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的日子哭什麼哭的,站在外邊好看咋的,都回家坐!一個聲音高叫著,親家啊,我們趕緊地去商量孩子們的婚事吧。啊?
我驚道,咦,大隊書記劉德華來啦?媽的追的夠快的嘛!我站起來一看,我的個神啊,大隊書記劉德華手裡牽著一隻大狼狗,那狼狗吐著舌頭看著李梅,李梅嚇壞了,站在那兒直哆嗦。
大隊書記劉德華身邊是小蘭,靠,小蘭也來了,兩眼冒火地看我,她抱著宋海,宋海手舞足蹈的,小嘴裡哇哇哇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麼,小蘭的娘對我爹大聲說,老宋啊,你來看看,這就是你的孫子,他們兩個孩子真不像話,都把孩子「揍」出來了,丟先人啊!
我娘聽說孫子宋海先生駕到,喜不自勝,忙走過去要抱孩子,她眼淚都流出來了,嘴巴裡喊道,我的孫子啊我的孫子啊……
我知道眼下逃是逃不掉了,只有老老實實地完成光榮的「假結婚」任務。我歎口氣說,小蘭啊,別怪我帶著李主任不辭而別,你看你爹,給李主任安排什麼地方住,豬圈!這是我們山裡人待客之道嗎?我是生氣了,才有此舉的。
小蘭驚訝道,啊,真的?她回頭問她爹,她爹劉德華正拉著我爹的手,兩人往屋裡走呢,我爹說,辦喜事?啊,我們一點準備也沒得,一點錢也沒得,喜事哪樣辦?請鄉親們來俺家喝玉米糊糊?!
大隊書記劉德華說老宋啊,你這個老東西,去年我送你那麼多羊你就殺幾隻嘛。我和你說啊,大的方面我來準備,小的方面你來準備,你這個老東西總是要給我家蘭兒一點金銀手鐲什麼的,不能一毛不拔,對了,你老宋家祖上有什麼祖傳的寶貝都交給我女兒小蘭,是吧?
我爹笑道,我家有什麼寶貝,對了,有一隻討飯的破碗和一根討飯的棍子你要不要?
你個老東西!大隊書記劉德華罵了我老爹一句。我暗暗發笑,心裡感歎我爹有智有謀!
說起來我爹的聰明那可是沒的話講的,想當初……老爹供我讀書時,他老人家背著麥子,半夜起來,沿著曲曲彎彎的山路來到縣高中,給我送糧。有同學大聲喊,宋江,宋江,學校門口有人找你。誰啊?我問,傳話人答曰:宋太公。說著,那廝眼睛裡還露出一絲鄙夷的笑容。我靠,當時我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忙走到學校門口,我看見老爹正滿頭大汗熱烈地看著我呢。他的手從肩上放下裝麥子的塑料袋子。他累的氣喘吁吁的。其實, 我爹給我送麥子這個說法應該修正為:給學校的老師送麥子。為什麼這麼說?說來話長。由於學校的一些費用我爹出不起,但是我家有麥子呢,當然是我老爹老媽自己種的,保證不灑農藥——其實這是我老爹即興說的一個善意的謊言,不灑農藥,怎麼可能?可他不這樣說我家的麥子就不是稀罕物件。老爹和校長苦苦哀求了好多次,忽然來了一個靈感,就脫口說出了這個謊言。他說我們家種植的是無農藥麥子,他說自己打到糧食後就送來給老師們帶回家品嚐品嚐(我們那裡家家都有磨面的磨子),我家的麥子磨成的面蒸的包子好吃極了!對了,那個學費嘛——能減免一半嗎?
校長想了想,歎了口氣,遽然大發慈悲同意了我爹的乞求。
同志們想啊,我爹多有智慧!上面的事實我記得我說過一次的,此處再作強調!
我家的屋其實不能叫屋應該叫窩,是一棟很矮很小的茅草屋。媽的,我一看到這窩我就想到了杜甫的那首號召大家都要住好房子的詩歌了,其詩云:
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飛渡江灑江郊,高者掛罥長林梢,下者飄轉沉塘坳。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為盜賊。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歸來倚仗自歎息。俄頃風定雲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鐵,驕兒惡臥踏裡裂。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眼前何時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話說大家都坐在我家的長條凳子上呢,一個個的說著熱烈友好的話,我笑瞇瞇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很快的,我娘就給大家端來了玉米糊糊,她客氣地說大家吃啊,吃啊,這就是我們的早飯啊!
劉德華疑惑地說道,老宋,炒兩隻雞蛋嘛,不要搞的太小氣、太離譜!
我爹笑瞇瞇地問他,雞蛋?雞蛋,什麼是雞蛋?我認識雞蛋,雞蛋不認識我。
李梅皺著眉頭站著,她的眼眉間沾滿了一路上奔跑的灰塵,頭髮也是亂亂的。媽的她現在看起來和一個山裡的女人有什麼區別呢?
她的眼神裡充滿了絕望,只有我知道的那種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