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藥,毒蛇的血液,王妃命梅香抓住我的手,當著我的面,強行灌到娘親的嘴裡,然後揚長而去。娘親就在我眼前倒下了,嘴裡含著血漬傾吐而出,灑落在地,成了一朵朵的花絮。
「娘親,不要扔下宇兒,宇兒不能沒有娘親。」我害怕地走過去,用顫抖的小手拉住娘親接近冰涼的手,緊緊的,緊緊地,我想要讓自己能夠溫暖她。
「我孩兒記住 ,萬事勿爭,勿搶,勿想,勿報仇,不是你的不要強求,一切順其自然就好,不要恨你父王,他是個尊貴的人,注定了太多情,娘親只希望,埋骨在青山綠野從中,讓雜草擋住我的視線,讓我忘了他,輪迴,不願意遇到他,此生傷得太艱難。記住了嗎?記住了嗎?」娘親用盡力氣把話說完,手拉著我的手生疼。
「記……住了,孩兒記住了。」我拚命點頭,好恨啊,面對她的離開,我無能為力,那種悲涼,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時候,我五歲,五歲,一個人,抱著母親冰涼的身體,不悲不喜,不喊不流淚,眼睛卻偶爾晶亮地看向門外,我多麼希望,那個叫父王的人,能夠突然出現,來看看這個愛了他一生一世的女人,給她靈魂的慰藉,可是,我的夢想終是破滅了。
「大郡王,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了,才有希望啊。」 匆匆趕來的管家抱著我的小身體,哭了,哭得很傷心,我用小手輕輕拍了幾下他的後背,是啊,我要活著,我要活著看看,那個那人,最後一共有多少個女人,我一共有多少個姨娘,我也想看看,那個叫王妃的女人,下場是怎樣的悲慼,我要活著,心裡的慾望如草一樣猛漲。
父王不在府中,這個王妃,善妒,眼裡容不下父王的妾,用盡了心思找小妾的過錯,一杯毒蛇液,殺了一個又一個的人。
我的二弟,三弟和四弟的母親也被害死了,那天晚上,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抱著還在襁褓的四弟,拉著三弟的左手,二弟拉著三弟的右手,連夜逃到了柳府。我害怕啊,我害怕如果我不帶走他們,那個狠毒的女人會把我們四兄弟都殺了,我不想死,一定要等到父王回來了教訓她。一路上,四弟,不哭也不鬧,靜靜地用他的小眼睛看著這個黑暗的世界,沒有人知道,我們走的時候,是那麼地倉促,踉踉蹌蹌跑著,心裡的恐懼瀰漫全身,這就是我們王府的家嗎?
柳叔叔聽完我的講述,把我們安頓好,等父王回來再另行安排。
父王多情,娘親悲慼,姨娘難耐,兄弟痛苦。那天晚上,雲峰陪著我們,我一夜沒有睡,想最多的就是這些都是為什麼?
本以為父王回來後,會替我們的母親報仇,可是 ,他只是淡漠地看了一下王妃,警告之後,就把我們留在了王府,繼續他的出行。後來我才知道,父王喝下了她自製的毒藥,聽說某一天,父王控制不了自己的時候,會聽命於這個女人,多麼可怕,我突然同情起父王來,同情他,娶了一個女人卻不能休,棋月王朝有個規定,任何人不得休棄皇后的妹妹。
王妃突然間對我們很好,說是我們的娘親,我心裡悲涼,卻不能夠不接受,因為她用三個弟弟的生命要挾我。那年,我七歲。七歲,我感覺自己放佛蒼老了很多,看著管家弓著的身體,我才明瞭,這個王府的人,都活得很累。
沒過多久,父王帶了一個很美麗的女子,人人都說,她是暮月,她來了,王妃就著急了,整天想著怎麼對付她,好在暮月人有靈力,抵擋了王妃,看著王妃囂張不起來,我突然間很快活,有種抱了仇恨的快感。
暮月姨娘對我們很好,我們漸漸地感受到了母愛的精華,心也暖了。
暮月阿姨生了個小妹妹,我看著喜歡,可是,我曾經聽到王妃說,遲早有一天要把妹妹丟在外邊給叫花子撿了去,我害怕找不到她,在無人的時候,在她的手上輕輕咬了一下,留下一個淡淡的牙齒印記,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個小月牙形狀,小妹妹居然不哭不鬧。
我跟雲峰一起玩耍,看到王妃跟暮月對抗,我們害怕地站在那裡,暮月用了她的靈術保護了我們。
「孩子,如果有一天,叮兒不見了,你一定要把她找回來好嗎?」有一天,暮月給了我一塊糕點,認真地對我說,「你是叮兒的大哥哥,一定要保護好她。」
「宇兒一定會保護好妹妹的。」我保證地看著她,她笑了,用手在叮兒的手腕上,我咬過的地方刷了一下。
「這個印記將會是一生的糾纏,宇兒,暮月阿姨,只能夠再尋找一個人代替叮兒,如果十六年後,那個人出現了,你不能夠喜歡上她,就算是喜歡上她了,也不能夠告訴她,你喜歡她,不然的話,你的三個弟弟就有危險了。」暮月叮囑我。
「為什麼?」我問。
「得不到容易傷心難過,她,不是那麼容易給你回報,記住,不要愛上她。」暮月再次強調。我點頭。
暮月死了,叮兒不見了,王府裡一團糟。我跟三個弟弟,一字排開,冷然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無話悲涼。
父王從房間裡出來後,背影很淒涼,我看著不自覺地心裡發酸。他向皇上請求抗敵,皇上答應了,臨行前,父王看了一下我,然後看了一下天空,「暮中之月謂之嬌弱,弱中沒有靈氣,月走源死,可惜本王還有孩子要撫養,放不下這四個還是嗷嗷待哺的幼兒。從此以後,源改名號為嬌月,你們就稱我為嬌月王爺吧。」揚長而去的背影,我當時就恨了,為什麼父王不帶著我們走,讓我們留下來面對王妃,好幾次,她都對我們下了毒,可是,我們有了暮月的保護,居然安然無恙,她也就沒辦法,只能對我們好了。
柳雲峰的父親死了,柳夫人跟著去了,她走得很安詳,留下一句話,「黃泉路上兩茫茫,柳哥,我來了,我們不會寂寞。」我看得出來,雲峰很傷心,很傷心,我能體會失去爹娘的痛苦,將心比心,我失去娘親的時候,那種揪心的痛只有午夜夢迴的時候,才發覺,冷汗淋淋,化不盡的淒楚。
柳叔叔的朋友肖勤帶著兒子肖傲來到了柳府看望他們兄弟二人,我們早就跟肖傲是兄弟,我們一同去安慰他。雲峰一下子變得成熟起來了,獨自一個人挑起了重擔,那個時候,好在有肖伯伯在,不然,那些瞎了眼的商舖掌櫃 ,一定會欺負雲峰的。
我不願意呆在王府裡,就一直央求著父王帶我去邊疆抗敵。為的是當上大將軍,保護我的三個弟弟。
父王答應了,臨行前,二弟跟三弟跟了出來。
「父王,帶上我們吧。」二弟三弟跪下來哀求父王。
「過些時候吧。」父王說完帶著我離開了,我努力得殺敵,只有在戰場上,我才發覺我是個人。
好不容易,我得了鎮國大將軍,賜字為「百松」。
皇上要封我們四兄弟其中一人為世子,我們三個大的,一致要求讓四弟擔任,從小,他就體弱,沒到酷熱,心悸難受,做個榮耀的世子也不錯。
本來以為世界平靜了就好,征戰宮明國勝利,我提前回到我自己建造的那個小院子裡,只有在那裡,我才知道,心裡的安慰。沒想到,在那裡,我遇到了她—婷兒。
「啊!你是誰啊?怎麼跑進我家裡來了?私闖民宅是犯法的。」一個女子披散著頭髮,她的頭髮很奇怪,錘到肩部就停止了,厚厚的劉海遮住了額頭,她一進來看到我就大叫,我心裡好笑,這是我的房子,什麼時候成了她家了?
「哼!誰闖民居還不知道呢!」我回過神來冷笑,疑惑,這個女人是誰?武功如此之高,進來我都沒有發覺。有時間一定要好好查查,還有,她居然不知道自己是誰?
「當然是你闖了,這是我用銀子買回來的,這還用想嗎?」她戒備地說。
「你自己看看地契的名字。」我隨手一彈,屋頂就掉下來一個木匣子。
「怎麼可能?我明明花了四十兩銀子買回來的,怎麼可能現在變成你的?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啊,是不是你的地契過時了?」她趕緊到旁邊衣櫃裡搜出自己的地契對比一下,把自己那份遞給我,「你看,我也是有地契的。」
「你的是假的。」我看到蘭婷的表情提醒,在戰場生活的這幾年,已經讓我沒有了表情。
「我的怎麼可能是假的?我去過衙門驗證過的,還不知道你的是不是假的呢!」她不傻,她馬上反應過來,「你到底是誰啊?怎麼進來的?」
「如果宅子不是我的,我怎麼知道屋頂有匣子?」我把頭轉過來。
就那一天的相遇,我居然失眠了,是什麼樣的女子,可以獨自一個人存活呢?
再次遇到她,才知道,她是太子傅卿的乾女兒,我本來以為自己有那麼一點機會可以得到她,當無意中看到她手腕上的印記的時候,我心疼得很厲害,這個人,便是暮月安排的那個人吧,暮月的話還迴盪在耳際,我注定不能愛上她的了。
她順理成章地成了父王的女兒叮兒,我知道,這些都是丞相安排的事情。儘管她經常來找我,可我卻躲著她,不能愛,只能躲著,我怕看多了會不能自拔。
她中毒了,頭髮變成了紫色,我心裡難受,想著去找王妃報仇,可我想到五妹,心就軟了,我不希望妹妹沒了娘親,這些年,我不也這樣過來嗎?心裡苦笑著,但我卻主動跟丞相說明,我願意練習覺醒大師的陣法,無非是責任。
雲峰告訴我,他喜歡上了這個丫頭,他不會管這個世界的禮教,一定要跟她廝守。我不知道他哪裡來的勇氣,反正我是不敢。
就是因為我記住了暮月的話,壓抑著自己的感情,直到雲峰娶了她,我才徹悟:愛她,就要讓她知道,否則,錯過了就永遠地錯過。
我們,一直不敢表達自己的感情,所以,我們得不到。
參加完婚禮後,我一個人走到街道上,進了一家酒館,很巧,我看到了幾個人:肖傲,蘇肅,柳雲嵐,還有軒弟。
他們看了我一下,苦澀一笑。同是天涯淪落人,皆是時間癡人,記了承諾,傷了心懷,遺憾終生。
「來,今晚我們不醉不歸。」肖傲拿起來酒遞給我,心卻苦澀得要命,是啊,他應該是最可憐的,愛上了自己的外甥女。
「宇弟,你知道嗎?我本來想著事情結束後,就算她成了雲峰的妻子,也要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是,為什麼我的姐姐要告訴我,她居然是我的外甥女?」肖傲醉了,他心高氣傲,從來沒有把哪個女子放在心上,沒想到……
「呵呵……我們不醉不歸。」我拿過酒罈子,仰頭就是喝下去。
這天晚上,我們都醉了,醉在我們來不及表達的情誼上。雲峰,是我們的兄弟,我們不能夠做出對不起他的事情,所以我們獨自難過,所以我們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啊。這個太過繁雜的世界,到底給了我們什麼樣的束縛?
一切都不重要了,已經成了過去。我躺倒在地,明天,或許可以跟皇上說,我願意征戰沙場。
明天,很快就來臨了,我坐在戰馬上,看著父王跟兄弟來送別,心裡百感交集,看了一下天空,萬里晴空 ,依舊無雲,天很藍,心很涼,我終於明白了那天,父王離開時候的心傷:別了,不落的傷痕。
馬蹄揚起,我注定要跟沙場度過一生,希望來世,我能夠勇敢一點,努力去追求自己的愛情,終究,沒有情感的一生是遺憾的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