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算是正式地進入冬天了吧。
就是這個樣子。
肅涼的雨水帶著雪粒,啪啪地往下掉。就是特別讓人迷惑。
到底是下雪?還是下雨?
我在車裡看窗外慘灰灰的天,冷冰冰的摩天大樓,枯竭的枝幹卑憫地對著上空行乞,用最後的蔑態俯視行人,不甘撇下的自傲。我用指甲摳著車窗,暗暗地施力,雖然知道這純屬徒勞,可我不知道要怎麼轉身面對此時正柔和著一張臉,安靜開車的田凌野。
他應該什麼都不知道吧!
那個男人也是吧!
我真的該相信冤家路窄這樣的話了。
那個男人看著田凌野,慈和地笑了笑,說,這是你女朋友嗎?怎麼都沒有跟爸爸說?
我將視線移向別處,心裡冷笑,原來你都不記得了呀!完全不知道我是誰嗎?
你真是個失敗的父親呢……
田……城……輝……
「我帶你去吃點東西吧,嗯?」
我正看著窗子外面發呆,想起剛才田城輝似逝又復的臉,我心裡像是融掉的南極冰島,淹死掉所有的細胞,成為冰涼的極海。
熟悉的詞彙,陌生的人。
「哎,你怎麼了?」有人拍我的肩膀,我轉過頭看到田凌野類似擔心那樣的表情,突然騰騰地升起一股恨。
從全身每根骨頭的銜接處的縫隙裡,每根神經的分岔口,在陰暗的背光地,滋養出噬嚙掉所有道德的那種恨。
我恨他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二十幾年,卻不知道他的父親在他之外,還有另一個家,可是最後他遺棄了,一個女人,一個女兒,隨著那圓柱尾管噴出一口骯髒的尾氣,不管它會去哪裡,也不關心它會不會有什麼危害,就這樣仿似與己無干般地甩掉了。
「你說什麼?」我裝傻般地回復神態,很沒由地笑了一下,我看到他愣了愣,然後又說:「我說要不我帶你去吃點東西,不吃東西你不餓嗎?」
我搖頭,說不用了,手機在口袋裡便振動起來,我掏出來沒看顯示直接按下接聽,放在耳邊。
「小九,我現在在回去的路上了,跟誰嗎?」我側頭瞥了一眼田凌野,對著電話說:「我也不知道,你在家嗎?喂,你不是吧!今天不是週末,是週末你也要補課的吧。你在家呆著算是怎麼回事兒?」我不知道哪兒來的氣很無由地對著電話另一頭的九洛一頓亂七八糟的思想教育,然後沒等他吭聲,就按了掛斷,不經意間看到田凌野一臉憋笑樣子,看得我嘴抽抽。
「很意外?有那麼好笑嗎?你這樣是會憋出內傷的。」
他依舊看著前方,嘴角深抿著,然後開口,說:「原來你這麼粗魯,和小唐告訴我的不一樣呢!」
「……」
看到九洛的時候他正站在電梯門口抽煙,我上前踢了他一腳,他緩慢地轉頭看我,眼神黯然得像個幽靈,頹唐的面色,帶著和他年齡極不相符的深沉。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後看到我身後的田凌野,瞳仁飄忽一下凌光,他開口:「你是誰?」
機械的電梯合上門,下降亦或是上升,周圍沒有新鮮的空氣,濃烈的煙霧佔據著我的嗅覺,怎麼會是僵局的場面呢?
「我是田凌野,你好。」田凌野伸出右手,禮貌性地對著僵著臉的九洛笑了笑,以緩解這一會兒莫名其妙的僵局。
我抬頭看九洛,然後見他扔掉手裡的煙頭,,轉身走開,留給我一個漸漸模糊的背影。我又看向田凌野,剛想說話卻聽見他輕輕的笑聲:「真是個孩子呢!」他看了看轉角,九洛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見,讓後轉頭對我說:「你弟弟很擔心你吧,不過告訴他,小孩子煙抽多了不好。」
轉身,走進電梯,我一句都沒說,然後電梯合上門,是下降。
彎曲著的手,朝手心的方向捏成拳。
田城輝,我覺得,你應該付出點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