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樓大堂,一如既往的燈火繁錦,台上女子一襲月白色實地紗裙, 燈火輝煌下映襯的近似淺藍,眉目間清麗婉約,墨色髮絲挽起,簡單挑出幾縷更顯纖細楚楚,水色流蘇點綴其間。黛眉簇黑彎長 ,雖輕紗掩面,容顏未見,不過料想必是一位美人了。
輕攏慢捻,素手輕揚間,一首《鸞鳳鳴》便輕巧流洩出來,似流水行雲若龍飛鳳舞。樂聲婉轉於耳畔,一向喧鬧的大堂此刻卻靜了下來,文人們飲酒唱詩之聲漸消,輕佻調笑之聲亦不可聞,大堂中眾人的目光都望著台上的女子,或是單純欣賞著超絕的琴藝,或是………藏著佔為己有的心念。其中兩道目光尤盛,一道邪肆,一道興味。
女子的目光卻是頻頻望著堂下右前裡桌的人,秋水之眸含著羞澀、緊張、不安…。
鳳輕竺搖了搖手中的玉骨折紙扇,怡然一副風流逸客摸樣,狹長的桃花眼滿是笑意。
「柳葉彎眉,眼似秋水,情意暗藏,哎呦呦,三弟,你這是打哪惹來的風流債?」
鳳銘夜唇角一勾,修長的手,拿起桌上的酒杯,緩緩飲下,俊美無儔的容顏,神色慵懶,深邃魅惑的眼眸,恰到好處的臉型,挺立如峰的鼻樑,唇角的笑卻似罌粟,邪氣致命。面對二哥的調侃,不動聲色,只冷冷幾字回道。
「不知道…這雪月樓可是你的地盤…」
話說著,眼神卻是看著台上,淡漠的眼眸,神色未明。
「唉!你也真是不解風情,難怪傳言會說你冷血無情,可算是打碎了不少名門閨閣的芳心…」鳳輕竺把玩著手中的點蒼碧玉,並不在意身旁人的不答話,依舊嬉笑道:「也真是奇怪,連我這百花叢中的過客,記憶中也並無此等人物…不行,我還得問問蘇娘才是」
說著招手喊來老鴇,轉眼間換了面孔,那神態優雅姿意雍容,竟生生蘊著貴氣,指著台上的人,「蘇娘,給我說說這人的來歷?」
本來拿嬌做態的蘇娘看到鳳輕竺手中的碧玉,神色一變,即刻恭謹道「是,主人…此人並不是樓裡的姑娘,她只說自己叫月兒,之前過來說是想免費上台獻藝,我看她琴藝非凡,對雪月樓百利無一害,便應了她…」
「真是愚蠢。」只是輕哼,便沒有了下文,蘇娘看著主子身後出聲的人,無形的壓力令她陡然心驚,真是…比主子還…
這廂花溪月已一曲完畢,場中歡呼聲不絕,見目的已達到一半,花溪月心中繃緊的弦也鬆了少許,接下來,便是向那人表明心意了。
站在底下的丫環暗芷、汀蘭眼睛裡滿是擔憂。不說若是御史大人知道小姐這麼大膽在青樓拋頭露面會怎樣責罰,單是小姐為了三皇子十年苦修琴藝,若是三皇子不領情,那小姐得多難受呀!這下更是不由為自家小姐捏了把汗。
花溪月秉承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心態,給了她們一個安心的眼神。上天是眷顧自己的吧,買通三皇子府的小廝,得知鳳銘夜會在今日來雪月樓,遂決定鋌而走險,沒想到,真的見到了他呢…
花溪月隨即起身,蓮步輕移,不顧週遭人放肆輕薄的目光,直至風銘夜處停下,心裡演練過幾百次的話在面對面的時候,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十年心心唸唸的人此刻就在眼前,那麼近,眼中的淡漠,卻又顯得如此遙遠。少年心性,鏡湖賭約,他,可曾記得?十年未見,為何不來找我,還是年少約定只是自己空夢一場?
佳人在前,鳳銘夜依舊未動,自顧自飲盡杯中最後一滴酒,鳳輕竺興趣盎然,耐心的看著她。
「我…花溪月尷尬急切,正待開口,卻見幾個鬼鬼祟祟之人手持利器向這邊靠來,已有一人舉起匕首欲刺向鳳銘夜,沒有多想,花溪月下意識的側身撲了過去,以自己的身體為鳳銘夜擋了致命一擊。
事情發生在一瞬間,大堂中尖聲不斷,人人自危抱頭鼠竄。饒是鳳家兄弟反應迅速,也沒能阻止…但終究是迎了上去,和那些歹人糾纏起來,兩方都不是泛泛之輩,一時打得難解難分。蘇娘眼見主子身陷險境,著急不已,招呼著雪月樓的護衛加入戰局。
「哧」的一聲,週遭的空氣似乎凝固了,花溪月甚至能感覺到匕首穿過衣裳,扎進身體的所引來劇痛的每一個細節,看著鮮紅的血不斷沿著刀身緩緩流出,花溪月卻感到莫名其妙的釋然,她保護了他呢,她深愛的人沒有受傷,這真好,不是嗎,可是,自己還沒有告訴他,她喜歡他,還沒有…。
最後的力氣也已經用盡了,花溪月慢慢倒下,頭卻撞到了另一桌的凳椅,無盡的黑暗湧來,昏死過去。
處處充斥著尖叫聲,花瓶桌椅的斷裂聲,以及兵器相交的錚然之聲,一時間,人仰馬翻,場面混亂至極。汀蘭見花溪月傷在心口處,又不斷有鮮血流出,一身白衣浴血染紅,早嚇得眼眶含淚,身形呆立。
相比之下,暗芷要鎮定的多,畢竟是從小受過訓練的,趁眾人未查之際,忙閃身而出,抱起花溪月回府。汀蘭見此,急急跟了上去,小姐那麼好的一個人,一定不會有事的…
帝都京城夜晚依舊繁華,處處張燈結綵萬家歡欣,為了又一年的好收成,為了即將到來的『花朝節』,為了俊秀的新科狀元或是勝利班師回朝的大將軍…
京城外郊夢覺寺的住持臨窗夜觀天際,正見紫微星旁邊的一顆星辰黯淡下去,爾後燃盡亮度似要湮滅,「不合常理,不合常理啊…」
正當他搖頭不解之際,一道晃眼白光從東方天際而來,竟是直接注入那顆星辰,但見原本湮滅的星辰轉眼便又白光大熾,黯星返亮,可那原本的軌道卻是生生發生了位移,向著不可見的宿命倫理緩緩運行。
住持一驚,手中的佛珠不慎扯斷,顆顆跌落在地發出零亂聲響,稍後只聞一聲歎息「唉!冤孽,還是宿命…這顆脫離軌道的星辰,不知會給鳳國帶來什麼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