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空洞的夢,我似乎看見青川,看見雨天相遇的那一身白衣,看見玄府的落梅,看見羌城郊外的紫籐花海,看見那個青色玄衣笑意清冷的少年,看見無法躲開的吊橋急墜,看見慢慢成形的玉樓春……看見最後一幕是雲環趁亂為我易容……
風寂寥 夢中悄尋少年驕
花濺淚 別時已老
弦自斷 良辰好景難逍遙
雨零落 心碎人憔
醒來,只見青安還坐在床畔,一臉自責。
「暖玉,你醒了……」青安迎上來。
暖玉看著他沒有說話,那些塵封的記憶在一夕之間回到腦海,仿若一場前世的塵夢,讓她悵然若失。
青安以為她還沒有想起來,一心的難過,把玩著她的手指,有薄薄的繭。
「青安……」
她輕輕地喚他,驚得他喜上眉梢,又驚又喜。
暖玉藉著他手的力氣坐起來,轉身下床。
鏡中的臉是雲環的臉,想來那丫頭是用易容術換了身份,頂替她被捕。
抬手細細撫摸著這道觸目驚心的傷疤,她竟如此細緻……
「叛國軍師已經被處死,雲環也已經救出來了,你放心吧。」青安輕輕扶著她的肩,不勝憐惜。經歷了這一場生死殊鬥,他愈發地想要心疼她。
「我……還暫時不想走。」暖玉淡淡地開口,程夫人於她有恩,她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
青安點點頭,看著鏡子裡的暖玉,沒有說話。
清寒的月色透過窗照進來,落了一地霜白。
月下獨酌 花前自賞 是誰將心埋葬那相思淚海
蒹葭蒼蒼 伊人一方 剪不斷理還亂情絲難斷
醉倚臥窗 難斷愁腸 歎盡心中惆悵何處是歸台
回首碧雲 如夢一場 過往風華瞬間已成永遠
半月平靜韶華,寧靜的生活如指尖的流砂,握不住。以前不覺得這裡的生活有多難得,如今想來,卻是如此的來之不易。
她不過是做了一個下人,卻比過去的自己更輕鬆許多。
「曉春姐姐。」身後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
回過神祇見程夫人看著她,「怎麼了這是,若是不舒服就呆在堡中。」
「奴婢一時想事情走了神,夫人莫擔心。」暖玉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扶著她上馬車。
今天是去菩蘭寺還願的日子,一切都如舊,只是心思不同,便覺得無心賞這一路的風景,只覺得莫名惆悵。
上香還願後,程夫人照例到後面的禪房聽經,暖玉退出來,守在門外卻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
大仇未報,那麼多人等著她回去,她卻捨不得這裡恬淡的生活。
輕聲歎息,只聽裡頭禪師道,「曉春,進來罷。」
頓了頓,她推門進去。
檀香幽幽,梵經鋪在案上,燈火映襯得泛黃。
「夫人,如今她的造化到了,不如放她離去。」禪師忽然道。
程夫人看著禪師,卻是不懂。
禪師垂眸道,「她本是匣中暖玉,不應困在這一方之地。」
暖玉上前扶住程夫人的手,她靜靜地看她,波瀾不驚,自有一番覺悟。
「夫人,曉春……」
程夫人卻只是笑笑,眸色清明,拍了拍她沁涼的手,「暖玉……卻是不應因我困於此。」
暖玉心中悲慼,退開了去。
「大師的話,我明白了。」程夫人垂下羽睫,面色恬淡。從她救下這個少女開始,這芷蘭禪師就已經與她相識。就連曉春這個名字,亦是他給的。如今時候到了,她要回她該去的地方了呢。
程夫人一行當日沒有急著離開,在菩蘭寺借宿一晚。
晚上沒有曉春在身邊,她有些不習慣。
眾侍婢退出去,她獨自倚著窗,看著落雪紛紛,一地雪白。
窗外飄進來陣陣笛聲,散落寒風。
笛聲幽咽吹響那一曲故鄉離別曲
黃昏之下將那情愛是非煮
林間暖風微醺恍惚再見你眉梢蹙
把酒一壺但見日落已西暮
回到別院,用雲環備好的藥水洗去臉上的易容,暖玉的臉顯露出來,一如既往地絕色如玉。
行至大廳,只見玉樓春眾人包括閻琛和青安都在。
「短短一年,西影的勢力已經偷偷潛入天越,如今那司徒樂閩更是控制了風琉玥,把持朝政,著實是天下大亂了。」弈冰幽幽地道。
暖玉早已在回來的路上聽青安講了玉樓春的事,心中也算是有了底。
「這一回,可算是輪到我閻剎大展身手了不是?」閻琛語氣輕佻道。
眾人沉默,玉樓春保存的實力並不多,如今又是海外的西影起事,倒真真是非得靠閻剎不可了。
暮色西斜,殘陽晚照。
暖玉看著指尖的陽光,沉默不語。
這一次,司徒樂閩,我定要取你項上人頭祭天越!
玉楚皇宮
雲錦一身半舊的鵝黃宮裝,髮絲凌亂。
「皇上,該用膳了。」說著,她將筷子遞進風琉玥手中。
風琉玥目光空洞,只是就著面前的白飯吃著。雲錦心中一痛,卻不敢表現出來。如今的玉楚皇宮基本上已經沒有風琉玥的人,連暗營也在半年前被司徒樂閩利用風琉玥給遣散處死了。
她為他添了些菜在碗中,看著他用得機械,低頭垂淚。
用完膳,宮人將東西撤下,風琉玥也只是呆呆地坐在桌前,目光呆滯,毫無神采。
雲錦坐在窗前百無聊賴地做著繡樣,看著他木訥的目光。
他已經變成了這樣,她卻不會離開他。從姐姐將她托付給他,從她第一次覺得想要愛他,從她第一次覺得他可以依靠,他便是她的天,即便有朝一日……如今天塌了,她也會堅強地為他撐起半邊天,在這黑暗的宮室裡,頑強地生長出自己的綠芽。
風過影動,午後的繁花落英紛飛。
她看著窗台上的一片中裂的花瓣,眼底滑過一抹微不可查的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