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如當日是在蘇承歡處過的夜,蘇承歡聽著枕邊蘇月如均勻的呼吸,一整夜都睡不安穩。
夜半時分,暴雨終於停歇,蘇承歡實在睡不著,又怕自己翻來覆去的吵醒蘇月如,於是取了一件厚實的衣裳穿上,又拿了件狐狸毛鑲邊的披風披上,穿上鞋走了出來。
院子裡,漆黑黑一片,蘇承歡掌了油燈,往門口一照,外頭院子裡,盡然積了一個小水塘,花壇裡幾盆矮小點的盆景,大半沒入了水塘之中,只露出三兩條沒來得及修剪的長枝。
至於那些及地而種的花花草草,早已經沒了影子,獨剩下脫落的花瓣,在水面上凌亂的飄蕩著。
一切看著儘是說不出的寂寥,惹的蘇承歡忍不住的沉沉歎息了一口。
「夜半無眠,在這唉聲歎氣所謂何事?」不遠處陡然響起的聲音,嚇的蘇承歡一跳。
蘇承歡將油燈往前送了送,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卻只看到一片漆黑。
「誰!」
她不由的警惕起來,沉著聲音問道。
一池秋水中,奚清風就這樣毫無預兆的踩著花瓣出現在了蘇承歡的眼皮子底下,一襲青灰色的僧服,一個光溜溜的腦袋,還有一壇黃酒。
蘇承歡放鬆了下來,暗暗的呼了口氣,卻好奇起來:「大半夜的,你怎麼在這裡?」
「你騙我?」他目光有些冰冷的看著她,語氣也是冰冷。
蘇承歡不明所以:「我騙你什麼了?」
他看了下屋子裡:「進去說話?」
說著跨步就要進屋,蘇承歡忙一把攔住了他:「外頭講便是,裡面有人。」
奚清風冷笑一聲:「你是要告訴我,被人看到你半夜和男人相會,壞了你的名聲?」
蘇承歡皺了眉頭:「你到底怎麼了?」
「玉如意呢?」他一雙黑眸,透著寒意,看著她的臉。
蘇承歡明白了。
她上次上山要回玉如意的時候,和奚清風說要把玉如意送還回去的,並和馬斌解釋清楚,但是現在外頭卻把她和馬斌的事情婚事的沸沸揚揚,奚清風大概因此以為,她取回玉如意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和馬斌能夠結成連理。
蘇承歡明白過來,就笑了起來:「我倒好端端的我怎麼成騙子了,玉如意還在我這,但我明天就後送回去。」
奚清風冷哼一聲:「你這女人,最是狡猾,比狐狸還狡猾,你口上說的,永遠是不能相信的。」
蘇承歡有些無語,無論她和馬斌怎麼的,都用不著他來指指點點吧,之前若不是他偷走了玉如意,事情也絕對不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就算他喜歡她,他也要想想她對他是不是有意思,那種一廂情願的愛情,是自私的,如果這種愛情和霸道牽扯在一起,那就是無恥。
蘇承歡也冷笑了一聲,並不打算把中間這些個事兒同他解釋一番,因為壓根就沒有必要,他根本就不是她的誰:「既然不能信,你別信好了,夜深了,我要回去歇著了,你也回吧!」
說著就要關門,不想奚清風盡死死的扣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壓在了門扉上:「別走,把話說清楚了再走?」
離得極近,蘇承歡清楚的聞到了他口中的酒氣,一大口噴吐在她的鼻子上,濃烈厚重,看樣子是喝了不少,她推了他一把,愣是沒推動他,反倒逼得他把她壓的更緊。
「你為什麼要騙我?」他的聲音,不同之前的冷漠,而是咬牙切齒的憤怒。
「我……」
「騙了我一次,又騙我第二次,為什麼?」
不等蘇承歡說話,他直接打斷了她。
蘇承歡覺得莫名其妙:「我……」
正要問我哪裡騙你一次又一次的,他再一次恨恨的打斷了她:「五年前,騙我去承德玩幾日,卻不聲不響的嫁了人;五年後,你又騙我,顧念心,我前世到底欠了你什麼?欠了你什麼?」
最後幾句,他幾乎是高聲的吼了出來,蘇承歡嚇的忙摀住他的嘴,這要是把人給引來了,她在蘇家就不用混了。
「冷靜,奚清風,你冷靜些,你認錯人了,奚清風。」
以前就覺得他是個有故事的人,就總覺得他對自己有些特別,那種介於喜歡和不喜歡之間,又超乎於喜歡與不喜歡之外的特別。
現在蘇承歡明白了,他喜歡她,是因為把她錯當成了某人,他不喜歡她,是因為他恨那個某人也清楚蘇承歡畢竟不是那個某人。
蘇承歡不能任他在這發酒瘋,只能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把他往外推,看著他一個不設防,狼狽的倒退了幾步,跌在了水塘中,弄了個渾身濕漉漉,她又有些過意不去,忙上去拉他:「奚清風!」
冰冷的雨水,讓他酒醒了大半,怔怔的看著面前的蘇承歡,他的眸光開始越來越黯淡,越來越落寞,直到最後,變得一片灰暗,無半分顏色。
他沒有接蘇承歡伸過來的手,而是失魂落魄的從水塘裡爬起了身,然後,足下一點,不說一句再見,不留隻言片語,隨風而去。
蘇承歡無奈的搖搖頭,撿起掉在地上的油燈,返身要回屋,卻看到身後站了一個人,正一臉愕然的看著她。
「五,五姐,剛才……」
蘇承歡面色一緊,一時之間,盡然不知如何解釋,因為她不確定,蘇月如看了有多久,是從她被曖昧的壓在門框上開始看起的,還是從她身手去攙扶跌坐在雨水裡的奚清風看起的,抑或是從頭看到了尾。
無論如何,蘇承歡知道,蘇月如誤會了。
她一言不發,只沉著一張臉,往房間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