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曉蘭見楊逍翻著白眼,感覺不妙,便蹲下身子,卻見楊逍側頭一歪。
他已側倒在地上。
紀曉蘭心頭一驚,顧不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急扶起楊逍,讓他背靠床沿,伸手捏捏他的「人中」穴,喊了幾句:「喂,喂,別裝死呀!喂!」
她的聲音竟然顫顫的。
她的心也是顫顫的,頗為擔心楊逍又有什麼三長兩短。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這樣的念頭?她一時間也想不清,也沒去想。
意念只是在瞬間產生。
楊逍嘴巴一疼,「哎呀」地叫了一聲。
他緩緩睜眼,卻又淚如泉湧,既後悔,又傷感,還擔心。
紀曉蘭是冷面美人,習慣了冰寒著臉。
她想勸說楊逍吧,可說出來的話,仍是訓斥的味道。
她輕擂了楊逍胸膛一拳,說道:「喂,小子,你可別裝死呀。姑奶奶為了能及時趕來救你,可是一天一夜沒吃沒喝沒睡了。若然我騎的不是寶馬,那馬早就死了。哼!你現在是廢人一個,抱著背著都是一般沉。你可不能害苦姑奶奶啊!」
可話一出口,她卻後悔了,暗怪自己為何輕薄,竟然如此口氣對楊逍說話?
她感覺臉上發燙,渾身發熱。
楊逍本來對於紀曉蘭剛才的氣話,是很反感的,也很惱怒的,但是,他此時流著淚水,靜靜地聽完紀曉蘭的話,心頭忽然又湧起一陣感動。
他倒沒太注意她的表情變化。
他更沒去猜測紀曉蘭心思的變化。
他聞言之後,哽咽地說道:「紀姑娘,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楊某經歷了這次差點命喪竇芳菲之手的慘痛教訓後,會吸取教訓的。謝謝您!現在,你先去樓下吃點東西,順便讓店小二打熱水到我房間來,我要泡澡,我要更衣,我要好好靜養幾天,然後去天極山莊救我表哥。他現在是我在此世上的唯一親人,我絕不能讓他受到什麼傷害。」
他淚光中,泛著真誠。
可忽然間,他想到楊三寶陪他來到明朝後,第一個傷害楊三寶的人,就是紀曉蘭。
是紀曉蘭劃斷了楊三寶的六寸硬物,讓楊三寶變成了太監的。
就此瞬間,楊逍心頭一疼,眼神又變成了悲哀,暗道:老子真是瞎了眼,怎麼可以與表哥的仇人紀曉蘭交朋友?她再美!她再怎麼救了我,她也是我和表哥的仇人啊!
他臉上的神情,瞬間複雜起來。
他額頭印堂時明時暗,心事重重,矛盾糾結。
紀曉蘭終是少女,不可能老盯著楊逍的臉孔看。
她聽了楊逍之言,心念一動,沒想到瞬間楊逍竟然恢復了神智,不由暗讚:這小子是確實是一個聰明人。
於是,她便點了點頭,說道:「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我大哥抓走楊三寶的目的,是引你入甕。你明白嗎?你若是急著去救楊三寶,結果只能是你掉進我大哥為你挖好的陷阱裡。」
言罷,她心頭又是一陣後悔,暗道:姑奶奶怎麼又如此關心這臭小子呢?我已救過她一次,也算對得起他數度對我的寬容了。我怎麼如此在背後說我大哥的壞話?
楊逍聞言,心頭一震,不由對她又起了絲絲好感。
他抹抹淚水,怔怔地望著紀曉蘭。
他心想:她所言是真是假?她為什麼會忽然關心我?難道,她對我動了情?
難道,她也對我有所企圖?
不!
不可能!
她不可能對我有所企圖,因為「絕情心經」已給竇芳菲那賤人搶走了。
現在,我一文不名,又是朝廷通緝犯,對任何人都沒有利用價值了。
唉!我真傻,她救了我,我豈能如此懷疑她?我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楊逍想到此,淚眼盈滿了對紀曉蘭的感激之情。
他和她的往事,也幕幕浮現於他腦海裡。
紀曉蘭見楊逍忽然傻癡癡地望著自己,不由俏臉一紅,芳心一陣羞澀。
她側過頭去,低垂著長長的睫毛,低聲續道:「我在天極山莊的時候,偷聽到他們的對話,那是竇芳菲賤人以飛鴿傳書的方式,告知竇森等人來江南抓你的。他們走了之後,我也不知為什麼,忽然就想來救你。唉,本來,我很恨你的。可不知為何,我忽然不想你死在他們的手中……」
她說著說著,幽幽地歎了口氣,忽感說漏了什麼,又急急住嘴,掩臉而側,芳心一陣狂跳。
楊逍卻沒注意到紀曉蘭表情的變化,仍是呆呆地望著她,感覺她好美。
今夜的她,竟然是如此的柔情似水。
楊逍有些適應不過來,眼睛眨也沒眨一下,怔怔地望著她。雖然她已側過頭去,但是,他仍是感覺她好美,她側頭的樣子,也是那麼的迷人。
她的脖子是那樣的精緻和白嫩。
楊逍張張嘴,伸伸脖子,真想印唇過去,在她脖子上啃一口,親一下。
但是,忽然間,紀曉蘭又回過頭來了。
楊逍嚇得急急伸回脖子,鬧了個滿臉通紅。
紀曉蘭俏臉慍怒,可瞬間又歎了口氣,續道:「可是,我又怕功力不夠,超越不過他們。於是,我偷了秦王府的越影寶馬,才趕在他們之前到這裡救下你。但是,我不可能長呆於此,如果我大哥回到天極山莊,發現不見我,會懷疑我的。所以,我呆會下樓吃點東西就騎寶馬繞道回天極山莊。你自己多保重。你傷好後,到天極山莊來救人的時候,我還會暗中助你一臂之力的。這瓶藥丸,你收好,每天服食三顆,三天後可保你毒傷痊癒。」
她言罷,便從懷兜中掏出一隻白色的小瓶子,扔到楊逍的懷中,轉身小跑而去。
楊逍本是癡癡地望著紀曉蘭的俏臉,腦海裡在回憶自己曾經戲弄她的美麗往事,忽然懷中落下一物,而紀曉蘭轉身而跑。
他這才清醒過來,忙揮手而喊:「這……紀姑娘……紀姑娘……紀姑娘……」
但是,紀曉蘭的倩影,瞬間便消失於楊逍的視野外了。
楊逍抓起小瓶子,右手撐床,艱難地站起身來。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房門。
二樓走廊裡打掃得乾乾淨淨了,哪裡還有紀曉蘭美麗的身影?
楊逍不由長長地歎了口氣:「唉……」
他無力又失落地倚靠於房門邊,心頭甚是落寞。
他手中的瓶子差點從他的手中滑落。
他手臂下垂,手掌一撈,又將小瓶子抓回手中。
他臂膊動了一下,也讓他自己回過神來,精神隨之一振。
他忽然心裡暗道:無論如何,終是紀姑娘救了我,我不該懷疑她。我得接受她的一番好意,盡快養好身子,抓緊去救我的表哥。
他正思量著,兩名店小二抬著一大桶熱水走來了。
兩名店小二似乎被今天的事情嚇怕了,將一大桶熱水抬進房間裡,便低頭而走,不敢問什麼,也不敢說什麼。
楊逍倚靠房門邊,左視右望一會,沒發現什麼可疑的東西,伸手撫摸一下腰間的「赤宵」寶劍,便轉身關上房門。
他回房沐浴,梳洗一番,下樓吃飯,再回房服藥安睡。
或許曾暈睡過。
或許是因為被竇芳菲傷害過。
或許又是因為紀曉蘭的出現。
楊逍躺在床榻上,竟然輾轉反側,久久難以入眠。
他一陣心煩意亂,實在難以合目,驀然坐起。
他一拍床沿,又自拍胸膛,自罵一通:「娘的,老子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青春如此短暫,我卻如此兒戲,終日為了幾個女子,幾次差點喪命,值嗎?不成,除了救我表哥之外,我必須做點事業。蒼蠅不叮沒縫的蛋。如果老子不色,再美的妖精也迷不倒我。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從今夜開始,老子就得一身正氣,做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權臣。只有當大官,賺大錢,我才能請到高明之士,為我打造時空穿梭機,回到現代社會去。」
他自罵一通,自拍胸膛幾下,心頭好受了些,便復躺下。
他拉被子蓋上,合目養神,心裡又想:「如何才能完成狗皇帝的差事呢?老子怎麼樣才能成為一名成功的江湖臥底呢?老子也算是從刀尖上爬過來的人了,得要有智謀啊!」
他合眼又睜眼,開始思索下一步的行動。
他心想:古人說,大丈夫能冤能伸。
我也應該要做到。
暫時不宜去找竇氏報仇,老子就當是打掉門牙往肚裡咽,反正那本「絕情心經」爛了不少頁面,竇芳菲那賤人盜到「絕情心經」也無用,也練不成絕情劍法。
咦,我?
哦,以前那個楊逍,到底有沒有師兄弟?或是師姐妹的?我能不能從「絕情劍門」找幾個武功高強的人來幫幫我呀?我剛來到明朝,雖然表哥相伴,但終是勢單力薄啊!
古往今來,哪個成大事者,身邊不是擁有一群文武志士?哦,不!
不可能!
我連飄渺真人的臉也沒見過,更不知絕情谷在哪裡?
我又如何找到絕情劍門的人來助我?
哦,對了,要找幫手,也不一定非要從本師門裡找呀?江湖雖然險惡,但是也必有大俠和正直的武林中人。
老子在華府大學裡念的可是歷史科啊!
歷史唯物主義告訴我們,事物必然有兩面性:有陽必有陰!有邪必有正!有小人就一定會有君子!
嗯,我今後行走江湖,得多結交一些爽直正氣的武林高手為我所用。
唉,江湖凶險,不是我一計劃就能實現目標的,想那麼多幹嘛?睡吧!
船到橋頭自然直。
只要我夠陰險,能抗住色,我還是能夠實現目標的,
嗯,我的缺點就是色。
哈哈,我終於找到我的缺點了。
人生,就可怕的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缺點。
老子現在找到自己的缺點了,加以改正,將來必成大事。
好!就這樣,老子往後行走江湖,小心點就是了。
冷月清輝,由窗口外灑落於床前。
時有風聲掠過,紗窗不時作響。
楊逍時而發笑,時而悲苦,卻也終於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或許是修練「絕情心經」的原因,或許是內功有了些火候。豎日一早,楊逍醒來,發現自己精神了許多,臂膊有力,身子靈活起來了。
於是,他不再留在此客棧養傷,趕緊付費而走,踏上街頭,買了一匹好馬,便策馬去奔陵陽山,潛往天極山莊,去營救他的表兄楊三寶了。
寒風悽慼,禿樹滄桑。
前潭後山,原本綠樹掩映,風景優美的天極山莊,在短短半月後,竟然也顯得蕭條起來。
月亮躲進了烏雲深處。
天空中,寒星飄渺,稀稀疏疏。
夜色深沉,時已寒夜二更。
楊逍早早棄馬,翻山越嶺而來。
潛至天極山莊數十丈遠許,便小心翼翼地飛身上樹,每一次飛躍之前,他都仔細聆聽附近有無聲響。
因為他此前已在天極山莊遇過險,知道此山莊有狼狗無數,嗅覺靈敏,禿樹枯草之中或許還潛藏著精壯漢子,隨時都可能會遭到暗算的。
可當楊逍飛潛至距離天極山莊大門前十餘丈時的一株大樹上時,他聆聽良久,卻感覺奇怪。
他心道:怎麼回事呀?
天極山莊今夜怎麼會這麼安靜?
少爺現在靠山莊大門這麼近了,卻一直不見有人巡邏,也沒聽到有狼狗吠叫之聲。
奇怪哦!
咋回事?
難道,紀綱、唐德陽等人沒有押我表哥回來?
那,紀曉蘭呢?
她不是騎著越影寶馬回來的嗎?
她也應該在山莊裡呀?
她說過會來接應我的?
難道,紀綱等人是故佈疑陣?
或是,他們佯睡,專等少爺入甕來?
嗯,環境越是如此,少爺就越要小心,再也不能重蹈覆轍了。少爺最近吃的虧太多了!
楊逍心下如此思索,卻因為是練武之人的本能,他仍是雙足一點,拔劍而出,無聲無息地掠向天極山莊的屋頂。
他能否救出楊三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