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淚流滿面，李子曦他肯定敵不過那麼多左右衛，他……會不會就這麼掛了？我被李佑承拖著不甘心地最後看了李子曦一眼，他白衣翻飛，在燦爛的陽光下有些刺目。黑衣侍衛並未追擊我們，我們抄小路進了凌府後門，素雲在門口接應了我們。
「姬若師兄回來了嗎？」我擦了擦眼角的淚痕，轉身問素雲。
「沒，他還未回來。」素雲說得雲淡風輕，但是我心裡怎麼聽著都覺得彆扭極了。
難道姬若師兄也遭了不測嗎？姬若師兄武功造詣不在李世民之下，應該不會被李世民手下的左右衛抓住才是。可是……畢竟姬若師兄是孤身一人，若是像李子曦這樣遇到數十個左右衛呢？……想著想著，我心裡越來越惴惴不安起來。
素雲帶著李佑承和鄭氏兄妹一一去沐浴更衣，我一個人獨自留在房中愈發覺得心裡悶得慌。嫿凝不知何時進了我的屋裡，她拖了張凳子坐在我對面，眨著大眼睛看著我。她左側臉頰上用金粉勾著一彎新月，櫻唇微翹，一言不發。
「姐姐，姬若師兄不會有事的。」她的話音帶著幾分稚嫩，調皮地衝我眨了下眼睛。
「嗯，但願師父在天有靈保佑姬若師兄。」我雙手合十，看著屋外的漸漸西下的日頭，內心依然無法平靜。
天上的神明，請一定讓李子曦也平安歸來。我闔上雙眼，在口中默念「阿門」「上帝保佑」。一旁的嫿凝滿臉洋溢著滿滿的幸福，看著屋外飛來飛去的紅翅蜻蜓哼起了不知名的童謠。
我不安地在院子裡踱來踱去，時而坐在鞦韆上，時而去膳房拿塊冰鎮西瓜解解暑，總是不能安心。半個時辰、一個時辰，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後門口卻不見姬若和李子曦的身影。我乾脆搬了張凳子，坐在後門等著他們倆。我終於第一次體會到了等人是多麼的辛苦，心裡是受著多大的折磨。夕陽一點一點沉下了山，夜幕一點一點升了上了。我站在凌府後門，望啊望啊，把秋水都望穿了，終於出現了兩個白色的身影。我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他們終於讓我等來了。我笑盈盈地朝著他們跑過去，兩人白袍上抹上了一道道殷紅，連兩人的玉臉上都有點點暗紅。我想像了一下兩人以一敵多的激戰場景，應該會很精彩。
「小師妹……」姬若揮著手中已經染得緋紅的銀劍，臉上帶著凱旋的得意。
「丫頭，本王回來了。」李子曦見了我，一路小跑著將我緊緊抱了起來，轉了一圈又一圈。
「討厭！我頭暈了~」我揮著粉拳向他胸口捶了去，他也不躲閃，溫柔地對我笑。
「嫿凝……」姬若隨後趕到，他的話音裡帶著一絲驚訝，還有一絲寵溺。
「唔，我就知道你會沒事的。」嫿凝眼睛彎彎地衝著姬若一笑，再次蕩漾了姬若師兄那一池春水。嫿凝這女孩子才十五歲就漂亮得出塵，長大還不知要美成什麼樣呢。
晚膳的時候，坐了一大桌子的人，其樂融融。果然人多了，連吃飯都會覺得特別香。凌父凌母和鄭氏兄妹等等有說有笑，一點兒不像要準備逃亡的樣子。穩坐龍椅的成了李世民，外面那些混亂與我們無關，府內一片安詳。飯後，凌父凌母對鄭氏兄妹講起了我們南下避避風頭的計劃，本以為會遭到反對云云，不想鄭氏兄妹和李佑承都十分贊同。我心裡又一塊石頭落下，這下子我們只要定個時日下江南便可了。
「伯父伯母以為什麼時候下江南妥當呢？」鄭聖瑾閒閒地喝著茶，神色淡然。
「最好近兩日，趁著李世民皇位還未坐穩，還無瑕顧及到進出城和我們這邊的事兒。否則，再過些日子李世民坐穩了皇位，便要伸出利爪將我們一一剷除了。」凌父話音威嚴，話中字字都是含金量極高的。
「伯父所言極是，只怕我現在是不能回汝陽王府去收拾東西了。鄭聖瑾和盈盈也恐怕回不去了，鄭氏醫館只能荒廢了。」李佑承歎了口氣，心裡想來必是遺憾的，劫後餘生，或許也並非快事。
鄭聖瑾沉默不語，忽然又抬頭道：「我還是想回醫館一趟，祖上傳了許多醫書下來，都是不能丟了的。」
此話一出，大堂裡人人都面面相覷起來。外面現在肯定是亂翻了天，何況今天的劫獄肯定又被傳得沸沸揚揚，官府裡的官兵捉拿他們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允許鄭聖瑾在他們眼皮子地下從醫館偷偷運書呢？
「書多嗎？要是不多的話，本王倒是願意陪鄭公子走一趟。」李子曦挺身而出，要知道以前他們倆可是死對頭。
「書不多。要不趁著夜色我們現在就去？」鄭聖瑾清澈的眼眸裡閃過一絲驚喜，或許他真的沒想到李子曦會陪著他以身犯險吧。
鄭聖瑾拉著李子曦，兩人急急忙忙地從後門出了府。李佑承倒是一臉無所謂，反正那個汝陽王的頭銜對他來說是形同虛設，或許，不呆在王府還能讓他多一點自由。他緊緊牽著鄭盈盈的手，兩人親密無間賽過新婚燕爾。嫿凝則乖巧地坐在姬若雙腿上，微微靠著姬若打著盹。
後來大家折騰了一天都有些累了，也就都回屋睡覺，打算第二日一清早便出城，越快越好。
到了後半夜，我聽見凌府後門門栓的起落聲，想必是李子曦和鄭聖瑾回來了。他們應該一切順利，沒有遇到阻礙吧。我睡了一陣便不想睡了，睜著眼打算等天亮。小院裡忽然傳來低低的說話聲，我豎起耳朵凝神細聽，是李子曦和鄭聖瑾。
「鄭公子，其實丫頭一直喜歡你。」李子曦話音很淡，似乎還微微的喘著氣。
「嗯，我知道。」鄭聖瑾沉吟一聲，繼續道：「可是，我早就不是什麼清白的人了。她那麼單純的一個姑娘，我只有拒絕她。」
「因為顧婉柔而殺人滅門的事嗎？」李子曦的話音一下子沉了下來。
「是，我這雙手沾滿了數十條人命的血，我的心裡每天都在受譴責。我這麼齷齪的人，怎麼配去愛她。」鄭聖瑾的話音一下子有些升高，或許是情緒激動了吧。鄭聖瑾因為顧婉柔而殺了數十條人命嗎？我心裡駭然，以後千萬不要和當郎中的結下樑子，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那年你才八歲吧？都是過去十多年的事兒了，何必再提。」李子曦又恢復了淡淡的語調，不著痕跡。
鄭聖瑾似乎歎了口氣，不言語。
「那你愛過丫頭嗎？我想聽真話。」李子曦的口吻不知道是命令還是徵求意見，讓我的心提了起來。
「一直都愛著。其實，看著她傷心的時候，我的心比她更痛。可是，我給不了她完整的愛，我的心裡始終都裝著婉柔。」鄭聖瑾說「他一直愛著我」……我忽然淚流滿面，他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的愛曾經多麼需要他的回應。我捂著嘴躺在床上輕聲地哭泣，原來，有些人一錯過就是一輩子。
「你還是忘了婉柔吧。我會代替你給丫頭一份完完整整的愛，謝謝你，把丫頭讓給我。」李子曦的話說得一本正經，「如果不是你對丫頭那麼絕決，恐怕我一點機會都沒有。」
「仙兒不是已經有了你的孩子了嗎？難道是……」鄭聖瑾話音中的驚訝或許只有我和李子曦才知道吧，那晚我不再想記得。
「那晚我去了傾城閣找花傾城，本來只是想找她陪酒。沒想到，在傾城閣遇到了丫頭，我喝了兩口酒便急忙追了出去，一直追到了你的醫館。還記得那晚我砸了你的醫館嗎？」李子曦似乎話中有話，難道那晚他霸王硬上弓並非出自他的本意嗎？
「記得，還好那晚沒砸傷人。」鄭聖瑾一聲輕笑。
「是。那晚，酒裡被花傾城下了媚藥，本來定是傾城想動什麼小心思的。可是，不想我後來卻見了丫頭，那藥猛烈我便自我把持不住。再後來，丫頭就懷孕了。」李子曦的話音時斷時續，我漸漸有些聽不清。真相為什麼一個比一個讓我覺得更像是假象，原來那晚我陰差陽錯去刺探花傾城最終落得個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苦果。
我漸漸又有些困乏，今天知道的真相太多了，我一下子有些消化不了。原來一切都是陰差陽錯惹的禍嗎？
我漸漸聽不清他們的談話，也或許他們去睡了罷。一夜無夢，第二天清晨素雲將我推醒。我揉了揉睡眼，屋外下起了濛濛的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