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水岸燈如晝,一曲笙歌人初醒。西風樓外紅燈高懸,燈上貼著大大的「囍」字。
夜闌在沿河設下了四十桌酒宴,每一桌旁都備有一火爐,供人取暖和溫酒。喜宴初開,一罈罈好酒、一道道好菜接連擺上桌。
宴席一側的水岸邊繫著一艘雕樑畫船,畫船敞開形成了一個高高的舞榭歌台。紅色船板寬約兩丈,橫在水岸與畫船之間。船板上站在兩名手持紅燈的少女,將船板照得通亮。千素抱琴走上船板,一陣風過吹得衣袂飄飄。斂裙,端坐,焚香,十指拂過琴弦,便是一曲《春江花月夜》,台下賓客紛紛凝神靜聽,整個水岸漂浮的清越的琴音。六名舞姬魚貫而入,腰間紅綢飛舞,宛若芙蓉花仙飛落人間。
眾人一陣拍掌叫好,初冬寒夜頓時人聲鼎沸,喜氣洋溢。夜闌領著薛正仁、慕子遠、青宿、連朔、阿七在畫船正前方一桌坐下。
「各位,今夜是慕大公子與蘇煙大喜的日子,吃好喝好玩好,夜某不才,先乾了這杯!」夜闌捧著酒向眾人道,說完就手中熱酒飲盡。眾賓客起身回敬一杯,便坐下隨性地吃了起來。
「夜老闆,我回來的可正是時候,如此盛宴錯過了,可要後悔好一陣子。」薛正仁坐在夜闌身側,主動替夜闌斟滿了酒,夜闌點頭一笑。
「各位酒菜趁熱,都請自便!」夜闌伸出手夾了一口菜,剛一轉頭發現青宿的視線落在自己手腕上。
碧綠色的石頭上穿著一根紅繩,紅繩在手腕上繫了一結。
「風公子,你在看什麼?」夜闌慢慢放下手,笑對青宿道。
「那塊石頭,很特別。」青宿說完,將目光收了回去。夜闌看出了青宿心中的疑惑,也不再追問。早在素華齋裡,夜闌就認出這個「風公子」就是那夜贈送解語石的人。
風歸塵,他到底是誰?
連朔警覺感到青宿的不對勁,拔了個雞腿放在青宿碗中,滿嘴是油道:「風大哥,這的雞腿可比素華齋的好吃,你也嘗嘗。」
青宿與連朔交換了個眼神,便與慕子遠說起了陌南城中瑣事。
慕子遠忽然沒來頭地一問:「風公子,聽連朔提起,你們一月前才從蜀州來到陌南城,在朱榭大街桐木巷置了處院落,可是打算長居此處?」
「先住著,過冬之後,再作打算。」青宿面色不似夜闌第一次見時那般冰冷,認真地回答了慕子遠的問題。
「風公子出手闊綽,薛某佩服!誰不知這陌南城中的宅院千金一丈,薛某都望而生畏啊!」薛正仁聞言,打趣道。
「那宅院廢棄多年,價格便宜得很,一點都不貴!」連朔嘴裡含著酒菜,急忙辯駁道。
「桐木巷中廢棄的宅院?」夜闌內心一震,脫口而出問道。
「是啊,那宅院裡全是亂石雜草,荒蕪得很呢!」連朔順口一答。
夜闌往有些作疼的胸口灌了口熱酒,腦海中不停地閃出曾經的畫面。後院裡的香草,水池中的睡蓮,院牆旁的銀杏,還有滿園的歡笑。
正當夜闌恍惚之時,週身響起如雷的掌聲。慕子謙身著紅色錦緞大褂,攜著鳳冠霞帔的蘇煙走上船板,船板上的少女躬身一鞠,領著兩人緩步登上了畫船。
「你家大哥真有福氣,娶了個美嬌娘!」連朔望著畫船上的一對璧人,羨慕地沖慕子遠道。
慕子遠笑而不語,心神全放在了千素身上。千素琴音驟停,抱琴立在蘇煙身後。
「吉時將至,二位飲下這合歡酒,從此舉案齊眉相機如賓!」蒼黛足尖一點,輕落在蘇煙身側。往日一襲紅衣應景地換成了水綠長裙,手上托著兩個酒杯。
慕子謙和蘇煙手從蒼黛手中接過酒杯,合歡交杯正欲飲酒,「且慢」二字從人群中傳來。
「槿兒~~~」慕子謙一眼看見正朝畫船走來的木槿。
「是她!」蘇煙抬頭目光陰冷,恨恨道。
月白流雲水袖,額上一點硃砂。木槿款款走上畫船,向台下眾人欠了欠身。
蘇煙暗自咬牙,怒視著木槿,不知道她要玩什麼把戲。
「今日是蘇煙妹妹大喜之日,我這做姐姐的獻舞一曲,願妹妹與慕大公子白頭偕老。」木槿笑著轉身,舒袖,回舞,啟唇清唱道:
「守得蓮開結伴遊,約開萍葉上蘭舟。來時浦口雲隨棹,采罷江邊月滿樓。 花不語,水空流,年年拚得為花愁。明朝萬一西風勁,爭奈朱顏不耐秋。」
一曲清新別緻、活潑生動的採蓮曲,被唱的哀婉淒迷。
木槿捲袖停舞,台下眾人都還沉在餘音之中,
就在這短暫的數秒沉默裡,船板下忽然飛出一個黑色身影。那黑影身手極快,手中的匕首直刺向蘇煙。
「小心!」蒼黛最先反應過來,一把將蘇煙推開。
黑影翻身躍過蒼黛,匕首再次向蘇煙的胸口插去。
「不要!」蘇煙驚慌失措,嚇得忘了躲閃。
那把匕首深深刺入了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