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爾圖緊閉了下眼皮,當它們再次睜開,眼底更多了孤注一擲的決心。
直到丑時,他才在炕上躺下,強迫自己閉上眼皮稍作歇息。
慢慢地,天色露出魚肚白,依稀還能聽到雞啼。
實在躺不住了,納爾圖也不等奴才進來伺候,自行穿戴著裝,便步出寢房,往府邸另一頭的院落走去。
早晨的空氣還有些沁涼,稍稍產生了作用,讓火熱的身軀降低了不少溫度,腦袋的思緒也清明許多。
他的腳步看似沉穩,卻在不知不覺中多了些許迫不及待,就是想要早一步見到妻子,這是兩人成親三年來,納爾圖初次有了這麼迫切的心情。
就在納爾圖跨進院落,來到妻子的寢房外面,右手才舉到半空中,作勢要敲門,可是屋裡靜悄悄的,不禁有些遲疑。
或許她還在睡?
納爾圖把手掌收了回來,就這麼來回踱著步子,明明是夫妻,即便是要進房也無須敲門,過去若非必要,他壓根兒不會想踏進屋裡一步,此時此刻,卻有股強烈的衝動,不希望有任何東西阻隔在兩人之間。
不知過了多久,細碎的腳步聲從遠而近,只見負責伺候的兩名婢女端著洗臉水和早膳過來了。
兩名婢女見到矗立在房外的高大身影,都無法掩蓋臉上吃涼的表情,因為這是過去不曾發生過的情況,忙不迭地上前請安。
「奴婢這就進去跟格格說……」請過了安,她們便端著東西推門進去了。
看著門扉關上,納爾圖只能耐著性子在外頭等候。
接著,聽到屋裡有了動靜,而且是慌亂、匆忙的吵雜聲響,讓他的眉頭不由得皺攏,還在想是出了什麼事。
「……等一下,我還沒有洗臉梳頭,你先不要進來……」毓齡手忙腳亂地套著長袍,擔心讓外頭的人等太久,也擔心蓬頭垢面的樣子會嚇到對方,於是急急地叫道。「梳子……梳子在哪裡?」
納爾圖在房外聽得一清二楚,嘴角微微上揚。
「格格先別慌……
「格格,梳子在這兒……」
兩名婢女的說話聲也跟著響起。
「納爾圖,我說可以進來你才能進來……」她胡亂地梳著長髮,不忘朝外頭喊道。「那件無袖的外套呢?」
「格格,這叫坎肩……」婢女訝異地提示。
「好、好,坎肩就坎肩,隨便啦……」毓齡很快地把它往身上套。
屋裡突然又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似乎有人撞倒凳子,納爾圖唇畔的笑意也愈來愈深。
「格格小心……」
「格格,鞋在這兒……」
毓齡急得滿身大汗,沒想到納爾圖會一大清早來找她,不管怎麼樣,就是不想讓那個男人看到自己剛睡醒的模樣,還是希望在對方眼中保有最美好的形象。
納爾圖隔著一扇門說道:「你慢慢來,我不急。」
她的雙腳忙著穿上繡花鞋,然後在鏡台前坐下,呼吸有點急促地說:「再等我一下,就快好了……」
當婢女熟練地幫主子梳好兩把頭,又拿來一些華麗貴氣的飾物,想幫她配戴在身上,卻被制止了。
「不用了,我不喜歡那些東西,簡簡單單的就好。」毓齡向來就不愛花俏的飾物,而且看起來又昂貴,萬一不小心弄丟,可是會很心疼的。
雖然主子不是第一次這麼說,還是讓兩名婢女很錯愕和不解,一向愛美愛打扮的主子不只性子變了,連原本的習慣也改了
「是。」她們只好把東西收妥。
毓齡又低頭檢視自己的穿著一遍,確定都很整齊,這才開口說道:「可以去請郡王爺進來了。」
婢女應了一聲,便去開門了。
外頭的納爾圖聽見門扉開啟了,這才旋過身軀。
「郡王爺請進。」因為主子態度不一樣了,讓婢女不敢像過去那樣無禮。
納爾圖兩手背在腰後,跨進門坎,就見妻子站在一旁迎接,不再像過去那樣坐在椅上,自顧自地喝茶,好像他不存在,更不把他當一回事。
見納爾圖進門之後就盯著自己,她頓時有些不自在。
「有哪裡不對嗎?」毓齡摸了摸髮髻,想知道是不是亂掉,又摸了摸臉,以為沒洗乾淨,最後又整了整襟口,擔心沒有掃好。
只不過一個眼神,就讓妻子手足無措,他可以把它解釋為在意嗎?就因為在意自己,所以她才會這般慌亂……納爾圖臉上原本冷硬緊繃的線條,獲得了舒緩,漸漸地變得柔和。
真的可以相信她不再是以前的她了嗎?納爾圖鼓足最大的勇氣,甘冒所有的風險,試著去相信。
「沒有。」他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毓齡目不轉睛地看著面前男人臉上的細微變化,彷彿釋懷了,也彷彿心底的結鬆開了,表情不再嚴酷,而且柔和了不少,不禁看得癡了。
就這樣,他們的目光交會,一時分不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誰先回過神來,只見兩人有些窘迫地移開視線,有些刻意地在閃躲對方,不過那是因為難為情。
「這麼早來找我有事?」毓齡趕緊找話題來轉移尷尬的氣氛。
納爾圖輕咳一聲。「用過早膳再說。」
「要說什麼就先說,不然我吃不下去。」她嗔惱地說。
他凝睇著眼前的妻子,明明是同一張臉孔,可是卻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偶爾還會冒出一些聽不懂的話,連說話的方式也跟過去不同,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如果真是因為頭部受傷,才會讓她變成這副模樣,也許這麼說很自私,他還是想要感謝上天安排那場墜馬意外。
「坐下再說。」納爾圖指著一旁的座椅。
毓齡照著他的話落坐,擱在膝上的雙手略微緊張地握成拳狀。
「你們先出去。」他朝兩名婢女瞥了一眼,想單獨和妻子說話。
兩名婢女本能地看向主子,見毓齡點頭,這才離開。
「……你說她真的是咱們格格嗎?」
「如果不是格格又是誰?」
步出了寢房,兩名婢女不禁竊竊私語。
「聽說王爺為皇上辦差,不在京裡,等他回來,咱們想辦法去通風報信,王爺知道自己最疼愛的女兒變成這樣,一定會馬上過來的……」兩名婢女的聲音愈來愈小,屋裡的人自然沒聽到。
納爾圖在身旁的座椅上坐下來,用著低緩的嗓音,喚著妻子的閨名來作為開場一一
「琳寧……」即便將來有可能會再受傷,他也不想逃避嘗試的機會,那是懦弱的行為。
聽到「琳寧」這兩個字,毓齡沒有馬上反應過來。
「琳寧?」納爾圖見她愣愣地看著自己,又喚了一次。
毓齡猛地意會過來。「嗯、呃,什麼事?」差點忘了現在的她叫「琳寧」。
「我想了一夜,不管以前有過什麼不愉快,或是爭執,即便是為了禧恩好,都應該這麼做,所以……咱們重新開始吧。」「重新開始」這四個字說出來,納爾圖發現沒有想像中的沉重,反而有了期待和希望。
原來他一直在等待這一刻的來臨。
而聽到納爾圖說「重新開始」,毓齡喉頭一梗,有股想哭的衝動。
她心中的不安,在這一剎那都消失了。
毓齡就是在等這句話。
就算必須頂著另一個女人的身份,生活在這個不熟悉的朝代中,她也不想離開納爾圖,還有禧恩,她多希望和這對父子成為一家人。
「……好。」她硬聲地說。
納爾圖站起身來,輕輕地牽起毓齡的手,將她從座椅上拉了起來。
「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永遠保持現在這個樣子,不要再變回以前的模樣。」這是真心話。
毓齡臉色一黯,因為這是她無法掌控的。
萬一老天爺突然又把自己和琳寧格格交換回來,那該怎麼辦?可是光擔心會不會變成那樣,並不會讓事情好轉過來,那麼就來挑戰命運吧,人生不就是要冒險,否則誰也無法確定什麼是對,什麼又是錯。
活了二十二年,她從來沒有冒過險,也沒有主動爭取過什麼,可是既然決定用琳寧格格的身份重新開始,那麼自己的人生就由自己來決定。
「我不確定會不會突然想起以前的事,可是我是真的希望自己永遠想不起來,一直維持現在這個樣子,因為……我想要和你跟禧恩成為真正的一家人。」毓齡真誠地表達心意。
納爾圖不禁動容了。
無論她是什麼原因變成這樣,納爾圖都不會收回方才說的話,他真的想跟她重新開始。
他被毓齡唇畔的笑靨給勾動了情慾,情不自禁地俯下俊臉,覆上那兩片柔軟的唇畔,不禁想起兩人成親那個晚上,也不曾這般親吻過她,甚至不願再去回想那晚的經過。
這才是他們的第一次。
當然也是毓齡的。
和男友交往了三年,就算有嫁給他的打算,可是只要有任何親密的動作,包括接吻在內,毓齡都會本能的抗拒,原本以為自己比較保守,所以才想把它保留到結婚,可是面對納爾圖卻完全沒有想過這些。
這才是喜歡吧?
毓齡恍然頓悟了,真正的喜歡就會自然而然地想和對方有些親密互動,藉著肢體上的操作表達內心的感情。
她閉上眼,感覺到濕熱的男性嘴唇摩挲著自己的,有些酥酥麻麻的,彷彿有電流穿過,身子不由得輕顫。
納爾圖低喘一聲,無法滿足於這樣的淺吻,有力的雙臂將懷中的柔軟嬌軀箍得更緊,幾乎貼在自己身上,妻子的柔順讓他欲 望勃發。
「琳寧……」他嘎啞地喚道。
聽到另一個女人的名字,讓毓齡心口像被根針紮了一下,卻也只能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因為現在跟納爾圖在一起的是她。
「嗯?」毓齡啟唇回應。
「今晚……」他退離了半寸,目光炯炯,黑不見底。
似乎意識到納爾圖想說什麼,她的臉瞬間脹紅,簡直快要冒煙了。
「還有以後的每個晚上,都可以回房睡嗎?」納爾圖低沉而磁性的嗓音讓毓齡兩腿有些發軟。
毓齡覺得喉嚨好幹,不禁吞嚥了下才開口。
「……好。」他們是夫妻不是嗎?
聽到妻子同意了,納爾圖立刻又貼上她的粉唇,貪婪地索求著,即使吻得有些用力,讓毓齡有些發疼,她也不在乎。
當她的纖臂環住納爾圖的身軀,掌心撫上他的背部,這個舉動代表著接納,讓納爾圖想要落淚。
等了三年,終於等到妻子願意接納自己。
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重要了。
今晚的端郡主府似乎特別寧靜。
不過毓齡此刻的心情卻是七上八下的,對於性的知識並不是沒有,不過從來沒有付諸行動過。
「冷靜、要冷靜……」愈是這麼說,好像就愈辦不到。
毓齡用指腹輕觸一下自己的唇,又想到白天那個吻,想到納爾圖如何輾轉、舔吮著,心跳又開始加快。
寢房裡只有毓齡一個人,老早就讓兩名婢女下去休息了,她不時側耳傾聽,擔心下一秒納爾圖就進來了。
才這麼想,正好聽到門扉呀的一聲,被人推了開來,然後又輕輕關上,接著腳步聲漸漸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