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紗?贏贏小小的身子猛然被這個名字擊中,俯身湊到女子身前仔細聽著。
「康胤……如果還有來生,我……我一定會不會再跟你賭氣了……」女人的聲音越來越低,緊閉的眸子淌下兩行血淚。
「姨姨姨姨!你就是穆紗嗎?我見過你說的那個易康胤!」贏贏趴在穆紗耳邊,急切的喊著。
「康胤……康胤,你真狠心,我讓焱兒去找你,你為何不等等他,為何不留一句話就走了呢?」穆紗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小乞丐看著她,彷彿被打懵了一般呆愣著。
「姨姨!那個叫易康胤的臨死前有話對你說啊!他說莫離!莫離!」贏贏大力晃著穆紗的身子,生怕她聽不到。
這種生離死別的承諾讓她辛酸,雖然未曾經歷過情感,但她還是被震懾到了。
「你走開!別碰我娘!」小乞丐看著贏贏劇烈晃動他的娘親,大力將贏贏推到一邊。
「莫離……莫離……康胤,我懂了……」
終是,穆紗聽到了贏贏的話,喃喃自語著,繼而一口鮮血嗤的一聲噴出,穆紗手腕緩緩垂下,躺在地上沒了聲息。
「娘親!」小乞丐無助的抓著娘親的手,撕心裂肺的聲音迴盪在山谷之中,他的眸泛著血紅,卻始終落不下一滴眼淚。
心底好似被尖刀生生插進去,明明痛的蝕骨焚心,卻,看不到有血流出。
冷風吹乾穆紗眼角的淚痕,贏贏相信,她已經沒有遺憾了。
「你們兩個小混蛋怎麼還沒死?」
就在此刻,驀然想起的陰狠之聲讓贏贏渾身打了個寒戰。齊尤提著一把長劍出現在他們身後。
「是你殺了我娘親?」小乞丐起身,冷冷開口,聲音卻是可怕的平靜。
狂風乍起,吹散他滿頭的髮絲,破舊的麻布衣衫被風吹得鼓了起來,他的身上散發出一股冷冽至極的氣息。
「是我殺的又怎樣?就憑你想給你娘親報仇嗎?哈哈哈哈哈哈!」齊尤揮舞著手中的蚩尤劍,劍身滴下濃稠的鮮血,刺得小乞丐眼眸愈發的紅。
那是她娘親的血。
「這是我娘的劍!你這個禽獸不配擁有!」小乞丐說著飛奔到齊尤身邊,勇敢的伸出左手。
「天呢!」贏贏驚呼一聲,卻已是來不及了,小乞丐單手握住劍身,任憑齊尤怎麼用力也不鬆手。
「小乞丐!鬆手啊!你的手會殘廢的!」贏贏跑了過去,從後抱著小乞丐。
「滾開!死丫頭!」齊尤陰鷙的眸子掃了贏贏一眼,低吼一聲,抬手將贏贏甩到一邊。
贏贏小身子在地上滾了幾滾,靠近懸崖邊的時候停了下來。
崖底的冷風打著旋的吹打著她的後背,贏贏抓緊地上的雜草,防止被旋風刮到崖底。
小乞丐身子被齊尤頂著不斷的後退,左手滴答滴答落下鮮紅的血,眼看就要退到懸崖邊。
贏贏見此情景猛然躍起,小身子努力撐著不斷後退的小乞丐。
「你們今天就一起死吧!也好有個作伴的!」齊尤看向贏贏的眼神猶豫了一下,繼而,被狠決覆蓋。
他要殺了一切阻攔他的人,哪怕是他親生女兒!從今往後,他不再是齊尤,他是幽冥新的教主,他一定要將炎爍皇帝和他的子孫欠他的東西悉數討回來!!
耳邊風聲呼呼而過,吹痛贏贏的面頰,她抓緊小乞丐破舊的衣衫,與他一同墜入那萬丈懸崖。
她沒料到,齊尤真的狠心對兩個小孩子下毒手,他從小乞丐手中抽出蚩尤劍時,失去重心的贏贏和小乞丐身子後仰,伴隨贏贏的尖叫聲,一切都好像靜止了一般。
贏贏閉上眼睛,感受著急速下墜的恐懼,這就是墜崖的感覺嗎?明明清醒著,卻無能為力。
懸崖邊,齊尤看向下面,突然舉起了蚩尤劍,對著自己的面部猛然劃去。
本是五官分明的一張臉,登時變得猙獰恐怖。道道傷疤蜿蜒著,血從裡面滲出來,染了整張臉。
齊尤看著滴落的獻血,猛地扔掉蚩尤劍,張開雙臂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從今往後,這江湖就是我齊尤的了!」
他自毀了容顏,從此絕跡於官場,他將重生於江湖。
他設計炸死了穆紗,得到了幽冥的令牌,還拿到了穆紗的蚩尤劍。他擁有這一切,只為從韓泊曦手中討回他失去的一切!!
包括韓泊曦的江山。
……
齊尤剛剛離去,一身銀色戰甲的韓日朗策馬而來。
他剛剛接到探子匯報,說齊尤曾在附近出現,而且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從幽冥跑出來,然,等他趕來的時候,只看到地上的血跡,並無其他。
韓日朗下馬,駐足停留,黑瞳,如夜般深沉。
狂風捲起他的衣衫,翻飛的袍角發出呼呼的聲音,他看向崖底,那裡是無盡的黑暗,驀地,心,慌了一下。
……
……
十年後,炎爍國邊塞的一家茶樓內,喝茶閒聊的人無所事事下,自是聊到了炎爍國和鄰國凌易王朝的八卦。
茶客甲:「你說這凌易王朝的皇帝死後,大舉進犯凌易的炎爍國怎麼沒有改朝換代啊,還是按照凌易皇帝臨終前的遺詔,立那個白癡易損為帝,雖然找了咱炎爍國的七王爺做輔政大臣,但這跟做皇帝還是有區別的。」茶客甲搖著頭,甚是不解的樣子。
茶客乙:「誰說不是呢,咱七王爺那麼英明睿智的人,早就應該是一國之君了。不過如今,他明著是凌易的輔政大臣,實則,凌易王朝的大小事務皆由他一手掌控啊。那個白癡易損遲早是要被趕下台的!」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
傳言,歷經磨難的凌易王朝一直流傳著這樣一件怪事,那就是——皇上的娘不長命。
十年前,年僅七歲的齊尤之女齊贏贏連夜立後,卻也連夜成為太后,繼而連夜失蹤,至此十年了,杳無音訊……
有人說她被他父親齊尤殺死了,而後齊尤自殺了。
有人說她逃跑的時候遇到山賊,被山賊抓走當了壓寨夫人。
還有人說,她做了凌易皇帝易康胤的陪葬品,小小冤魂一直遊蕩在凌易皇宮內。
總之,齊贏贏一天沒有出現,流言便愈演愈烈,一刻不停。
唰的一聲,紙扇合上,坐在茶樓最邊上的一位白衣公子懶懶起身,紙扇下的如玉容顏綻放一抹狡黠的光彩,轉身出了茶樓,將一眾流言蜚語拋在身後。
左手無趣的墊著紙扇,白衣公子站在茶樓門口沉思著。
吱嘎一聲,茶樓二樓包廂的一扇窗戶打開,一襲墨色身影來到窗前,俊朗的男子倚窗而望,黑瞳透著睿智的光芒,只是眼底卻滿是冷冽和漠然,週身一股渾然天成的王者之氣,居高臨下的俯視窗外的街道,薄唇輕抿,劍眉輕揚,他的黑瞳落在街上一抹白色的身影上。
驀地,有什麼牽扯了心弦一下,讓他的眸子多留意了一眼那身影。
嬌小的白色身影難耐的伸了個懶腰,芊芊玉指白嫩如瓷,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男人。
茶樓門口,站在街上的贏贏長舒口氣,被街上的太陽曬得懶洋洋的,好不容易得了一天空當,卻聽來了這麼多的八卦消息,十年了,有些事情竟還沒有淡出人們的視野。
倏忽,不遠處急匆匆跑來一胖墩墩的少年,少年擦擦額頭的汗珠,在贏贏身前來了個急剎車。
「公子!幫主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你速回總壇。」小胖墩張著嘴巴大口喘著氣,顯然累得不輕。
「知道了,我這就回去。」贏贏皺眉,才出來一天而已,穆影炎也太拿她不當回事兒了吧,又有任務給她嗎?想累死她啊!
十年了,她還活著,當初與她一起跳崖的小乞丐也活著。
還記得當年在崖底,屬於他們青蔥少年之間的對話。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齊贏贏!」
「你認識殺死我娘親的人嗎?」他再問,聲音卻提高了八度。
「不認識。」贏贏嚥了口唾沫,她也不想自己是齊尤的女兒。
「你呢?」贏贏問他。
「我叫穆、影、炎。」他一字一頓的說著,染血的左手猛然抓起贏贏小手放在胸前。
「從今往後,你、跟著我混!我活你活,我死你死,我報仇,你也要在我身邊!除了承諾,我什麼都可以給你!」小乞丐握緊贏贏的手,眸子明亮堅定,那恨全都隱在了他的心底,手上的血絲絲滲入贏贏手心。
贏贏呆呆地看著他,一時間,忘了墜崖受傷的痛,眼中,具是小乞丐堅定冷冽的眼神。
從此,穆影炎這個名字伴隨她十年。
十年中,他果真「信守承諾」,他一直都在她身邊。
她帶領一群小乞丐衝鋒陷陣搶地盤的時候,他在街對面的怡情樓跟飄紅飲酒,順帶看著她這邊的情景;
她偷取情報被人發現放狗狂追的時候,他只是皺下眉頭,趕緊爬上一棵高樹,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
她混入將軍府冒充將軍新娶的第二十七房小妾,險些被將軍霸王硬上弓時,他接過她手中的密報,只留給她一句:「再拖住那個將軍一天!」而後,轉身就走。
她知道他就在暗處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卻一直旁觀。
就連怡情樓的飄紅被一個嫖客打了,他都會出手打的那個嫖客只剩下五顆牙齒,但對於她,他好像從不關心一樣。只知道不停的給她安排事情。
十年了,由他和她一手創立起來的竹簾幫,已經是江湖中搜集情報,暗殺下毒的第一幫派。
然,卻鮮有人知,她這個白衣翩翩的公子,竟是絕色佳人。
樓上的韓日朗看著那抹白色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眸子一暗,轉身回到房中,心底,卻莫名烙上了那抹身影。
十年前,他是青蔥年少的冷漠王爺,十年後,他是睿智沉穩的輔政大臣。
而這十年裡,他一直在找……
吱嘎一聲,房門打開,吳俊從外面走了進來。
韓日朗看到吳俊後,眸子一緊,只他自己知道,此時的他,心底有多急切想知道那個人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