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室內,大門緊閉,亮起的紅燈就像脆弱的生命訊號,寬敞的走道如今站滿了人,南宮爵緊緊握著夏夏的手,掩飾著內心深處湧來的惶恐。
亮著的燈突然暗了下來,門在此時開了下,戴著手套的醫生大步走了過來,外面的陣勢讓他微微一愣,問:「你們誰是沈墨?」
「我。」
「我們已經……」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南宮爵就一手揪起對方的領子,將他提到跟前,「去你媽的盡力,老頭如果死在這兒,我生剝了你的皮……」
男人動作一僵,看著推出來的人,白色的被告單蓋在腑下,閉著雙目,面容祥和。
「病人睜開的第一眼想看見你。」揪住領口的手鬆了力道,他匆忙的說:「不過病人還有多長時間看他的造化,我們已經……。」醫生急忙噤言。
加護病房內,沈文放睡得很沉,南宮爵整個身子窩在沙發裡,一雙眼睛直直的看著病床上的老人,靜寂的病房內,嘀嗒聲響鼓囂的吶喊著。
南宮爵看著他蒼白的臉色,許多的記憶狂湧而來,到了如今,他已分不清是什麼樣的複雜心情。
病床上的男人嘴角動了動,慢慢地張開了雙眼,目光轉了轉,餘光瞅到沙發上的背影他唇角動了動,聲音很輕。
「沈墨……」
南宮爵動作一僵,猛地抬頭,起身走了過來,目光灼灼,語氣堅定強硬,「醫生說你挺不過去,我就不信,你一定可以挺過去的,對吧,外公。」
沈文放眨了眨眼,無力的笑了起來,「破壞了你們的婚禮,對不起……」
「沒關係,等你出院後,你如果想看,我們可以再結一次讓你看完全程。」
沈文放看著他,淚光順著眼角緩緩滑落,他顫魏魏的抬起手,南宮爵急忙伸手握住,「老四,外公對不起你……你還那麼小……就……咳咳……」
沈文放突然緊緊的攥著南宮爵的手劇烈的嗆咳起來。
「我明白,你什麼都不用說,好好的養病好嗎?」他甚至不敢用力的去回握住,只怕用力,掌下的骨頭就會脆弱的被捏碎般。
沈文放胸腔劇烈的起伏了幾下危弱的問:「你能夠……原諒外公嗎?」
沈文放用力的抓住他的手,他卻感覺不到疼,南宮爵精緻的臉別了過去,轉過來時,嘴角乖戾的彎起,「你想讓我原諒就給我好好的活著。」
他害怕,只能小心的握住外公的手,他不敢說原諒,只怕一說出來,一切都來不及了……
「夏夏…是個不錯的孩子……很美好…她不像你外婆……心狠手辣,可是……外公惦喜歡惦記了她一輩子……我現在看見你外婆了……她說……老頭子……我等了你很久……等得心都涼了……可是小墨還沒原諒我……爵,小墨他會原諒我嗎……你…能原諒我嗎……」
「會的,哥哥他不會恨人。」男人低埋著腦袋,聲音沙啞。
不會恨人——
是啊,走的時候還那麼小,什麼都不懂得,怎麼會懂得恨呢。
怎麼會懂?
「是的……你是墨的弟弟……你能原諒外公嗎?」
「不能原諒……」他哽咽的搖頭,青芷不知何時走了進來,雙手搭在兒子的肩上,哽咽的說:「老四,別讓外公遺憾好嗎?」
「外公,我能原諒……」南宮爵哽咽的點頭,他聽見一聲輕輕的喟歎,像是解脫,握在手裡的手失去重心般重重的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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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加護病房的門打了開來,所有人都抬起了腦袋,看著走出來的兩人,臉上的神情已經宣佈了一切。
「老爺子,死了。」
有人相互抱著號啕大哭起來,夏夏看著男人臉上的肅穆,許久才伸手牽住了他的手,南宮爵轉頭,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沒事。」
凌晨的時候,元老們將靈堂一切都已經佈置好了,每個人原本臉上的喜悅都因這突然的變化沉痛萬分。
另一端,阿祈將殯妝師拽了過來,扔到了南宮爵眼前,「我找了很久,只有他了。」
「技術如何?」
「還……還行……」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實在沒勇氣吹噓他的技術有多好。
「跟我進來。」阿祈領他走了進去。
「等等。」王春雄沙啞開口,「小伙子,你把老爺子畫好了,這兒所有的兄弟都會記著你,你若哪裡沒畫好,老爺子旁邊的位置算你一份。」
「…是…」他顫魏魏的點了點頭。
翌日清晨,就有人紛紛前來拜拜祭。
祭祀舉行了七天,殯葬的那天天氣難得的和晴,靈老們把靈轎在火葬的柴堆旁邊放了下來,一位寡婦走上前,把一個銅幣塞到死者的嘴裡,以便他付給興隆,充作渡過波浪洶湧的船錢。接著,這位婦人在死者嘴唇上吻了一下,大聲的喊:「再會了,按照老天安排的秩序,我們會跟著你來的。」
樂工開始演奏,那些奉獻人就在樂聲中把一些指定作為犧牲的動物牽過來殺死,將他們的鮮血與牛奶、蜜與葡萄酒摻和在一起,然後拿來酒放在火葬的柴堆周圍。
當一切完畢後,送葬的人就開始向柴堆上面澆香油,拋擲種種香料,堆上不計其數的桂冠和花圈。花圈多得不但蓋滿了整個柴堆,而且在柴堆周圍厚厚的疊了起來。
終於,整個柴堆發出無數蜿蜒飄動的火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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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少謙的辦公室大門被人從外面敲了幾聲推了開來,王局,現在已經升為了市長,他手裡正拿著份從網上打印下來的資料,「書記,你看這人像誰?」肥厚的臉因為害怕而有些蒼白。
陸少謙垂眼,突然拿過他手中的A4紙,照片顯然是偷拍,雖然不清楚,但絕對是南宮爵。
「網上現在有很多人謠傳,懷疑南宮爵的死是詐死,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安排的……」
陸少謙目光緩緩下移,落在稱呼上,懸著的心似乎落下,「他不是南宮爵,南宮爵有個雙胞胎的哥哥,南宮墨,過繼到沈家了,你出去,我還有事。」
他思考了一會,這才放心的走了出去。
陸少謙手指放在鍵盤上頓了頓,看著報章上的英文,緩緩的敲打上去,他看了許久,緊繃的神情終於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