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神色緊張。
只有翩舞,坐在地上。手扒著床沿,看著床上佞睡著的律凌。蒼白的臉色,血紅的衣裳,瘡痍的傷口。任誰都不會把他和活人聯繫在一起。
但是,他偏偏還活著,還帶著微不可聞的呼吸。右手死死的攥著翩舞的左手,依然維持著那個阻止她自盡的姿勢。
翩舞看著滿屋子的人,臉上沒有半絲表情。
她本想在花海那處,埋葬她們三個人的亡靈。
帶著她們的孩子蒼涼的血,律凌的恨,一起送葬。
可誰知,她一劍送了他的命,就在她跟著自殺的時候。律凌竟然阻止了。
用盡所有的力氣,死死的攥著翩舞自殺的手,就連暈死過去,都未曾鬆開分毫。
幽蘭不知道從何而知,她們在花海。急急的把律凌帶了回來。
之後就成了這副樣子。
大殿上,人心惶惶。面面相覷。
幽蘭一遍又一遍的問著太醫們有沒有辦法。
那些年長的太醫,說了幾句廢話,溜之大吉。
年輕的也面面相覷,退到一邊,不敢吭聲。
奴才奴婢們跪了一地,大淚小淚的抹起眼淚來。
翩舞不盡被這副場景,逗笑了。
律凌啊,律凌。看來你不死都不行了。
沒嚥氣,都有人為你哭了。
真可惜,不知道,我死了,會不會有上一兩個人,為我掉上一滴淚。
「哭哭哭,哭什麼哭啊!人不死,也要被你們咒死了。憋回去,都憋回去。」在幽蘭的一陣打罵中,哭著的人,哭的更厲害了,不哭的人,嚇得也哭了。
一個好好的救人,變成了哭哭啼啼的葬人了。
幽蘭無力,悲憤的眼睛無意間對上床沿邊上,翩舞那純淨的笑容。
「你還笑的出來?是你傷了王爺,現在,你怎麼還笑的出來!」幽蘭真是恨不得宰了她。
翩舞平靜的抬頭,平靜的看著滿屋子『哭喪』的人,平靜的看著牙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你也要我哭嗎?」
有什麼好悲傷的呢。
他死,我死。他活,我活。
死了,有什麼不好。
這就是我要的結果啊。
我本來就沒想讓他活著。
死是一種結束,也是另一種開始。
如果幽蘭沒有強硬的把我們從花海帶回來,那麼,現在我們就應該是一家人其樂融融,無論是在天堂或者地獄。
在天堂就乘坐著白雲,遨遊天空之上,俯視人間的洪荒。
在地獄就欣賞著彼岸花,喝著孟婆的飲料,仰望人間的滄桑。
無論是受苦也好,享福也好。只要能夠一家人在一起,縱使煉獄再荒涼,縱使黑暗再可怕。那也是幸福的。
可現在,我們都還活著,只有可憐的蒼涼,在冰冷的地獄受著艱辛。別說是在人間,就算是在天堂,我也覺得那是無邊的折磨。
我想尋找解脫,一個彼此都能承受的解脫。
現在,我找到了。
為什麼,我笑著,卻比哭還疼。
幽蘭對她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活人對想死的人。
殺了她,是成全。
讓她活著,人家也無所謂。
幽蘭沉聲。悶著怒氣。坐在律凌身旁。
胸前那刺眼的紅,任誰看了,都不會覺的這人還能活。
撫上律凌那緊攥著翩舞手腕的手,明明還有脈搏,就算是細微到不能察覺。但那也是活著的證明。
幽蘭在腕袖中,拿出一粒不大的藥丸,給律凌服下。
她也是學醫的,不過她學的不是救人,而是殺人。
她煉製的毒藥,無人能解。她殺人的次數,早已數不勝數。
餵下的藥丸,無人知道是什麼藥。
只有她一個人,明白……
「王爺氣息微弱,但一定還有的救。」幽蘭站在那幫年前的太醫面前。
沒一個敢抬頭說,能救的。
幽蘭手握成拳,咯咯作響。
「你們,還有你們」幽蘭指著全屋子的人「你們最好祈禱王爺沒事,否則你們統統給王爺陪葬。」
聲可震天。此時的氣魄,倒真像了幾分律凌。
但是他的霸道,他的冷冽,他的戲謔,他的輕佻,他的威嚴,他的尊貴,他的優雅,他的邪魅,他的許多許多。沒有人能學的像。更沒有人能超越。
翩舞轉頭,目光沿著緊攥著自己手腕的那雙泛白的手,一路延伸著。看著他蒼白如紙的臉色,看著他冷冽如冰的身體。金色的錦袍,胸襟前刺繡的那條乖張暴戾的狂龍,以被血色吞沒。模糊了凶狠的獠牙,和銳利的瑞抓。顯得溫和了許多。
胸腔裡還插著那把閃著寒光的利劍。是翩舞刺進去的,一直沒拔出來。
翩舞一直看著,看著那刺進去的位置,還有血肉模糊的傷口。這一把冰冷的鐵片,插在胸腔裡一定很難受吧。
律凌,你一定很不舒服,所以一直皺著眉,對不對?
那我幫你拔下來。拔下來就舒服了。
翩舞起身,爬到律凌身上。單手握住劍柄,雖然太醫說,那把劍動不得。但是,她還是想讓律凌舒服點。
冷冽的力道,撲哧一聲,迎著血光。夾雜著寒光,艷紅的刀身,拔出了律凌的身體。血更加紅了,染紅了所有人的視線。噴灑到翩舞的臉上,是冷的,不知道是因為已經死了,還是本來就是沒有溫度。
眾人都驚住了。
幽蘭也閉上了喋喋不休的嘴。
目瞪口呆的看著翩舞
「不痛了,不痛了。」翩舞隨手把利劍扔到一邊。輕按著律凌胸腔冒血的傷口。
「你這個瘋子。」幽蘭一把從律凌身上把翩舞拽下來,想把她扔出去,餵狗。可是總是有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握著她,像是一把牢固的枷鎖。沒有打開的鑰匙。這就是宿命的羈絆。
他死都不會放開她。宿命是這樣說的。
幽蘭也沒有辦法,一把推開她。
撫上律凌的脈搏。
頓時面無血色。
暴怒的神色慢慢暗淡。眼神裡的空洞可以看見深處的靈魂。
「王爺,殞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