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燈光瘋了一樣地亂閃。
林煙涼心亂如麻,尹崇絕和真一命喪當場。黛雪依被鑒定為精神病。熾冰燁中了槍,還在搶救,而蕭以沫……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醫生對林煙涼鞠了一個躬。
「你……說什麼……」林煙涼彷彿沒有聽清,重重地後退了一步。
「孩子還是沒有保住。」醫生抱歉地離開。「她的精神狀況很不好,希望你可以想辦法開解她。」
林煙涼看著醫生的背影,想了很久才終於想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他飛快地推開門,只見蕭以沫如同死了一般地躺在病床上,雙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
他的腳步變得很沉很沉。
「以沫……」他終於走到了她的旁邊。
她彷彿沒有聽見。
「以沫,燁還在努力,他還在努力呢。你該知道,你是他們用生命去保護的人……你……」
蕭以沫艱難地眨了眨眼睛,緩緩地將視線落在林煙涼的臉上,她慢慢地向他伸出手,唇角微微浮現出笑容,「哥哥……」她輕聲呢喃著,「你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的。一定不會離開我的……」
「以沫!」林煙涼狠狠地握住她的手腕,「你清醒一點!你哥哥和孩子……」
「哥哥怎麼哭了?不要哭了……哥哥怎麼可以哭……」她胡亂擦拭著林煙涼的眼角,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不喜歡我,我消失就好了,可是你為什麼要哭啊……」
她的淚水辟里啪啦地掉下來,撐著虛弱的身體想要下床離開。
林煙涼卻猛然將她按進了懷裡,「你哭啊,你狠狠哭啊,以沫,你哭出來,我在這裡!」
「不要哭了……哥哥……你知道嗎?我已經湊夠了可以堆積城堡的七彩石,我們可以一起去我們的七彩石城堡,永遠在一起了,好不好?」
林煙涼的聲音開始哽咽,他不知道要如何告訴她,她才可以清醒一點。
他不忍心,但是,他更加不能讓她永遠沉淪在虛幻之中。
「以沫,你哥哥已經去了,他已經去了!」
「胡說!我知道,你來帶我走。你和寶寶都來帶我走了,是不是?我等了你好久了,你帶我走吧……不哭了,哥哥,不要哭了……你一哭,連我都好想哭。你來帶我走,我跟你走就好了,不要哭了。嗯?」
完了。
她又開始逃避了。
她不肯面對,這樣,就可以變得幸福了嗎?!
林煙涼按住她的手腕,一點點將她從自己的懷抱推開,雙手順著她的手腕一點點滑上她的手臂,最終狠狠地握住了她的肩胛。
「清醒一點吧蕭以沫,你哥哥死了,寶寶也死了,但是燁還活著,他還活著啊!你睜開眼睛好好看清楚,他還在努力,你怎麼能隨便就放棄!」
蕭以沫的眼瞳一點點睜大,又一點點緊縮,彷彿這樣就可以將所有的痛苦都排出體外。
可是眼睛卻變得很疼,疼的想要流淚。但是她狠狠地咬住唇瓣,不肯讓眼淚流下來。
「哥哥,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我不應該推開你,我不應該怪你的,我不應該不跟你回去。你不要走好不好,求求你了,不要走好不好?以沫以後都會乖的,都會很乖很乖很乖的,求你了……」
「蕭以沫!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才會聽!他已經死了。」
「沒有!」
「他已經死了!」
「沒有!!」她用力地推開林煙涼。
「尹崇絕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
「不會的!他才不會死,哥哥才不會死!」她痛苦地摀住耳朵,拚命尖叫。
林煙涼狠狠抓住她的手腕,一路將她拖出病房。他不可以任由她這樣下去,他一定要讓她面對真相。燁還需要她,很需要她。如果她崩潰了,燁就徹底沒有了活下來的意志,那麼……他也會死的!
他要讓她親眼看看尹崇絕的屍體,讓她徹底死了這條逃避的心。
「你帶我去哪裡,我不要去,我不要去……」她彷彿意識到什麼,拚命後退。
手腕在他的手心裡不斷掙扎,紅腫得厲害。
太平間就在前面了。
冷氣鋪面而來,蕭以沫死死地後退,卻被林煙涼扯著不斷前進。
她不要去。
她不要進去。
她不要去看。
她什麼都不想知道!
哥哥才沒有死。
他才沒有死!
他不會死的!
他那麼堅強,怎麼會死,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死了!
不會的!
她不要看。
她知道他沒死,她不要看別人的屍體,她要等哥哥回來。
可是——
嘩啦——
白色的布被林煙涼狠狠掀開,蒼白的面容倒影在她驚恐收縮的眼瞳,她大聲地尖叫了出來。
「看到了沒有,他已經沒有氣息了,已經徹底死了!」林煙涼大聲地吼道,「你到底要逃避到什麼時候!他難道是為了讓你痛苦,讓你逃避才用自己的生命保護你,讓你活下來的嗎?!」
「不——」蕭以沫瘋了一樣地咬住林煙涼扣住自己手腕的手,直到鮮血淋漓,他都沒有鬆開,可是,她卻突然笑了,她笑著鬆開了口,淺淺地看了林煙涼一眼,「哥哥他最聰明了,他避開了所有人的耳目離開了。因為我讓他覺得生氣,所以他才讓我受點懲罰而已,我知道的。以前我做錯什麼,他都要懲罰我。以前都是他找我的,所以這一次,我一定要找他……」
「蕭以沫,你瘋夠了吧!」
「他騙過了所有人,連你也被他騙了對不對?」她吸了吸鼻子,強裝無所謂,「我去找他。」
啪——
狠狠的一巴掌落在了蕭以沫的臉上,她被打得側過臉去,眼底滿是茫然地看著林煙涼。
他的手還在半空,整個人都在顫抖,猛地,他按住了她的肩胛,「哭出來!」
幾乎是命令的口吻。
她依舊茫然地看著他。
「我讓你哭出來!蕭以沫,我讓你哭出來!」
啪啦。
淚水突然掉落下來,狠狠地砸在地面上。
啪啦啪啦。
淚水奪眶而出,瘋了一樣地落下來。她的視線一下子就模糊了起來。林煙涼將她按在懷裡,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哥哥死了。
他死了。
他真的死了。
他怎麼可以就這麼死了……
他說過的話算什麼,說永遠的話究竟算什麼!為什麼他每一次都那麼反覆。
每一次,她想要靠近他的時候,他就會將她推開。
她終於決定離開他,可是他卻又拚命追過來。
她終於決定原諒他,就徹底消失了。
這一次,他再也回不來了。
如果知道他再也不會回來的話,如果當初知道的話……
還會跑開嗎?還會推開他嗎?還會嗎?
哥哥……
哥哥……
「哥哥……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祭北哥哥不在了,燁不想要這個孩子,所以孩子也沒有了。
我走投無路了。我只是想要離開,好好想想接下來應該怎麼辦而已。可是你……可是你怎麼能離開我?
全世界都可以離開我,你怎麼可以……
你怎麼可以!
「沒有關係的以沫,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哥哥……哥哥……哥哥……」
林煙涼閉上眼睛,聽她哭到麻木。要用多少的眼淚才可以渲染她此刻的後悔。為什麼每一次非要等到徹底失去才會懂得什麼才最重要!為什麼他可以那麼安然得離她而去,連反悔的機會都不肯給她!!
「以沫,你聽我說,燁中了槍,可是,他並沒有什麼生存意志。他大概以為你也不在了……所以根本就不想活下來,我知道這些話對你很殘忍,可是,如果你不振作起來,不讓他知道你還活著,他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燁……」她的眼瞳猛然睜大。
「當時你昏迷了,應該不知道吧……在爆炸之後,燁趕到了。黛雪依突然扣下了槍板……燁想也不想就擋了那枚子彈,他受傷了,現在還沒有醒過來,手術已經做完了,可是,他還是不肯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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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冰燁病房。
他還活著,手術還算成功,取出了子彈。可是……他不肯醒過來,甚至完全沒有求生意識。
蕭以沫握住熾冰燁的手,緊緊地握著,好像就算被拉入地獄也心甘情願。
「燁,你也要離開我嗎?這種時候,連你也要走了嗎?」
「我知道,這段時間,你也很痛苦。」
「如果,你要走的話,我不留你了。」
「我會找一個愛我的人結婚,生孩子,然後,徹底忘記你,我會比任何人都活得更開心。」
「我不會記得你,一絲一毫也不會記得你。」
「你不要妄想在我的生命裡留下任何任何的間隙,如果你那麼懦弱的想要用死來讓我永遠都忘不了你的話,我就會徹底讓你絕望。」
「你想跟我說話嗎?想要和我解除誤會嗎?」
「林說你是愛我的,我不相信。只有親口對我說,我才會信。不是你的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你讓別人帶給我的話,我不要聽。」
說著最絕情的話的蕭以沫,淚水卻背叛了她的心,瘋了一樣地落下來。
但是,她不能服軟。她是知道他的。她不可以用好聽話讓他醒過來。
他不肯醒來,無非就是想要讓她記得他,可是,如果他真的永遠都醒不過來,她不肯記得他。他就會放棄了嗎?!
他會選擇醒過來的吧?
選擇醒過來,用自己的努力來讓她記得。在她的生命刻劃下印記。
深的,淺的,一筆一劃。
———————————————————星心的形狀—————————————————————
是誰?
是誰在說話?
聽不清,什麼都聽不清。
有好多道門,有金色的光。熾冰燁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
「爹地……爹地……來這裡,來這裡……」
有個孩子拚命地對著他微笑,向著他招手。
「寶寶……」他下意識地喃喃,想要追上它。
「燁,燁……你回來!」另一個聲音拚命喊著。
「以沫?」
他茫然地回過頭,卻什麼都看不見。
「是以沫嗎?」他轉過身去,想要追尋那個身影。
可是——
「燁,燁……到我這裡來,到我這裡來……」
「小初?」他茫然地看向那笑容開朗的女孩。
「我們一起去尋找幸福,燁,到這邊來。」
「小初……」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邁開,朝著她走過去。
「不要跟她走,燁,你回來!你聽見了嗎?聽見了嗎?!如果你跟她走,我就會永遠消失在你的世界裡,我會永遠忘了你!」
「是誰?」他又聽見了那個模糊的聲音。
那是誰的聲音?什麼他會覺得那麼痛。
「爹地……爹地……」
「燁……燁……」
交錯著在他眼前出現的,是一個小的幾乎透明的孩子,和一個笑容開朗的如同陽光的女孩。
「我把以沫交給你。替我照顧好以沫。」
「尹崇絕?你說什麼……」
「小初,和我回去。」尹崇絕說,「讓他走吧。」
「燁,到我這裡來,到我這裡來……」小初向著熾冰燁伸手,微笑又變成了眼淚,「我們也曾經有過一個孩子,燁,來看看我們的孩子……」
「小初……」
「不能繼續和你一起去尋找幸福,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小初……」
「熾冰燁,你給我回來!」
「以沫……」他喃喃著,想起了一個名字,「你是以沫嗎?以沫……」以沫是誰?為什麼這個名字會讓他覺得那麼痛苦?「以……沫……你去哪裡?」
他拚命地追上那個看不清的背影,拚命地追著她不斷地奔跑,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以沫!」
熾冰燁以為自己已經用盡了全力去呼喊這個他鐫刻在生命中的名字,可他緩緩睜開眼睛,才知道自己喊得那麼吃力,那麼沙啞,幾乎無法分辨。
蕭以沫還在說著狠心的話,淚水卻滴答滴答落在他的手上,灼熱的,彷彿可以將他燙傷。
「以沫……」他輕輕地呢喃,好小聲,連自己都聽不清。
醫療儀器卻發出了一聲奇怪的聲響,蕭以沫猛然看向那屏幕上波折的數據,又猛然轉向熾冰燁。
他睜大眼睛看著她,滿眼的不解,彷彿不知道她究竟在哭什麼……
「醒了——醒了!燁醒了,林,林……林!!」蕭以沫語無倫次地亂喊。
「你……沒走……你……還在……」熾冰燁吃力地吐出幾個字。
蕭以沫拚命點頭。「我在,我在,我在……燁,我不知道,如果連你也不在了,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怎麼活下去!謝天謝地,謝天謝地你醒來了……」
說著,她又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他昏迷了整整一個月。她沒日沒夜地守著,每天都做著相同的噩夢,她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不知道是想將自己的溫暖傳遞給他,還是想要從他的身上找到一點點的溫暖。
「我……怎麼了?你……不是和你哥哥……」
當他說道哥哥兩個字的時候,蕭以沫的眼瞳閃過一絲痛苦和恐懼。她猛然抽開了握住他手掌的手,瘋了一樣地後退。
「哥哥他躲起來了,你醒來了……你醒來了,所以,我去找他……」
「以沫……」
蕭以沫瘋了一樣地衝出去,她要去找他,不管他去了哪裡,她一定要找他!可是,她還沒跑兩步就暈倒了。
她好像聽見,哥哥在叫她了。
她好想對哥哥笑,她好久都沒有對哥哥笑過了,每一次見他,她的脾氣都好壞,她好過分。她也知道自己對他好過分,所以……所以……
所以她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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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沫,你聽著,我還在這裡!」熾冰燁緊緊握著蕭以沫的手心。
他和她在同一個病房,她的病床就在他的病床旁邊,他握著她的手心,將自己的溫暖和力量傳遞給她。
他是知道那種徹底失去一個人的痛苦的,所以,知道她還活著,他怎麼能先離開她呢。
「等你醒來,我們就一起回家。」
「以沫,我怎麼可能不要你呢?」
「我現在最愛的人就是你,怎麼可能不要你呢?」
「醒過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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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後——
——沫兒,不要和絕兒在一起。
——你們不能在一起。
——他殺了我。他害死的人是你爹地啊。沫兒!你們不能在一起!
爹地……
爹地……
——冰燁學長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哈哈哈……是我的!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你憑什麼和我爭冰燁學長。我從很多年前就暗戀他了,你憑什麼……
黛雪依冷笑著,扣下槍板,蕭以沫,你去死吧!你死了,冰燁學長就會回頭來看我。
不……
不要!
——以沫……以沫,我是哥哥啊……
——以沫……要負責……嗯?
哥哥……
——還給我!把小初的照片還給我!
還給我!
還給我!
哥哥……我沒有……
——不管你躲到哪裡,不要說是蕭宅,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能第一時間找到你。
說謊……
說謊……
說謊……
——王子說,誰可以穿上他手上的那只鞋子,就是他此生要找的公主。辛德瑞拉的腳剛好適合王子手中的那只鞋子,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她就是他的命中注定。
她是他的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
注定……
——因為啊,我想要逮捕你一輩子。
——就算沒有用手銬銬住你,你也不許去別人的懷裡,知道嗎?
知道嗎?
知道嗎?
——我不管,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你來為止!
——你不會來嗎?
——沒關係,如果十二點以後,你還是沒有來,我就不等了。
——如果你不來,我就徹底消失在你的世界裡,永遠永遠都不會讓你找到。
——你自己選吧。
為什麼……
為什麼我讓你找到我了……你卻要走……
你為什麼又要走……
為什麼……
不是說好不放手的嗎?
怎麼能……
——我不喜歡你!
——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
「啊!!!!!」蕭以沫猛然從噩夢中驚醒。
「以沫?我在。」熾冰燁立刻抱住她。
「燁……」看見是熾冰燁,她的淚水拚命掉了下來。
「都過去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以沫。熾冰燁輕輕擦拭著她的淚水。
「沒有……我一閉上眼睛就想起他們……我好痛苦,我好痛苦……」蕭以沫拚命搖頭。
「以沫,你聽我說,我在這裡。我在這裡!」他扳過她的身體,讓她正對著自己。「不要逃避,我在這裡,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睜開眼睛我就在你身邊,嗯?」
她拚命點頭,卻又夜夜噩夢。
從那天她在醫院昏迷,到現在,已經過了很久,那天她醒來以後,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了。
可是……
熾冰燁知道,她並沒有表面上看上去的相安無事。
她不斷地翻看以前的日記,一次次去她曾經和尹崇絕去過的地方,她唱著她曾經最愛的歌。
她會追著不認識的人喊著哥哥……
她看著與那人有幾分相似的背影就會失控。
熾冰燁知道,其實,她根本就沒有從那場痛苦中緩過神來。
尹崇絕已經死了好幾個月了,可是,她還是沒有好一點。
熾冰燁跟她說話的時候,她總是好久才反應過來,然後對他微笑,眼神卻不知道在看哪裡。
他真的覺得好痛,那種明明就在她身邊,卻什麼都做不了的痛。
「以沫,我們再要個孩子好不好?」
她拚命搖頭。
她不敢要了。
她好怕。
「那睡吧。」他親吻她的臉頰,吻掉了她的淚水。
「別關燈!」她幾乎是尖叫著。
「好,不關燈。」他柔聲將她鎖在懷裡。
她在顫抖。拚命地顫抖。
越來越多的時候,熾冰燁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辦。
她就在他的身邊,哪裡都沒去,他卻覺得好像失去她了,完完全全失去她了。
那天晚上,她又做惡夢了,她拚命地搖醒他,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他抱著她,一遍遍地乞求,「要我……要我……求你……要我……」
熾冰燁無法抵擋她的乞求,熾熱的身體緊密地交接,每一次他停下來,她都會對他說相同的話。
一整夜,熾冰燁聽見她的口中呢喃著叫著哥哥,卻無法拒絕她的乞求。
他感覺自己的心痛得快要死去了。
曾經,她和他靠的那麼近,那麼近。可是,他也曾將她推得那麼遠,那麼遠……
尹崇絕死了,所以,他就永遠留在了她的心上是嗎?不管怎麼樣,都會留在她的身上,變成她身上的傷,那份痛傳遞到熾冰燁的身上,然後,隔開了他們,好像永遠都無法再真正靠近。
好害怕那種感覺,明明徹底地佔有了她,卻好像在飛快地失去。
蕭以沫還沒有醒來。
熾冰燁在她的唇上狠狠地印上一吻,終究還是不捨地分離,他挺直了脊背,想要對她笑,可是,他一點也笑不出來。他一看見她,就很想哭,莫名地想哭。
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呢?
她的心,永遠都被另一個人填滿了嗎?
他替她煮了早餐,這應該是他第一次為她煮早餐吧,煮的很爛,連他自己都嚥不下去。
可是他還是希望她可以吃掉,甚至想像著,她會說很好吃,然後甜甜地笑起來。
她有多久沒有笑了呢?
她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個一個地離開了她。
她的父親,那個,最疼愛她的男人。
她的哥哥,那個,她深深愛著的人。
她的祭北哥哥,那個,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站在她身邊的人。
還有,她未出世的孩子。
她要如何承受這一份痛苦呢?
可是,熾冰燁覺得很怕。他從來都沒有這樣恐懼過。
小初死的時候,他的心好像建築起了厚厚的城牆,不讓任何人再闖進他的心臟,因為很痛,他很怕那種失去的痛。
他只是失去小初而已,就痛了那麼久。而她,失去了那麼那麼多重要的人,到底要多久才能恢復呢?
熾冰燁將早餐放在餐桌上,留下字條,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終於還是提著簡單的行李離開了。
以沫,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因為,我真的沒有辦法當面向你道別。我怕我狠不下心來和你說再見。可是,我們不得不先說再見了。
我知道你很愛你的哥哥,我也曾經深深愛過一個人,我知道那種深愛的人突然離開的痛苦。我體會過,而那時的我甚至比現在的你更懦弱。
我甚至不敢去想她已經死了。因為,她的死是我造成的。
我好恨自己,太后悔了,因為太后悔了,所以才不敢去回憶那場過去。我們為無聊的事情吵架了,我以為這很平常。可是,她卻突然死了,而我卻連道歉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過去是永遠都不可能改變的,所以,我想要改變自己的記憶。我想要去恨別人,來減輕自己的痛苦。
我想,是上天安排讓我遇見你的吧。如果不是我想要報復尹崇絕的話,又怎麼會接近你呢。如果我沒有接近你,又怎麼會知道,我還會愛上除了小初以外的人。
你讓我敞開了心扉。我終於原諒了那場過去,我想要過新的生活。是的,我愛上了你。那麼單純透明帶著一點傻氣的你,骨子裡透著一種莫名的倔強的你。
我彆扭,口是心非,不願意承認自己早就已經愛上你,我甚至不知道怎麼去保護你。我做了很多錯誤的決定,傷害過你好多好多次。我很懊悔,卻不知道怎麼告訴你。
我曾經想,如果我死了,你也許就會記得我了吧?那樣的話,你記得的人,就是我,而不是你的哥哥了嗎?可我沒死掉,因為你把我拉回來了。你告訴我,如果我死了,你就會永遠忘記我。
我怎麼能讓你忘記我。如果你忘記了我,那麼,我又是為了誰存在的?我的存在又有生命意義?
我不喜歡你的眼裡還有別人,我有時候簡直任性的不像話。我不喜歡別人看著你,我想要找一地方把你藏起來,只有我可以看得到你。
我不喜歡你對著別人笑,不喜歡你的腦袋裡裝著別人。
我總是為這種小事傷透腦筋。
可是以沫,你不知道,就是那些小事,折磨的我快要發瘋了。
我知道你也是愛我的。可是我不知道,你對我的愛究竟是哪種程度的愛。
我真的很害怕,你其實只愛你的哥哥。
我害怕我一不留神,你就不見了。
我更加更加害怕,有一天,我終於無法忍受你的心裡抹不掉那個人的影子。我們會頻繁的吵架,分開,甚至憎惡對方,直到用最慘烈的方式折磨彼此,然後傷痕纍纍,遍體鱗傷。
你是我想要疼愛一輩子的人啊。以沫,我的心全部全部給你,完完全全為你敞開。
可是你呢?你會進來嗎?
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可是,你並沒有過得好一些。這種痛苦究竟還要承受多久才可以遠離你呢?
我知道,他曾經是你生命中唯一的摯愛,是你想要珍惜一輩子的人。我知道,你們的錯過是一場意外,你對他還放不開。他對你也是一樣。
我沒有辦法確認,我對你的愛是不是有超過他愛你。
我沒有辦法確定,我是不是真的很重要。
每次你避開我,我就會覺得心痛,我不能去責備你,可我害怕我們越走越遠。在這樣一次一次地靠近和逃避中,越走越遠。
而我,卻無論如何也不想讓那天發生。
我想,你真的很需要時間。
我們都需要時間。
去好好想想究竟誰才是我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如果有一天,我們都想清楚了……以沫,會有那麼一天嗎?你站在我的面前,告訴我說,你想得很清楚,你愛的人是我。
以沫,請你記得,我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你很愛很愛它,我也很愛很愛它。只是,我們都還來不及為它取一個名字。
——————
蕭以沫醒來的時候已經快要中午了。最寒冷的季節已經過去,但她還是覺得很冷。
熾冰燁不在。
她洗漱完之後出了房間,在餐桌上看見了早餐。
已經冷掉了。
她坐下來,大概想到這是熾冰燁為自己做的,唇角微微彎了彎。他是第一次煮東西吧?看起來好奇怪……
拿起刀叉,她又想了尹崇絕,想起他們冷戰的時候,他對她說拿她沒辦法,煮東西給她吃的那個晚上。
動作凝固了,她的心又開始抽痛。
她看到了早餐旁邊放著一封信。
稱呼是親愛的以沫老婆。
他從來都沒有這樣稱呼過她。
她的手指有一點顫抖,彷彿感覺到了什麼,她拆開信的手在顫抖。
終於,她還是沒有去看那封信,而是重新拿好了刀叉,死死盯著那份早餐。
好不容易才用叉子叉住了一塊早餐。
努力平衡顫抖的手指,她終於吃了一口。淡淡咀嚼了兩下。
她又吃了一口,淚水辟里啪啦地掉下來,她的唇角微微上揚,「好難吃……燁煮的東西,真的好難吃……」
可是,她還是一口一口地吃掉了。
她知道,那是他為她煮的第一份早餐,可能也是最後一份。
這段時間,她差點就要崩潰了。他又能好到哪裡。
她總是覺得自己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自己承受的痛苦才是最尖銳的。卻忽略了他的。
比她跟痛苦,更害怕的人,是他啊。
燁,你給我時間去選擇,你就真的確信,我不會選擇遺忘嗎?
蕭以沫的淚水瘋了一樣地掉下來,掉下來,可是,她還是拚命地咀嚼著他煮的早餐。
終於,她拚命咳嗽起來。
猛然站起身來,朝著外面追去。
她知道,她什麼都追不到了。他走了。
早就走了。
早餐都冷了。
是不是,他的心也冷了。
「燁……你在哪裡?燁……你在哪裡?在哪裡?究竟在哪裡?……」
你怎麼可以……
在這種時候離開我?!
她拚命地奔跑。
趕去機場的旅途,那麼漫長。她甚至覺得,自己要花一輩子才能跑完全程。
可是,他還是走了……
她,沒有追上。
她終於打開了那封信,淚水打在那封信上,模糊了他的字跡。
他該是下了怎麼樣的決心,才終於 選擇了離開她。
她究竟將他傷害到怎樣的地步,他才終於決定,這樣離開她……
燁……
燁……
燁……
我忘記告訴你了嗎?
我不喜歡你。
我。
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