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淮水從來都是不夜城。這裡似乎沒有黑夜白晝之分,永不停息的歌舞昇平,永不沉寂的鶯歌燕舞,還有永不熄滅的流光溢彩。
一座拔地而起的雄偉大樓屹立其中,門外是兩尊極具威嚴的石獅子,再往裡走去卻見整整一片金色,使人有剎那間移不開眼,穿過一條細長的花廊,便到了無生樓的後院。
小橋流水,風簾翠幕,九曲荷塘在假山後面伸展開來。池裡養著許多名貴錦鯉,現在卻調皮般的躲在深綠的荷葉下面,見有人來,便試探性的探出一個個小腦袋,甚為活潑。長廊盡頭是一座小巧精緻的木樓。
臨窗靠著妝台,後面是一張極其素雅的白色紗床,兩邊設一對桃花漆小几。上面擺著官窯裡才產的鳶尾美人觚,插著一朵蓮瓣蘭。
鳳玨輕輕擺弄那朵蓮瓣蘭,心思卻全在桌上的那柄折扇上。所有的思緒都纏繞在一起,讓她覺得有點茫然不知所措。嘴裡不斷地念叨:「此去佳人應何在,煙柳畫橋自風流,佳人,佳人。」她突然猛地收起折扇,眼神瞬間變得寒冷,嘴角顯現出一抹冷笑。
日裡的無生樓是做生意的,同一般商家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每月十五這裡變成了有人命運的話終結。客商們走南闖北多年,都願意上這錦州淮水第一大樓來見識見識。
又是一張圓形大台設於堂中,只不過整張檯子卻浮在了一池水中。那水似乎是從地上自己湧出來一樣,成大圓狀也不擴散開去,只是將圓台托起。水上同時也浮著十六盞花燈,光芒萬丈。
輕紗撩起,一陣清雅的箏樂和著笛聲傳了過來,好似身處雲端,一派舒心放鬆不言而喻。這樣的曲子怕是真從天上傳來,賞樂的人都情不自禁的閉上雙眼,細細品味。
玖歌撫箏,景初吹笛,如若沒有常年默契的磨合,是達不到箏笛合奏如此完美這個高度的。
鳳玨站在一旁,也在靜靜品味著。臉上永遠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淺笑,看著台上出眾的玖歌和景初,她的心裡生出一股暖意。
一路上風風雨雨,還好我們三個都在。從未分開。
一曲過後,兩個人沖台下微微施禮,原本齊聲叫好的人群中卻傳來一股急速的寒氣。只見一支利箭從門外直直飛來,穿上台區,卻又是急速掉頭,目標是刺向台旁的鳳玨。
這樣的手法和當初無生門獵殺張博時的一模一樣,景初不甚在意,伸出手去拿那支箭,原本鋒利快速的利箭安靜的停在他的兩指之間。
箭柄還極為囂張的懸著一尾藍鳶,箭刃為玄鐵所造,鋒利無比,一箭下去不僅傷人筋骨,恐怕寒氣會直接攻其內臟。
台下的人驚異於景初敏捷的身手時,更為好奇的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竟然敢在無生門內挑釁,還偷襲門主,想自此,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鳳玨沒有半點慌張,她冷眼瞥過景初手上的那只利箭,目光又向門外延伸出去,心裡已有了答案。
終於,一切要開始了是嗎?這麼多年之後,終於是來了。
她示意景初將箭拿走,自己淺笑吟吟的走上台去,每走一步都搖曳生姿,楚楚動人。
「諸位來無生樓是尋樂子的,不要為此小事傷了雅興,剛才的事,諸位可以忘了。」幾句話下來,聲音雖不大,但卻透出一種讓人心安的力量。這樣的風度和膽識也不是一般人所有,眾人心有感慨這小女子的不簡單,又有二十年無生樓大的名譽保證,也是暫時一驚,隨即便放寬心繼續歡騰起來。
夜涼如水,安慰過不安的玖歌和景初之後,鳳玨緩身回到自己的住處。雖然事情比她所預料的來的早了些,但是一切都還在控制之中。
回到房間,屋內漆黑一片,鳳玨並不急著點燈照明,而是好笑的倚在門口,也不做聲。空氣中流動著的還是淮水特有的香氣,瀰漫著。
「我原不知道琛公子還有夜探女子閨房的愛好。」站的有些久,腿腳傳來一陣麻感。
「唉。」懶洋洋的一聲算是回應。
「既然公子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那鳳玨也沒必要守這些禮數了。」說完,褪去外衣,倒在床上就睡。
可房間卻在一時間亮了起來,鳳玨剛合上的眼睛又不得不睜開來,扭頭沖躺在一旁滿是戲虐的琛公子就是一笑,眼睛裡卻騰出了一些小火苗。
「琛公子若是想鳳玨,鳳玨自會前去,何必委屈了公子親自跑一趟。」最忌諱的就是被人打攪了睡眠。
「我可以把你這種行為理解為,小玨,你在勾引我嗎?」目光在臉上停留半刻,緩緩往下游離,最後留在脫了外衣之後顯出的白皙脖頸。
「可是您卻不上鉤啊。」鳳玨故作可惜狀。
「是嗎?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小玨儘管勾引就是了。」順手有從袖中掏出一柄折扇,和上次贈與鳳玨的一模一樣。鳳玨心裡咕噥了一句,他到底做了多少把這樣的扇子,還有他是有多熱。
「琛公子總得表現出有那麼點的對鳳玨的動心,這樣鳳玨才有動力去繼續勾引啊。」
「這樣啊,以後一定會,」打上一個哈欠,站起身來,「小玨今日無事吧?」
「多謝公子掛念,不礙事。」只當是合作中假意的問候,心裡冷笑一聲,淡然答道。
「鳳姑娘怎麼看?」似乎是覺察到了她的冷淡,收起剛才調笑的口氣,一句鳳姑娘便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可鳳玨卻不覺得這是什麼距離,兩人之前的,以後的一切一切的聯繫,都是建立在有目的有利益的基礎上。從未真正親近過,何來有距離之說。這只是讓鳳玨更加看清了自己所處的位置,以及肩負的所有。
「目標是無生樓,不是我。」不帶定點情緒的回答道。
「不管是什麼,在沒有得到我所要的東西之前,無生樓可以毀,你不準死。」南瑾琛面無表情的說道,他習慣了掌控一切,就算是不確定的東西也必須毫無保留的服從。
對無生樓來說是,鳳玨亦是。
「琛公子就如此肯定鳳玨會這麼有用?或許鳳玨一文不值。」
他是個從來都站在高處的人,睥睨世間萬事,他比他們所有人都看得遠看得清,和這樣聰明的人合作,真的合適嗎?真的能夠達成自己所想的嗎?鳳玨腦海中閃過一連串疑問。
「這個和鳳姑娘有什麼關係?我信或不信你,都與你無關,你只需做該做的。」暗淡的燭光拉長他清瘦的影子,錦服長袍,覆手身後望一輪明月,清風掀起了他的衣襟,倒影在牆上搖曳著,還有屋內的碧龍玉素蓮瓣蘭,這樣的畫面實在美得讓人驚艷。
「琛公子是想保鳳玨無事?」冷冷問道。
「保你無事?如何保命不死那是你的事,與本公子無關,只是想提醒你,別誤了大事。」卻是一眨眼的功夫,倦意又浮現在他的臉上,隨手展開扇子,一絲笑意劃過眼睛,「唉,小玨沒有要趕本公子走的意思,是在暗示本公子今晚可以留下來嗎?」
鳳玨確實是有些累了,伸伸懶腰,倒在床上直接就睡,「隨你。」
南瑾琛搖搖頭,伸手一擺,屋內有恢復了一片黑暗,只聽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空中隱約傳來一句模糊的聲音,「小玨,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淮水城依舊喧囂,晝夜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