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辰夜趕到大帳之時,蘇承歡正跪在正中的,雙手被反剪在後頭,用一根粗繩子捆綁著,大帳兩邊,坐著軍機要臣,一個個都一臉嚴肅,義憤填膺的看跪在當中的蘇承歡。
而主座之上,則是坐著一臉深沉的景辰劍,景辰劍的身邊,一襲桃紅色長裙的女子,正一臉得意將一封信丟到蘇承歡面前,見到景辰夜進來,拔高了嗓子呵斥:「蘇承歡,你通敵叛國的罪證在此,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放肆!誰敢把她綁成這樣。」景辰夜大喝一聲,大步上前身手攙起蘇承歡,就要給她鬆綁。
蘇承歡卻對他使了個眼色,然後壓低聲音道:「等著看戲就是,別動。」
景辰夜一愣,旋即依了蘇承歡的話,心疼的看了她一眼,鬆開了他。
景芳菲見狀,喜上眉梢,越發的得意,小手一揮,對外頭道:「於發,你進來,把那天上演空城計之時,發生的一切和大家說說。」
門口,進來一個中年男子,一進來就跪在地上,把當日所看到的景象詳細的描述了一遍,中間不忘添油加醋一番,這倒正合了蘇承歡的意思。
聽罷了,一時間屋子裡爆發出了一陣憤慨的聲音,其中最響亮,莫過於袁騎將的:「將軍,皇上,夫人通敵叛國,我等要求將夫人依法處置。」
景辰劍躊躇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可終究沒說。
景辰夜則是一語不發。
蘇承歡狠狠的朝他使出了兩個顏色,他才冷著臉開口:「既證據確鑿,那放出消息去,就說蘇承歡通敵叛國,和敵軍軍師有密切往來,私通書信,明日午時,在校場上處以軍法。」
景芳菲,笑了。
景辰劍,卻好像有幾分的震驚,看著景辰夜,像是不認識景辰夜一樣。
軍令既出,就沒了挽回的餘地,景辰劍也只能看著人把蘇承歡駕了下去,暫時收押牢房。
是夜,夜深人靜,看守牢房的守衛戒備森嚴,一刻都不敢鬆懈,忽然,眼前閃了一道黑光過去,還不等他做出任何反應,人已經昏了過去,黑夜之中,一個身著黑色夜行衣的身影,悄無聲息的溜進了牢房。
「承歡!」一掌劈開了牢房的門,黑衣人的喉嚨裡,翻出一個熟悉的,早在蘇承歡預料之中的聲音。
她氣定神閒的翻看著書,悠然自得的道:「來了,正等著你呢!」
黑衣人怔了一下,隨即摘下面巾,露出一張秀眉的容顏:「什麼意思?你丫的你怎麼知道我會來救你。」
「你總不會看著我自生自滅吧!」蘇承歡笑吟吟的放下了手裡的書,伸手給了葉悠然一個溫暖的抱抱,「好姐妹,夠義氣。」
「到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樂呵,我都聽說了,孟哲那個殺千刀,居然這樣對你,早知道他是如此狼心狗肺的東西,我那天就不應該手下留情,直接殺了他算了。」
說道景辰夜的傷,蘇承歡第一次對好友板起了臉孔:「你為何傷她?」
「你以為我願意啊!」葉悠然白了蘇承歡一眼,「那個死豬看著呢,我若是不動點真格的,他死的更慘。」
「怎麼說?」蘇承歡坐直了身子,認真的看著葉悠然。
「那天我們的這邊的計謀,是擒賊先擒王,孟哲驍勇善戰,一路往前開,卻不知道要是再上來十米,就是個專門對付他的天羅地網的,所以我才會違背軍令,飛身出去和他對戰,本想把他大退就算了,哪想到他無心和我站,一路的避讓,循著空隙往前,我無計可施,只能動真格的了。」
蘇承歡就知道,葉悠然是絕對不可能對景辰夜下毒手,原來事實的真想如此啊!
這幾日擱在蘇承歡心口的大石頭,總算稍稍落了地。
「悠然,謝謝你!」
「他媽的你就為那種男人和我道謝,我恨不得當時就一刀殺了他,也就不會給他這個機會把你關在這裡了,好了,分多說了,走。」
葉悠然說著,拉起蘇承歡就要往外走。
蘇承歡卻忽的抱住了肚子:「我肚子好像有點疼,不然這樣,你先去門口等我,我解決下生理問題!」
葉悠然鬱鬱的看了她一眼,鄙夷了一句:「就你事兒多,快點!」
蘇承歡點點頭,而後鑽入了牢房裡的一個小屋子,片刻後,她出來了,臉色輕鬆,全然不像是要出逃,倒更像是要去郊遊的,上前一拍葉悠然的肩膀,她愉悅開口:「走勒!」
這番輕鬆愉快,倒是讓葉悠然大惑不解:「你很高興?」
蘇承歡咧嘴笑笑:「我本來就不喜歡這個地方,你來接我,以後我們在一起,我能不高興。」
看她說的真誠,的也悠然也就信以為真,拉著蘇承歡的手往外去。
一出去,外頭戒備一片森嚴,葉悠然進來的時候是光身一人,憑借她原本的武功底子,加上菱悅授予她的全部功力,她要進出是輕而易舉,可是現在她可是帶著一個拖油瓶的,活動自然不能自如了。
為了確保安全,葉悠然先去前面探了下路,回來的時候,滿臉愁緒:「可能出不去了。」
蘇承歡聞言,臉上也是愁雲密佈,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興奮道:「跟我來,我知道又一條路,可以離開。」
看著蘇承歡胸有成竹的樣子,葉悠然也信以為真,緊隨其後,的和她貓著腰小心翼翼的往前行。
這是一跳逶迤曲折的道路,蘇承歡卻走的駕輕就熟,一路避開巡邏的士兵,避開來回的丫鬟,輕而易舉,葉悠然居然不知道,一個軍營之中,還可以有一個地方如此疏漏,疏漏到隨便是個人,就可以輕易進出。
待隨著蘇承歡走到了一個完全已經見不到一個人的小坡上,葉悠然不得不感慨了一句:「這古代的軍事防衛,也太薄弱了,如果敵人從這座小山包上翻過來,完全可以打入內部,把它們打個措手不及的。」
蘇承歡也忙應和:「誰說不是呢!」
「你早發現了這路?」葉悠然問道。
蘇承歡忙回:「這是萬大人給我的,我哪裡能知道這樣的地方,要是知道,我不早逃走了,我又不是傻子,孟哲雖然愛我,但是你也看到了,一出這種事,還不是把我當做了犧牲品。」
一說到犧牲品三個字,蘇承歡明顯的在葉悠然的眼神裡,看到了某種苦澀的情緒。
蘇承歡卻佯裝不知,繼續道:「哼,男人這種東西,真是虛偽,嘴上說愛你愛的死去活來,這輩子沒有你活不下去,真正到了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卻只會說你先忍著,等我以後好好補償你,補償,怎麼補償,傷害都已經造成了,除非他死,不然我絕對不會原諒他,悠然,你說是吧!」
「啊?」葉悠然顯然正在出神。
蘇承歡不厭其煩的重複一遍:「我說除非他死,才能原諒他,你說是不是?」
葉悠然扯了扯嘴角,笑的讓人心疼:「死了,就能原諒了嗎?」
蘇承歡看著這般的葉悠然,心口疼了一下,身手輕攬了葉悠然一下:「原諒不了,那就不要原諒了吧!」
「走了,有話以後再說,我們現在還沒算跑出來,這裡還是他們的地界,至少要翻過這座山。」葉悠然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拉起蘇承歡的手往前去。
蘇承歡卻忽然蹲下了身,低呼了一聲:「不好,有人來了。」
葉悠然也看到了一堆明晃晃的燭火朝著這邊而來,忙跟著蹲下身,左手手心,無數枚銀針早已準備就緒,隨時做好了和敵人拚個你死我活的準備。
那些明晃晃的火把,卻在兩人面前五十來米的地方停了下來,接下來,只聽到一陣整齊劃一的跑步聲後,空氣裡,響起了一聲張狂的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笑容持續了許久,蘇承歡和葉悠然埋首在草堆裡,不敢抬頭,不過聽到這樣的笑聲,蘇承歡還是忍不住的微微探出了腦袋,一看之下,臉都變了:「悠然,你,你耶!」
「我怎麼了?」
葉悠然滿是不解。
蘇承歡急起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你耶!」
葉悠然稍稍探出了腦袋,往外一看之下,也吃了不小一驚:「真的是我,不,我在這,那那個被劫持的人是誰?」
只見兩人的正對面,一顆白楊樹上,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身著西涼將士的衣服,而女的則是一襲大紅色的裙子,粉色的面紗蒙著面孔,映月彎刀佩在腰上,一雙五彩的靴子在明晃晃的火把下尤為扎眼。
這一襲打扮,分明就是菱悅的,葉悠然震驚的看著樹上的兩人,看著那個男人一把彎刀駕在「自己」的脖子上,懵了。
「怎麼回事?」
蘇承歡搖搖頭:「不會是你師父吧?」
葉悠然肯定的搖了搖頭:「絕對不可能,我師父發誓過再也不做菱悅的,而且師父也絕對不會被人劫持了,雖然武功都傳給我,但是我的師兄們,一個個相伴師傅左右,誰都不可能近了我師父的伸。」
「那這人誰是誰?」蘇承歡好奇,「為什麼要冒充你?而且顯然,她被劫持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悠然濃眉深鎖,看著遠方搖搖頭,全然沒有注意到邊上的蘇成華,嘴角露出一抹不經意的笑容。
兩人現在也走不了的,只能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被劫持的「菱悅」,似乎非常的虛弱,脖子上,滲著點點的血水,看著觸目驚心,而劫持他的那個男人,大笑過一通後,就開始粗聲大叫:「孟將軍呢?出來,出來,出來!」
又有一群士兵朝著這裡圍了過來,不多會兒後,只聽到眾人齊齊下跪請安的聲音:「皇上吉祥!」
景辰夜和景辰劍聞聲而來了,蘇承歡明顯的感覺到,身旁葉悠然整個人僵了一下,一雙眼睛,蓄起了濃稠的恨,濃到讓人覺得這種恨似乎這輩子都無法化開一樣。
「哈哈哈哈,來了,孟將軍,你可真是一把好手,收買了菱悅,把她安排在我們的軍營中,孟將軍,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呢?」
遠遠的看去,只見景辰夜一臉的茫然,眉頭深鎖著似在思考什麼。
而一邊的景辰劍,則是一臉緊張的看著樹上的兩人,臉色有些慘白。
「你到底是何人?」景辰夜茫然了片刻,抬頭冷聲衝著樹上的人問道。
「我是何人,孟將軍就不必知道了,只要知道,我是來給你送這女人的屍體的,孟將軍真是好用心啊!殺了我們的軍師,然後隨便找了個女人來頂替軍師的位置,把我們的情報都透露給你們。要不是白天偶然聽聞我們軍師大人和你夫人私通信件,此事引起了我們將軍的懷疑,迷暈了軍師揭開了她的面紗,我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呢!孟將軍手段真是高明,不過你再高明,也到今天為止。」
說著,那人好像抬手要往「菱悅」的脖子落下,卻只聽得一聲大喝:「住手!」
景辰劍蒼白著一張臉,聲音有些顫抖的站了出來:「住手,放了她。」
蘇承歡趁機湊過去輕聲在葉悠然耳邊道:「景辰劍那頭豬知道菱悅就是你,好姐妹,不是我出賣你,是我被孟哲和景辰劍設計了,而你的信來的太晚了。」
葉悠然的身子,微微的動了一下,一語不發的看著前面,表情冷峻的駭人。
那個刺客好像是沒想到元盛皇帝會出來喊住手,一時間眼睛放光,像是想到了什麼鬼主意,手中的彎刀,從「菱悅」的脖子,移到了菱悅的面頰:「怎麼,皇上,看樣子你還挺憐惜這女人的嗎?莫不是她是你其中一個妃子?說實話,生的還真是挺美麗的,尤其是左眼下面的那裡硃砂痣,真是迷人啊!」
葉悠然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左眼下方,那裡確實就是有一顆硃砂痣,對方居然連這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這個人到底是誰,她真的很好奇。
景辰劍聽到這話,臉色更是慘白了一下:「你放了她!」
「哼!」刺客高傲的哼了一聲,「你說放,我就放?你們元盛過,是不是也太不把我們西涼放在眼裡了,今天我就偏不放了,不過看來皇上很在乎這個女人啊,不然我們來做個交易,皇上若是答應,我就放了她。」
「什麼交易?」景辰劍急聲問道。
「皇上,這交易,第一步叫做我站著你跪著。」
蘇承歡仔細的看著葉悠然的表情,一瞬都沒有遺漏,她清楚看到葉悠然的眉心微微的凝在了一起,在景辰劍毫不猶豫的跪下瞬間,那眉頭更是顫了一下,顯示出了內心的不平靜。
蘇承歡嘴角一勾,卻很快又掩飾了過去,壓著聲音道:「豬頭,活該下跪,讓他以前那樣對你。」
葉悠然依舊一語不發。
外面的景象,越演越烈,景辰劍的下跪,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除卻景辰夜的,景辰夜只是臉色凝重的站在一邊,不說話,不表態,不作任何反應。
蘇承歡知道,景辰夜這個聰明孩子,到了現在肯定已經知道這一切都是她的計劃,他不做聲不說話不表態,是因為他的矛盾心理。
既怕蘇承歡玩大了不相配合,又怕蘇承歡生氣了不能戳穿,於是只能沉默不語了。
這樣矛盾的景辰夜,倒是挺討人喜歡的,至少蘇承歡在他身上,看到了對兄弟的情誼,也看到了他對自己的縱容和疼愛。
她只希望,一會兒到了最激烈處,景辰夜也不要出來搗蛋,不然她這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了。
這些努力,蘇承歡雖然不想承認有一點點是因為可憐景辰劍,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兩日和景辰夜聊起了過去的許多事情,那個溫文爾雅的藍顏知己井旭東,給她留下的那些美好記憶,開始大篇幅的播放,播放到她的心,微微的軟了。
不過,蘇承歡做的所有,大多數都是為了一個人。
這個人便正是如今在她身邊,擰著眉頭,眼底恨意正在漸漸消散,轉而化之一種出於本能的擔憂之色的葉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