點都動不了。
倒是緋弄影,對她粲然一笑:「芊芊姑娘,你還是少動點,多休息休息,這樣才能養好身子呀。」
聽著他話裡有話,芊兒無語地被他按著坐在走廊上。而且,她什麼時候改名為芊芊了!
緋弄影從身後拿出一面鏡子、一個梳子。
這是做什麼?讓我幫他梳頭嗎?芊兒心裡猜測著,卻沒有問出來。
緋弄影伸手,輕輕一下,芊兒的頭繩便飛落,略淡的秀髮散開,帶著少女的香氣。
芊兒一驚,伸手要去抓頭髮,卻被緋弄影拿梳子擋住。
「哎,芊芊~」緋弄影不收手,清聲道:「讓我再給你梳一次頭,不行嗎?」
說著,另一隻手伸過去,輕輕地將芊兒的手拿開了。
芊兒哭笑不得,他這是做什麼?讓他照顧自己簡直比折磨自己都讓人難受。起碼他明著折磨自己不會讓自己覺得這麼不安。
也許,他還是像上次一樣,先讓她開心,讓後再整她。讓她再嘗一次這之間巨大的反差。
梳子溫柔地在淺柔的發間走動,外面的陽光亮亮地照著嬌艷的花朵,露珠在漸漸蒸發……
但這種狀況下,芊兒一點欣賞的心思都沒有。
時間似乎很漫長,芊兒終於受不了了,有些沉不住氣地開口:「你在做什麼?!」
「如你所見,梳頭!」緋弄影歡快道。
芊兒默。過了一會兒,她再次受不了了:「你梳頭……是為了什麼?」聲音竟有些發顫。
「為情人梳頭不是很正常的嘛!」將一根金衩插在發間。
緋弄影收了梳子,抬起身滿不在乎地道。
「好了!你看看怎麼樣!」
芊兒剛抬頭,一面鏡子落在面前。緋弄影側身在她肩旁,挑唇而笑。
鏡面裡印出一個雲堆般的髮髻,精緻美麗。
「好了。」 緋弄影拍拍她的肩膀,一會兒小婢幫你洗漱後,我們就吃飯吧。
幸而漣水宮裡有一間彩色屋子,芊兒可以在裡面居住、洗漱。不然,這全體透明的宮壁叫她怎麼更衣!
他已經纏了自己兩日了!
芊兒斜坐在走廊上,一手輕抓著另一隻手。
這兩日,無論是早上梳頭、中午吃飯,還是昨晚即將去睡時,那個緋色人影總在身邊。
雖說沒有做出什麼傷害人的行為,但是……總在自己身邊也是很令人頭疼和不自在的呀。
尤其是,有這麼一個人在時,她便不能好好想想花月白。
晚飯已過,碧藍的天空中不知不覺摻雜出一絲灰色。
這會兒是芊兒一個人,她坐著坐著,又把心思轉到花月白身上。
他現在出去了吧?出去後過得怎麼樣呢?還有——
她煩躁地皺了皺眉,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