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殿上,十殿閻羅分列在位。
「皇甫宸櫟,你可知你與孟夕晨夙緣已斷,再無續緣?」
堂下,一身素雅的藍衫,傲然挺立,只是溫潤的眸子裡,有些許的擔憂。
「一生帝王業,宸櫟可有功勞?「
堂上十人皆點頭,皇甫宸櫟雖然為人不夠坦蕩,但作為皇上,他並無大過,來世若是轉世投胎,不是帝王也必是富貴人家,一世無憂。」執念太重之人,未免禍端,皆不可轉世投胎,可是真的?「」是。「
皇甫宸櫟一生執念太重,到了閻羅殿那執念越發的偏執,這樣的人,執念不散,必將淪落成為孤魂野鬼,生生世世遊蕩在天地之間。」我願意用我一生的功勞,換得留在她身邊的機會。「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堂上十人面面相覷,最後,無奈的歎氣。」功過本不能相抵,若你真想留下,七七四九天,已是極限,四九天之後,你陽氣散盡,執意留下,只會耗盡你相處那人的元氣,你可要想清楚。「
皇甫宸櫟歎息,四九天,也不過就是短短數日,難道,真的要陰陽相隔?永世不見?」這些日子她看不見你,聽不見你說話,你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難過,你還願意去嗎?「
沉默許久,皇甫宸櫟仍舊點了點頭,哪怕只能見他一面,也是好的。
閉上眼睛,身子輕飄飄的,疼痛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他咬牙忍受,不知過了多久,那疼痛感漸漸的消失,皇甫宸櫟又睜開了眼睛。
周圍是冰雕玉酌的世界,疑慮魂魄已經察覺不到冰涼,冰床上,那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男子沉睡著,嘴角帶著恬淡的笑意,髮絲已經結冰,身上也佈滿了細細的冰晶。
這是地下皇陵。」若你想見之人來尋你,你自可跟他離開,若是不來,屍首周圍十丈,便是你的極限,切記切記。「
聲音散落,剩下的便是黑暗,察覺不到溫度,感受不到氣息,皇甫宸櫟站直了腰身,望著那皇陵的門口發怔。
此刻,孟夕晨在做什麼呢?
是否已經到了經常,是否已經知道他的死訊,又是否想過,來看看他?
這一世,他贏不了夜瑾,那就要永遠活在孟夕晨的心間,要他忘不了,放不下,執意一死,不給兩個人針鋒相對的機會,卻未曾料到,閻羅殿裡,能求的再相見的機會。
想見,卻又害怕相見。
怕孟夕晨不記得,又怕她不肯原諒。
腳步聲從外面傳來,一聲聲像是踩在了皇甫宸櫟的心上,縱使多日未見,縱使這腳步嘈雜,可他仍舊就分辨的出,是孟夕晨來了。
她真的來了。
她看見他的屍首愣了一下,身後的黑影說了幾句,就帶著人全部退下了。
嘈雜之後,又是安逸。
她站著,無淚無恨亦無愁無怨。
慢慢的走到了屍首的面前,手指在他的臉上留戀,他清楚的看見,那細細的冰渣劃破了她的手指,看著那溫熱的血色凝結在他的臉頰上。
一行清淚,從她的眼眶掉落,最後,落在他的臉上,凝結成冰。
「宸櫟,我來了……」
一聲近乎呢喃的聲音,重重的落在他的心上,伸手想要擁她入懷,卻只能穿過她的身子,怎麼都掌握不了她的體溫。
「若你真如他人所說,終其一生都在念我,為何不肯見我最後一年,宸櫟……」
孟夕晨自言自語,最後,跌坐在冰床邊上,手指與他十指相扣,任由那寒氣侵蝕她淡薄的身子。
一襲雪裘根本抵擋不了著冰窖的寒涼,她的十指通紅,臉色發白,宛若不尊毫無思想的娃娃,無怨無痕,失去了往日的靈氣。
未相見時盼相見,相見之時不相知。
孟夕晨,我在你身邊,一直都在。
兩個人默默對視,不知過了多久,孟夕晨緩緩起身,冰凍的身子一陣踉蹌,最後跌倒在地。
「宸櫟……」
孟夕晨整個人伏在冰上,只依稀聽見她口中叫的是他的名字,皇甫宸櫟蹲在她的身邊,手指輕輕的觸摸她,明知道她不可能察覺到,卻還是忍不住。
「宸櫟……是不是?」
孟夕晨突然回頭,眼眸之中的驚喜讓宸櫟一驚,她看了看床上的皇甫宸櫟,最後,那驚喜漸漸散去,換的淒婉一笑。
眼淚慢慢的落下,站了起來。
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又是一臉的冷漠。孟夕晨轉身出去,皇甫宸櫟亦步亦趨。
皇陵外,太陽灼熱。
陽光幾乎將他逼的魂飛魄散,看見孟夕晨上了馬車,跟著她坐了上去,他就坐在她的對面,她卻不自知。
她似乎是累了,靠在馬車上閉眼假寐,眼角還掛著淚痕,伸手想要替她擦乾,卻無能為力。
從未有過的無力感,壓制在皇甫宸櫟的心頭。
馬車滾滾的狂奔,孟夕晨一路都不曾睜開眼,到了皇城,下了馬車,那僵硬的後背,看個讓人心酸。
孟夕晨穿過亭廊,到了夜瑾的臥室,她幾乎是撲進了夜瑾的懷抱,夜瑾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些壓抑著的情緒終於變成了嚎啕大哭。」先生,先生……「
那心中的痛苦化成一句句的呼喚,雙手緊緊的攥著夜瑾的衣服,指節處泛著青白,夜瑾眉頭輕蹙,定定的望著門口的方向,宸櫟感覺,他可能已經看出來了。
入夜,正是淒涼時。
皇甫宸櫟就看著孟夕晨在床上輾轉反側,恍恍惚惚的睡不著,夜瑾側著身子望著孟夕晨,伸手替孟夕晨擦拭了額頭上的汗水。
她的面色不自然的潮紅,夜瑾拿出銀針,點了孟夕晨的穴道,為她施針讓她安眠。
半個時辰之後,孟夕晨才算是安穩,直到聽到了孟夕晨均勻的呼吸聲,夜瑾將銀針收回。
夜瑾一夜無眠,天亮之時才起身,把被子給孟夕晨蓋好,望了床角一眼,不在多言。
宸櫟就這麼愣愣的望著她,直到孟夕晨醒來。
孟夕晨發呆,最後穿衣起身,沿著那金碧輝煌的宮殿走著,望著,最後,居然到了暖香閣。
暖香閣內,孟雪婉的聲音尖銳,難聽,看見孟夕晨推門進去,那邊的孟雪婉就放肆的大笑,那藐視孟夕晨的態度讓皇甫宸櫟難受。」孟雪婉,你知道我有多想殺了你嗎?「
孟夕晨淡然道,面無表情的邊上帶著冰霜,孟雪婉傻傻的笑,不直到她是否聽得懂。」若不是你,所有人,都走不到這一步,可我不能殺你,我得讓你活著,讓你看著你恨的人一個個過的比你好,要你這一生都受著折磨,孟雪婉,我恨你,恨得要讓你痛苦一生也不能終了。「
孟雪婉變得猙獰,衝著孟夕晨就跑了過來,抓著孟夕晨的手臂就準備下嘴咬人,孟夕晨一巴掌將她打到在地。」姐妹之情已經蕩然無存,你還想傷我談何容易?「
那一瞬間,宸櫟不覺得孟夕晨現在嚴厲,只覺得淒涼。
日子,如同白駒過意,轉瞬即逝。
七七四九天,也不過剩下最後兩日。
長生宮,天命寒。
孟夕晨望著那擱置在角落的天命,和那一幅幅自己的畫像,只是發呆,不曾多言。
過往之事如映畫一般,在腦海中恣意的呈現。
臘梅樹下的相遇,日日的耳鬢廝磨,十年的兩地相思,兩年的相鬥相生,最後,不過化為一聲長歎。
手指劃過天命,看著他的顏色從黑變成紅,仿若那人就在面前。
夜裡,孟夕晨身子虛寒高燒不退。
宮裡的御醫來來去去,不是被夜瑾罵走,就自恃能力有限,治不了病。」這怕是中了邪了。」
不知是誰的一聲話語,讓周圍所有人都打了一個寒顫。
「出去……」
夜瑾冷聲,身邊的宮女下人全部退下。輕不可聞的歎息一聲,緊緊的攬著孟夕晨的肩膀,讓她依靠在自己的肩頭。
孟夕晨迷迷糊糊的望著夜瑾,聲音有些哽咽。
「四九天,為何都不曾回來見我一面?」
眼淚,就這般毫無徵兆的落下,皇甫宸櫟擦拭自己眼角的淚水。」皇甫宸櫟,我知道你在,這一世你折磨她折磨的還不夠嗎?臨死你都不肯讓他安心?是不是一定要將她捨命陪了你你才肯放手?」
是不是真的想要她死?是不是真的想要她痛苦?
皇甫宸櫟化作一縷青煙,入了孟夕晨的夢,夢中,容顏淺笑,相伴相生……
一夜夢醒,雲淡清風,往事歷歷如清風過眼,七七之後,碧落黃泉,永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