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芊兒睜開眼卻沒瞧見大牡丹的身影。
她正欲去尋,便又看到緣夢。
這兩日緣夢倒是比往常更愛出門了。她是丹香樓的招牌,就是出門被瞧見了只要不出丹香園老鴇就不會為難她。
芊兒叫住她:「小姐——」
「怎麼了,芊兒。」她才瞧見芊兒,眉目間喜色尚未褪卻。
「姐姐,你跟月白公子……」芊兒想跟她說說花月白的事,怎料緣夢臉色一沉,喜色全無。
「不要提他了。」她著這句話扭過頭繼續朝前走。
「姐姐,姐姐——」芊兒想去追,可緣夢已經跟別的人打起了招呼。
她站在原地,看著那兩人說說笑笑,剎時有些無措。
「芊兒,我和月白公子的事,你就別管了。」和另外的姑娘打完招呼,緣夢迴頭微微一笑,依舊大大方方地往前走。
聽她稱呼月白公子時的陌生口氣,分明已是對月白公子有所生疏。
可憐月白公子為了她,日日傷神,夜夜對月。
前幾夜之景在眼前晃過。那冷月下的孤影再度惹起芊兒的憐心,連同那始終不消的慕意纏纏綿綿。
是日夜晚,她再度來到小道盡頭,不出意外又瞧見那清冷的身影。
他側著頭,微微俯下身子,也不知在做什麼。側臉龐的長髮披下,墜入高出的井台內,想是已擦過水面。
月白公子,是在掬水嗎?
芊兒腦中劃過這個有意境的詞,正微微迷惑著他怎麼有心思掬水,井邊那抹如詩白影已按著井台緩緩起身。
那纖秀白影微微搖曳著,看似甚為動人,然當他傾斜著往一旁倒下時,芊兒猛然察覺不對勁兒,提起裙擺便衝了過去——
她幾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但趕到時,花月白已經倒在地上。
「月白公子——月白公子——」芊兒彎下身,輕輕推了他一把,沒反應。
她急了,又搖了他幾下,花月白手臂微微動了動,一手扒著井台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芊兒忙抹去眼淚,伸手拐住他的胳膊想要將他扶起。
但她畢竟是個女子,扶著一個男子起來已是很吃力,路面又太滑,他又渾身無力,芊兒好不容易將他扶起,他頭一歪,跌倒在她懷裡。
一陣酒意鋪面而來。酒味兒也帶著清淡的香,但醉成這樣,想必喝了不少。
「月白公子~月白公子~」她急聲喚著,搖晃兩下,身邊人又沒了反應。芊兒慢慢抬眼,見那張如月的臉就在頸側,長長的睫毛緊緊閉著,濕潤潤的幾乎擦到肌膚,心裡一陣憐惜。
於是她咬牙忍了忍,將他一隻手臂搭在肩上,架著他慢慢朝前走去……
不知是不是老天有意作對,才走出兩步,天竟然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雨勢雖小,地面的泥土經水一沖,很快變得泥濘濕滑。
她帶著一醉酒的人行走,本就走得困難,這一下,走得更加艱難了。二三十米遠的小道,一路幫他遮遮掩掩著。走到一半,已過了半柱煙的時間。
幾縷水流自額際留下,芊兒抬袖去擦,順道稍作休憩。然幾乎迷住眼睛的雨水剛剛拭去,便又有新的水流往下滑落。抬眼看天,原是雨勢加急了。
芊兒露出焦急之色,再也不敢怠慢,半扶半架著花月白往丹香樓後門走去……
醉酒的花月白朦朦朧朧中睜開眼,看見芊兒焦急的側臉,隱覺熟悉,月下水前,水波微動,他腦海中模模糊糊聚集起這樣的畫面,然還未清晰,目光漸漸又被襲上的酒意模糊……
正是晚上,又趕上下雨,這會兒牡丹園裡那些情人們紛紛往樓內趕,一時間後門也聚了不少的人。
芊兒瞧見那麼多人,本來已快到門口,又猶豫了一下。
大牡丹拿著傘在門口焦急地張望著。
「大牡丹,把傘給我——」正前方,小蝶縮在一官人懷裡,伸手向大牡丹討傘。她聲音脆脆,容顏又嬌俏,換做一般人多會幫忙,怎料大牡丹卻不是那一般之人。
「她」把頭往旁一偏,回答得斬釘截鐵:「不!」
芊兒差點被看見了,忙扶著花月白躲入旁邊的松樹後。
瞧瞧四周大牡丹沒有再看向這裡,她架著花月白自松後繞到後面一片園子,那裡是丹香樓的側門,平日裡少有人至。
按規矩說,丹香樓大門是最體面的入口之處,後門一般是賞花談情歸來的情人們才走的地兒。側門則鮮有人走,那些公子老爺們怕失了面子,姑娘們也覺面上無光。
花月白動了一下,芊兒垂眸瞧一眼懷內微微發抖的人,再不作他想,帶著他進入了平日從不敢走的側門。
那些嬌貴的公子、姑娘們大都鑽入樓內,淋了些雨,此際屋裡都是他們紛亂往屋內躥的身影。
芊兒靠在牆壁處,垂目瞧著花月白,不知怎的,心裡就隱隱泛出絲傷意:不能讓他們看見你我,因為……因為你是小姐的情人……
過了一會兒,人走得差不多了,只餘幾對背對著他們急著往屋裡趕。芊兒走出去打開了自己的屋門。
將已陷入昏迷中的花月白安置在床上,芊兒緊張地自裡面栓好門,復又走到床邊,還未坐下就聽見老鴇的聲音。
「牡丹,牡丹!」
「媽媽,來了——」芊兒扯開了簾子,確定將花月白遮住了,邊扭頭往跑到門口。
「媽媽,你來有什麼事兒嗎?」她站在門後依舊不敢開門。
「哎,不跟你說了。月季要走了,古老爺要娶她過門。這可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兒呀——哎,哎,古老爺,你們現在就走呀——」
老鴇的聲音隨著一陣響亮的腳步聲遠去了,芊兒擦把汗,目光再投向床邊,眼中又浮現隱憂。
方才是運氣好,老鴇有事走了他們才逃過一劫,萬一再有人進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