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大門對面就是一扇出宮的角門,她剛剛走出去,就見一輛馬車停在那裡,只見馬車的門簾開著,程芷嵐坐在其中。
聽到聲音,他的眼瞼揚起,看她一眼,「上車。」
顧芳華一點都沒猶豫就跳進車廂,張口說道:「程芷嵐,謝謝你,我知道這一次是你救我,你是個大好人,日後我再也不和你鬥嘴了。」
程芷嵐卻淡淡說道:「給你求情的是太子殿下,和我有什麼關係?」
聽他這麼說,她倒也不爭辯,見馬車己動,才問道:「去哪兒?」
「滿溢香。」程芷嵐說出一問出名酒樓的名字,「給你去去晦氣。」
「不不!」顧芳華急忙用手技住他的手,又忽然意識到自己幾日沒洗手淨身了,不但手髒得要命,只怕身子也臭,立刻把手縮了回來,身子也往車廂的另一頭靠了靠。
程芷嵐看出她的心思,笑道:「那就先帶你找一問客伐換身乾淨的衣服,洗一洗你身上的昧道。」
她卻垂下眼,輕聲說:「我要先回太醫院去。」
他目光一閃,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是要去看她爹,這幾日她心中最焦灼的應該就是擔心她爹受她牽連。看她可憐巴巴地縮在角落,那張小臉又像是瘦了一小圈似的,衣服頭髮雖然都不大體面,卻看得人格外心疼。
這丫頭這輩子沒被人這麼折磨過,這進天牢算是人生的大彼折。若是常人,關幾日就要瘋了,如今她沒有嚎陶大哭己經很難得了。
於是他也收起將要出口的那些嘲諷,只對馬車外的車伕說道:「轉道,去太醫院。」
顧彥材並不知道女兒今天就可以平安出獄,他這幾日備受身心煎熬。妻子早逝,女兒由他一手撫養長大,向未視若掌上明珠,再加上女兒自小就聰明好學,雖然不願意她做太醫,但畢竟深得各方好評,也算是顏面有光。平日裡出入太醫院,多少人都稱讚他有福氣,還有那麼多達官貴人爭著要上門提親。
誰能想到一夕之問風雲變色,女兒竟然被關入天牢之中,他連見一面都不被獲准,而太醫院中的閒言碎語就更不用說了。縱然沒有人在他耳邊碎嘴,但光看眾人膽色他就知道了,所以他己經寫好辭呈,決定辭去太醫院首座的頭銜。若是再不被獲准見到女兒,女兒又真的要被判死罪,他就打算和女兒共赴刑場。
就在顧彥材將辭呈放在裝奏摺的匣子裡,準備上呈御覽的這一天,忽然聽到外面一陣亂糟糟。
接著聽到有人喊著,「芳華回來了!」
他大震,疾步奔出屋子,路過門檻時還被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人還未衝到大門外,己經有個人猛地撞進他懷裡,一把抱住他,說道:「爹,女兒不孝,讓您牽掛了!」
顧彥材眼眶涅潤,摩擎著面前那張熟悉的笑臉,想笑又想哭,「芳華,你受苦了,是爹無能……」
顧芳華看著父親時沒敢大哭,反倒燦爛笑著,幫父親抹去淚水,「爹啊,沒事的,女兒只是一時受人誤會才被關起來的,陛下英明,查明真相後就把我放出來了,我也沒受罪,沒有過堂、沒有上刑,只是天牢的味道實在不好,我幾日沒梳洗了,爹,您不嫌我又臭又醜吧?」
顧彥材啼笑皆非地說:「哪有爹嫌棄女兒的?你在爹心中永遠都是最漂亮的。」
「那我先去梳洗換裝,爹,回頭我再和您細說。」顧芳華急急衝回自己的房問。
顧彥材還有如在夢中一般,想不到女兒就這樣意外獲罪、意外脫險,他怔怔地抬起頭,忽然看到程芷嵐正在不遠處對著自己微笑。
程芷嵐不是太醫院的熟客,他想他這會出現在這,應是跟自家女兒有關,便道:「程大人,芳華能脫險,可是托您之福?」
程芷嵐微笑擺手道:「是陛下有仁善之心,而且陛下還讓我轉告您,不要為了芳華這次的誤會而一時想不開,他對你們顧家還是很看重的。」
聞言,顧彥材感恩戴德,忍不住扶著牆壁雙膝跪地,向著皇宮的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頭,口中默念,「吾皇萬歲萬萬歲啊——」
一個時辰之後,顧芳華和程芷嵐己經坐在滿檻香酒樓的包房中,面前一大桌子好菜,四道冷盤八樣熱菜共十二道菜,就是再來五、六個人都夠吃了。
但這間包房內只有他們兩個。
顧芳華正努力和香酥雞柳奮鬥,一邊吃一邊說:「這一桌菜不便宜,但你放心,一定是我結帳!」
程芷嵐慢悠悠地夾起青菜,不甚在意的說:「你倒學會慷慨客氣了?接下來是不是要說是因為我現在沒有月棒窮得很,才會施捨我這一餐啊?」
「哪裡哪裡,前太傅大人身上抖落抖落,掉下來的銀子都比我沉,只是我這一次能平安脫險,程兄魔功至偉,小的無以為報,難道這點飯錢都不出嗎?」
「程兄?」程芷嵐念著這個奇怪的稱呼,聽來實在是陌生到不順耳。「早知道你要出飯錢,我應該再多叫點上好的招牌菜。」他哼了哼。
這一桌菜不算是最豪華的,只是知道她愛吃辣,所以十二道菜中有八道是辣菜。他自己倒是不愛吃辣,尤其是那道麻辣田蛙,看得他心頭彆扭,更不要說動筷子吃了。
顧芳華雖然看到美食就揮然忘我,但程芷嵐面對一桌美食卻淡定的模樣還是引起她的關注,好奇地問:「你這個主客怎麼不吃?」
「我不吃辣。」他己經吃光面前那盤情妙竹筍了。
「不吃辣?這種人間美昧怎麼可以不吃?」顧芳華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接著說:「你怎麼不早點說,我就替你點其他菜了,你等等。」她跑到包房門口,對樓下喊道:「掌櫃的,再送一碗肉絲面上來,配一屜小籠包!」
「吃麵配小籠包?」他打量起她嬌小的身子,「你的胃受得了嗎?」幾日沒好好吃東西,一下子吃那麼多,她就不怕肚皮撐。
「我怎麼可能吃得下那麼多?這是替你點的。」她笑著又坐下,「你上次不是說狀元米線好吃嗎?這家的肉絲面也是一絕。小籠包則比你家門前那家小店做得更精緻些,而且這兩樣都不辣,保證你能吃飽。」
看她為自己著想,程芷嵐放下筷子,心情不錯的等那兩樣美食送上。瞧她吃得這麼開心,他微微一笑,「出了獄,還要做太醫嗎?」
「估計就是我想做也做不了了,經此事,還有哪個皇親國戚敢找我看病,不怕惹上晦氣?」她歎口氣,但臉上並沒有什麼哀愁,甚至嘴角上揚,「剛才我爹還說,只怕日後再也沒有哪家公子敢上門提親了,我說不怕,大不了搬到鄉下去,專門替那些村婦農民看病,就不信沒個有眼光的帥氣小夥子看上我這個聰慧的女人。」
程芷嵐竊笑,「看來咱們兩個人算是同病相憐啊,我被罷免了太傅的頭銜,你也做不了太醫了,不如……我們倆結個伴兒?」
「嗯?你也要和我搬到鄉下住?」她吃東西的時候腦子是不怎麼轉動的。
他無奈地歎口氣,又說道:「鄉下有什麼好的?城裡一樣可以看病。」
「說的也是。」顧芳華忽然振奮起來,「不如這樣,你出銀子,我開醫館,賺的錢咱倆可以平分,我也不至於醫術很費,又能給你安家養老,如何?」
「開醫館?」他似笑非笑地說:「並非不可,只是憑什麼要我出銀子?你以為我是那些貪官污吏,家藏萬貫金銀嗎?」
「開問醫館用不了多少銀子的,小問一點的千把兩,大間的才要上萬兩。你雖然不見得是什麼貪官污吏,但是你那院落值錢啊,要不你把你家院落貢獻出來,咱們就地取材,就在你家開醫館,前院開館,後院住人,地租是省了一大筆,剩下的就是藥材錢。」
她越說越認真起來,筷子敲著碗邊,認真想著,「不過進貨不能找供貨給太醫院的那些藥材商,都是奸商!藥材雖然好,但是價格也著實高。前年我認得一個民問藥材商,品質不錯、價格公道,我若是能朕繫上他,拿藥的價格可比太醫院便宜一半呢。」
「既然有便宜的藥材商,為何還要太醫院高價進藥?」程芷嵐忽然冷笑一聲,「原來你爹才是貪宮,每年藥材進出得花幾萬兩白銀,你爹也貪不少吧?」
被他的話嚇了一大跳,顧芳華急忙扔掉筷子,擺手解釋,「你不要亂說話!我爹雖然是太醫院首座,但是太醫院的藥材供應商慶字型大小可是皇家指定,慶字型大小是百年老字型大小,不是我們說改就能改的,若是因為改了藥材供應商之後,那些皇親國戚們吃完藥身體不見好,會反過來怪藥不好。
「雖說病情的成因難有定數,每個人的休質又不一,吃了藥之後的反應也不一樣,不見得能做到藥到病除,但那些皇親們可不管這些,我爹為了不背上擅自改藥、影響療效的罪名,當然就只有順應大局了。」說完,她又歎息一聲,「這就是迷信老字型大小的名氣所累,其實老字型大小做久了,若是忘了最初成名的根基,早晚還是要完蛋的。」
「老字型大小有老字型大小的難處,你難道就沒想過?」程芷嵐卻反過來教育她,「因為名氣太大,所以承擔的風險和責任也大。家大業大,手下要養活的人多,人人都要吃飯喝水,錢從哪裡來?慶字型大小雖然是皇商,可皇家用藥再多,對他們來說也不過是一部分而己,重要的還是全國各店的盈利,但每家店盈虧不定,他們會設定偏高的價錢來平衡收支也不無道理,這跟小藥材商的情祝不同。」
顧芳華恍然大悟地看著他,「哦,原未如此……不對啊!既然你早就知道這個道理,幹麼還要嚇唬我。」
看她氣呼呼的樣子,他忍不住笑道:「誰讓你笨?」
「和你比,我也許是笨點,可你若真聰明,怎麼還被罷免了太傅頭銜?去救人是好心,但就不能想個聰明些的方法嗎?好歹要找個手下做吧?哪有你自己大刺刺的親自去?全京城誰不認識你這個太傅大人?對了,那杜家小姐你藏在哪兒了?救人救到底,可千萬別把
她交出來啊,人家嬌滴摘一個大姑娘己經夠苦命的了……「
「不久前你被牽連得差點犯了死罪,現在居然還有閒情管別人?」程芷嵐夾了一顆肉丸丟在她碗裡,「吃你的吧,把你的嘴堵上,我現在不想提這杜家父女,提了晦氣。」
想著畢竟是自己害他被牽連,她只得乖乖住口,又塞了兩口菜,還是按捺不件好奇的問道:「那陛下有沒有說要怎麼處置你?你這次又幫我解了圍,陛下會惱恨你太多事吧?縱然他再寵你,只怕還是會為難你,你有沒有想過退路?」
「退路?你是說退出官場嗎?」程芷嵐聳聳肩膀,一臉無所謂,「陛下聖明,自然會安排好我的去處,我有什麼可著急的?」
「若是……你因我所累而……丟了官……」她咬著唇,忽然下定決心般大翟道:「那我顧芳華答應你,特你窮困潦倒、落魄無依的時候,若有我一口飯,就不會讓你餓著!」
程芷嵐正喝著熱湯,被她說得差點嘖了出來,待湯下肚,他開口,「我也不至於棍到那麼慘的地步吧?好像要去街邊要飯似的。」
說話問店夥計己經上了樓,端上顧芳華剛才點的麵條和小籠包,躬身對程芷嵐說道:「程大人剛才放在帳房的錢己經很充裕了,掌櫃的特意盼咐議兩道不會再收錢,您還想要什麼儘管說,本店有上好的女兒紅,不知道大人想不想喝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