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雲環守在床邊,卻是讓暖玉怎麼也睡不著。
輾轉反側,她終是坐起身來,身子有些發沉,卻並不妨礙她的動作。
「玉姐姐,怎麼了?睡不著麼?」雲環放下繡花樣子,傾身扶著她道。
暖玉隨手攏了攏披上來的衣服,有些惆悵。
也不知是怎麼的,自打青安離開,她就一直惴惴不安,前所未有的恐懼,根本不只是一般的孕婦焦慮感。
她沒辦法坐在家裡,不論如何要弄清楚這次的事情。
「玉姐姐,你是要去哪兒?」雲環迎上來,面上一驚。
暖玉看著小丫頭熬了幾天略顯蒼白的臉,她也不想這麼折騰,只是心底裡難過得很。
「雲環,我去去就回,你若困了就回房先睡會兒吧。」暖玉柔聲道。
小丫頭卻是執著地搖頭,「玉姐姐要去找雲將軍是嗎?雲環陪你去,不會驚動府裡的人的。」
以她的能力,雲環自知攔不下她。既如此,不如陪著她一起,畢竟是有身孕的人,多個人多個照應。退一萬步講,若放她一人離開,便不是交不交差的問題,而是擔心得睡不著覺。
暖玉心中一暖,點了點頭,二人又各自加了件銀鼠肩領的貂皮披風,方才悄悄出了門。
行在空無一人的街巷,兩個涉世未深的女子腳步輕捷,相攜而行也說不清是怕的還是冷的,竟有些手抖。
夜黑風高,枯籐樹丫間一輪明月皎潔,淡淡的銀輝灑落,照在青石板的街面上仿若一層白霜。
入秋的夜,莫名的清冷。
暖玉同雲環相攜而行,雖然懷著身子,卻也對修行多年的身體無礙,行至街角,她敏感地察覺身後有什麼人在跟著。
雖然只是遠遠地跟著,但還是因為低估了她的能耐,露了破綻。
迅速閃入街角的陰影裡,暖玉摀住雲環的口鼻,示意她不要出聲。雲環先是不解地瞪大眼,卻也很快平靜下來。
幾道黑影閃過,沒有察覺躲在牆根下的兩個隱現的身影。
待聽不見什麼動靜,二人方才走出來。樹梢風過,落下一片葉。
腳下枝椏半折,發出清脆的聲響。
暖玉心中一驚,回頭看到雲環半抬的腳和一張苦瓜臉,眼神柔柔地安慰一笑,轉而目光一凜,「什麼人,還不出來?」
躲躲藏藏不過是最省事的辦法,既然這台階沒人要,那她就乾脆先發制人好了。她從來就不是什麼怕事的人,了無牽掛,所以可以背水一戰。專屬青川的傲氣,仿若雪山頂的冰蓮,容不得一點污點,眼中揉不得沙子。
那回轉過來的幾道身影都是一驚,沒有料到主上要他們盯得人竟是這樣一個人前看似柔弱,實則如此冷然霸氣的女子。
她的目光冷靜如月色,沒有意思慌亂,反倒讓他們有些膽顫,摸不清狀況。
觀察她有些時日了,照理來說不是什麼可怕的女子,怎麼會有這樣大的氣場?
雲環默不作聲地站在暖玉身後,雖然早就料到她不是平凡的女子,輕輕鬆鬆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臥虎藏龍,層層把守的將軍府,必然有她自己的能耐。只是如今親眼看到,卻是如此……理所當然,她眼中的凌冽是她不熟悉的,卻又那麼理所當然,彷彿她本該是這樣的女子。
垂眸輕歎自己的無知,竟然會擔心她有孕在身,看她的能耐,自己不過是個拖油瓶而已。
心中百感交集,卻沒有出聲打亂。
暖玉一身銀裝素裹,像是月中仙子下凡,青絲無風自揚,恣意風華,讓人不敢直視。
「要麼滾,要麼死,你們選哪樣?」暖玉垂眸把玩著手上的血玉鐲子,沒什麼情緒。彷彿她只是平平常常地問一句是要喝茶還是喝酒。
幾個人都是一陣心驚,對視一眼,硬是將心底升起來的恐懼壓下。
「不過一個婦道人家,有什麼本事同我們談條件?」其中一人冷聲道。
暖玉沒說話,只是好笑地看著他們。
該說是她藏得太深呢,還是說他們太無知呢?
月色中,暖玉似乎看到那幾個人露在外面的眼睛,碧色的瞳孔……
幾個人見行蹤敗露,如今也顧不得大局,乾脆橫了心思要將暖玉至於死地。
說時遲那時快,幾個人已經張牙舞爪地迎上來了。
暖玉修習多年,正愁沒人陪她練練手,青安在家的時候日日寸步不離,她連伸個懶腰都要申請許可,如今倒是舒展筋骨的好機會。
她的唇角深不可測得揚起,眸光中一絲輕蔑。也不招招斃命,只是隨性同幾人過起招來。
彭彭幾聲,幾個人都已被暖玉掀翻在地。
她看著幾人眼中的不可思議,淡淡地一笑,似最美的彼岸花,仿若曼莎珠華般紅艷,攝人心魂。
月色中,只見她踏步向幾個黑衣人走近。月光下拉長的身影如鬼似魅,帶著死神般的壓迫感,讓人真切地體會到臨死前的驚恐。
幾個人躺在地上拚命掙扎卻爬不起來,嘴角的血跡如妖花盛放,在月色中更添幾分妖冶。
只見暖玉閉上眼,雙手伸展,身子似飛仙一般緩緩躍起,半空中似有萬道光影,月色朦朧,清寒如刀。慢慢化作實質般的尖銳飛刀,噗噗刺入幾人要害,見血封喉。
雲環愣愣地看著暖玉緩緩落下,唇角的冷笑還未散去。
忽而身子一軟,竟是眼前一黑。暖玉藉著雲環的手撐住身子,有些冷汗直冒。她怎麼忘了,自己還懷著身孕……
再醒來是在自己的房間裡,雲環歡呼道,「……醒了,玉姐姐醒了……」
目光迷濛間看到雲行的臉湊近,「暖玉,好點了嗎?」
暖玉眨眨眼,有些乏力。
雲環扶她起來喝了一碗藥,又給她披了件衣服,方才退回桌邊坐著。
「大哥,你怎麼會在這兒?」暖玉的聲音有些瘖啞,想來是真的累著了。
雲行臉一黑,沉聲道,「怎的如此魯莽,深更夜半地出門,若不是我碰巧來找你,恐怕都要出事了。」
原來雲行自青安離開後就琢磨著暖玉不會乖乖待在家,半夜終是決定來看看才放心,卻沒想到半路上碰到雲環抱著昏倒的暖玉一陣哭喊。
所幸沒有動了胎氣,不過只是太累了,算是有驚無險。
「……還有,你那古怪的功夫是什麼路數,怎的那樣詭異?」他查探過幾個黑衣人,金髮碧眼,竟是西影的探子。恐怕是因為青安……而詭異的是他們都沒有實質的傷口,像是內傷卻又沒有一點淤痕,目光渙散卻未閉眼,分明是瞬間斃命,暖玉的底子……究竟有多可怕?
暖玉笑笑,「不過是師傅教的一些修行法訣,沒什麼了不起的。」
藉著天地萬物的靈氣為自己所用,耗動的精氣是平時的兩倍,雖然好用,卻不適合自己現在這樣身懷六甲的人。
若不是見那幾人動了殺機,她也不會發狠心要他們的命。
「好了,我知道你是擔心青安,我這就告訴你。」雲行替她拉了拉被子,淡淡地道。
暖玉抬眸,目光炯炯。
雲行輕歎一聲,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