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的殺戮開始了。
塵兒握著短劍一路殺去,那些人在毫無防備之下成了一具具屍首,殘留在眼中的是驚恐錯愕。塵兒雙眼空洞無物,心底嗜血的衝動催促著她不斷向前不斷揮劍。
越過迴廊便是前院正堂,堂中擺著兩桌宴席,顏夫人領著眾家眷在門口張望,等候著顏世清和顏寄塵入座開席。
忽然正堂右側的迴廊深處傳來淒厲哀喊,聽得眾人毛骨悚然。
顏夫人心頭猛然作痛,敏銳地感覺到不安,趕忙側身向一旁的風管家吩咐道:「余靖,你快些帶幾人至迴廊處看看究竟發生何事,是何人發出這般森然的聲音?」
「是,夫人!」風余靖點頭應諾,立即領著兩個塊頭高大的家丁向迴廊趕去。
「啊!!!!」一陣嘶喊聲再次響徹整個前院。
風余靖等人停下步子,只見斑駁樹影下,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娃從地上爬起,還在吸食著短劍上的熱血,她腳後正躺著一名身材嬌小的婢女,那婢女的頸項上赫然一道劍洞。
三人本能地往後退卻數步,風余靖努力穩住心神,輕聲道:「塵兒,你怎麼滿身是血?」
「風管家,她~~~」其中一個家丁哆嗦道:「她好像不是小姐,小姐從不會露出這麼兇惡的目光,她手中的短劍刺死了杜鵑,她還在喝杜鵑的血~~~」
顏寄塵認真地吸乾劍身上的血,赫然抬頭望著忽然出現的三人,眸中的瞳仁婉如地獄烈火,讓三人從心底感到死亡的逼近。
「殺!」顏寄塵騰空一躍,手中劍起劍落,適才說話的家丁喉上被刺,瞬間倒地命絕。兔起鶻落之際,顏寄塵的劍鋒已指向風余靖。
風余靖推開家丁向後躲閃,卻始終無法避開那把短劍。倉皇之間,又害怕失手重傷了自家小姐。
「塵兒,我是風伯伯啊!」風余靖一面左避右閃,一面開口疾呼道。
顏寄塵見手中的劍始終刺不到風余靖,頓然惱羞成怒,腳下步伐加快,厲聲吼道:「死!!!」
劍身長驅直入,眼見風余靖命懸一線,他忽地身子後仰,在劍尖離胸口三分之一寸之時,他的雙手及時握住了劍刃。
此刻,正堂中的所有人都趕了過來,只見風余靖後仰的胸前懸著一把紫色短劍,而那把紫色短劍握在一個小女娃手中,女娃咬牙蓄力地向前推劍。
「天啊!塵兒,你這是在做什麼?」顏夫人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顏寄塵冰冷地瞧了一眼紫衣婦人,舔了舔舌頭,頓覺興奮道:「都死!!」
「塵兒,乖,放下手中的劍,快到阿娘這兒來!」顏夫人伸出雙手,一步步慢慢向前。
「夫人,快退後!小姐仿若邪魅上身,一心想要取人性命,你切莫上前!!!」風余靖心急道。
顏夫人望著自己原本俏皮伶俐的女兒悲從中來,向風余靖搖了搖頭,繼續向那襲血衣走去,柔言細語哄道:「塵兒,不要胡鬧,快過來讓阿娘抱抱,今日是你的生辰,阿娘親自下廚做了你最愛吃的竹香肘子,再不趁熱吃就不好吃了!」
「阿~~~娘~~~」顏寄塵無意識地喃喃道,眼中的血色暗了下去。
「來,阿娘帶你進屋去用飯,一會再讓你阿爹帶去朱榭大街買冰糖葫蘆!」顏夫人聽見女兒的呼喊,忍住哽咽極盡寵溺道。
就在顏夫人即將觸碰到自己女兒時,顏寄塵忽地閉上雙眼,足下用力猛地將劍尖刺入風余靖的胸口,隨即飛起一腳揣在胸口,反手拔劍落地。
「妖怪啊!」
「小姐殺了風管家,小姐她~~~」
「夫人,快走!小姐已經中邪了!」
「小姐瘋了,小姐瘋了啊!」
「小姐身手敏捷,你我根本無法奪下那劍!」
「散開!散開!」
「老爺呢?」
「紅纓在後院發現老爺的屍體,是小姐!是小姐殺的!是小姐殺的!」
「夫人,你快走啊,小姐會傷了你的!」
顏府前院一片混亂,人群四處逃散。
「塵兒,快醒醒,我是阿娘!!我是阿娘啊!!」顏夫人頹然跪落在地,努力地想要喚回自己的女兒。
接連兩個家丁的倒地,顏寄塵提劍向顏夫人走來,嗜血成魔亦無半分人性存留。
冷笑,揮劍,劍落,血流。
夜風森寒,滿院枯葉隨風而下。
「塵兒~~~塵兒~~~」
討厭!好討厭的聲音!好討厭的笑容!那人為何要一直這麼溫柔地望著自己?
「殺!」顏寄塵仰天大吼,拂去心底莫名的不適,向院中亂竄的人群追去。
一個人都不能放過!一個人都不能放過!一個人都不能放過!
這句話不斷地在顏寄塵心底迴盪,她耗盡全身的力氣,將最後一人刺死在院牆上。
好累!
耳邊只留風聲。
那一抹血紅忽然倒地。
沉睡不知何時,驚恐慌亂的聲音再次在死寂的院中響起。
「塵兒!!塵兒!!」一男娃抱著顏寄塵的身子,落水只望外流,聲音已顯得嘶啞。
「塵兒~~~你不要死~~~大家~~~都怎麼了?我才~~~離開~~~一會~~~我爹爹和夫人~~~還有他們~~~怎麼~~~怎麼都死了~~~」男娃不住地搖晃著懷中之人的身軀,他已挨著探過院中之人的鼻息,她是整個顏府唯一還有氣息的人。
「阿饅~~~哥哥~~~」顏寄塵在阿饅用力地搖晃下醒轉過來,望著滿臉淚水的阿饅,伸手輕拭卻怎麼也擦不干斷了線的淚,不由柔聲安慰道:「阿饅哥哥,你怎麼哭了?不要哭了,塵兒一會把最大的竹香肘子讓給你吃,你別再哭了好不好?」
她的目光天真無邪,她難道不知道顏府遭到了怎樣的厄運。
阿饅止住心緒,猛地將顏寄塵的頭按在胸前,緊緊摟著不知所措的塵兒,他要遮擋住身後的一切,不讓她親眼目睹這場殘暴的殺戮。阿饅霍然起身,拔腿向院門衝去,踏入長長的桐木巷。他不顧一切地奔跑著,向人聲喧鬧的朱榭大街奔去。他心中的恐懼讓他不敢停下腳步,讓他不敢放鬆臂上的力道。
月光下,兩個小小的身影浮動在青石板之間。
顏寄塵整張臉都被捂著,口鼻呼吸艱難,悶聲掙扎道:「嗚嗚~~~塵兒快~~~不能~~~不能呼吸了~~~」
阿饅聞聲猛然驚覺,微微鬆開臂上的力道,只見一張被悶得泛紅的臉。
顏寄塵深吸了幾口氣,探頭望了望四周,喃喃道:「阿饅哥哥,我們這是要去哪?為什麼跑得這麼快?今天是塵兒的生辰,你怎麼才回來呢?」
阿饅未置一言,只是示意塵兒俯在自己肩上,全力加快步伐向巷子口衝去。
「小娃娃,瞧你一頭熱汗,急著去哪啊?」巷子中忽然落下一人攔下了去路,陰陽怪氣的聲音令人作嘔。
阿饅警覺地望著來人,半男不女的裝扮宛若鬼故事裡的人妖。
「呀!好怪的人!」顏寄塵爬在阿饅肩上回頭一望,不由驚呼道。
「呀!好俏麗的女娃娃!」那半男不女的人捂嘴一笑,隨即學著顏寄塵的語氣道。
阿饅眉目緊鎖,尋了個空處繞過人妖,剛跑了數步才發現,巷子口處立著一臉馬車,馬車四周站著數十名帶刀侍衛,個個面目猙獰讓人害怕。
「阿饅哥哥,你累了,塵兒自己走!」顏寄塵望著阿饅額上的汗,極力想要下地自己走。
阿饅體力有些不支,便將顏寄塵放下地,緊緊地牽著她的手。
「你們讓一讓,不要堵在巷口上呀!」顏寄塵見巷子口被堵死,不由大聲埋怨道。
「哈哈哈!」馬車內傳來一陣雄渾的笑聲,繼而溫言道:「塵兒真乖,這麼快就幫慕伯伯處理好了一件要事,比我府中的奴才強多了!」
「慕伯伯?」顏寄塵依稀記得昏睡之前見到過慕伯伯,一時又不敢確定。
顏寄塵和阿饅慢慢向馬車走去,馬車內忽然一道陰冷的命令:「天仙子,斬草除根。」
那半男不女之人飄然立在兩人身後,恭敬道:「是!」
夜風一陣,那馬車和侍衛揚長而去。
「人妖!你要幹什麼?」顏寄塵見天仙子向自己逼來,緊張地縮在阿饅身後探出腦袋怒哼道。
天仙子身影一閃,右手將顏寄塵提在半空中。
「人妖,你不要傷害她!」阿饅焦急道,想上前從花仙子手上救下顏寄塵,怎料撲了空。
天仙子解下腰間纏繞的衣帶,一端繫在顏寄塵腹下,還在顏寄塵的手中塞了一把長劍。衣帶一鬆,天仙子騰空躍起,顏寄塵的雙腳漂浮離地。
「女娃娃握緊手中的劍,可別掉了呀!若是掉了,我就只好殺了你的阿饅哥哥哦!」天仙子捂嘴邪笑道。
顏寄塵望著身子離地面越來越遠,心中又驚又怕,在聽到「阿饅哥哥」時,急忙牢牢握著長劍。
天仙子帶著顏寄塵飛出巷子口,在朱榭大街街頭遇著一中年商販推著獨輪車迎面而來。那商販正哼著小調猛然間瞥見頭頂上飄著一渾身是血的女娃,手握長劍模樣極是嚇人,空中還隱隱透出淒厲的嚎叫聲。
「鬼呀!」那商販嚇得丟下維持生計的物什,捂著雙耳奪路逃走。
阿饅從巷子口一路追來,趁花仙子放落衣帶之機,跳著抓住了一截衣帶。
「阿饅哥哥!」顏寄塵見阿饅哥哥在自己腳下,驚魂未定險些要哭了出來。
「塵兒,別怕!」阿饅用力地向上爬,好不容易才伸手摟住顏寄塵的腰,低聲道:「塵兒,這人妖一會離地面近一會離地面遠,待會趁離地面較近時,你揮劍斬斷衣帶,我會抱著你跳下去。」
顏寄塵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用力點頭做應。
那天仙子身輕如燕,帶著兩人飛過一片樓閣,轉眼到陌南河十里水岸。
「這人妖為何還不臨地?」顏寄塵望著一旁的冰冷湖水,不由渾身顫抖道。
還未待阿饅回答,虛空中傳來一個妖孽的聲音:「兩個娃娃模樣可人,我真捨不得下手!飛了這麼久,我的皮膚都被這可惡的風給吹粗糙了!你們自己走吧,我要回去歇著了!」話音剛落,兩人便覺身子直往下墜。
本能的第一反應是十指緊扣,聲音卡在喉上說不任何言語來。
身下,是深不見底、冰寒徹骨的河水。
滿月當空,那一對身影消失不見。
殘留在十里水岸上的,是噗通的落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