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危直士處決劉洪志。鄒進賢遂蓬鬧起義。
紅軍受困於貓兒寨,慷慨赴義豪氣沖天。
一九二九年由於生活的艱辛困苦,危直士的肺結核加重了,咳出了血,他也把菊菲接到了西彭小學,菊菲已懷有身孕。危直士實在是遨不下去了,向組織反映,省委通知危直到重慶另行分配工作,來傳信的是一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他說:
「傅烈同志已經被劉湘殺害,你到朝天門九號橋行接頭。」
年輕人說完便要告辭,危直士告別菊菲,直下重慶,在朝天門轎行外,與自己人羅紹賢不期而遇,兩人相見格外高興,因為彼此信任,便無話不說,他是涪陵地下黨領導人之一,羅紹賢以眼神示意往河邊走,到了河邊只見千帆竟渡,百舸爭流,江流浩然,南有諸峰嵯峨駢立,氤氳四塞,沿河女人漿衣洗菜,男人挑水上坡,縴夫們唱著那悠揚的號子,二人凝神聽完了一段號子,羅紹賢打破了沉默說:
「直士!你到重慶來幹什麼?」
「到省委有事?」
「是不是到九號轎行接頭?」
「你怎麼知道?」
「我也是有事到省委來,九號轎號一打聽,三天前就搬走了,四周輔面又換了老闆在做生意,所以我才叫你離開。」
「怪說不得,沿街的人都怪模怪樣的。」
「直士!李蔚如的犧牲是與一個劉姓的叛徒是有關係的,我在來重慶的船上碰見了他,他現在正在到處找官當,本想在船上就收拾他,哎!苦於沒有找到一個恰當的機會。」
提起叛徒,危直士無不咬牙切齒地說:
「他現在在哪裡?叫什麼?」
「住小什字旅館,離我住的地方不遠!叫劉洪志。」
「你先去穩住他,就說你認識一個二十一軍的團長,正需要人手!一定要把他幹掉,為黨清除隱患,正好我有事要到省委去匯報,順便把這件事向領導匯報一下。」
「你在那裡住?」
「臨江門旅館。」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說完兩人分手,危直士直奔省黨部望龍門白象街,接上信號後,一個老頭引進到一內室,危直士剛落座,走出來的卻是鄒進賢,二人相見大喜過旺,相抱而笑直士說:
「進賢!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們分手後,你都到那裡去了?」
「我倆分手後,組織上第二天派我和張霽帆到安徽去完成一項任務,在鄭州車站檢查時,因張霽帆帶有文件,被發現了,便同張霽帆一起被捕,當即解送去孫傳芳的南京五省聯軍總司令部,經嚴刑拷打,我倆都說互不認識,否認是同路人,張霽帆因帶有文件,孫傳芳認為證據確鑿,當即被槍殺了,死時他眼睜得大大地看著我,似乎要有話說,我也看明白了,我因無罪證口供,便下獄監禁,經黨組織在外活動,獄卒守衛都很同情我,找了一個機會乘隙越獄逃脫了,逃回上海,隨即奉中央命令去蘇聯東方大學學習。直到二八年冬由蘇聯回國,即奉命前往廣東省視察工作,後回上海擔任江蘇省委書記,今年才奉命返回四川,現任省委秘書長。」
「你知道李蔚如同志是誰告的密嗎?」
「不知道?」
「是涪陵地委裡的劉洪志,我找到了他的行蹤,我想處決他!」
「對於叛徒我們決不手軟,但要謹慎,要秘密,不留痕跡,不惹麻煩。」
「我已想好行動計劃,沒問題!」
於是二人又分手,危直士找到羅紹賢,羅曼生,以及在重慶工作的文曙東,與他們商議,羅曼生是江津地委的,也在重慶避難,危直士先講明情況,大家無不氣憤,危直士說:
「大家一定要會演戲,針對劉洪志想當官的特點,就以官為誘餌,曼生去借一套軍官服裝,我穿上扮著二十一軍的王福林團長,紹賢明天請他到長安寺賓館玩。」
「我早向他透風,他心裡早想認識你了!」
「好!」
羅曼生立即借來一套嶄新的軍官服,危直士也住進了金碧輝煌,闊氣非凡的長安寺賓館,第二天,由危直士請客,邀請羅曼生,文曙東,羅紹賢,劉洪志四人到聚賢樓吃一頓,劉洪志長得白白嫩嫩,有點文化,卻滿肚子的銅錢味,在飯桌上幾人客客氣氣,相互奉承,酒過三巡,羅紹賢滿臉堆笑地說:
「王團長!你托我辦的事,我已成了,今天人給帶來了,洪志!這便是二十一軍王福林團長,不要看王團長年紀輕輕,可是戰功卓越呀!」
「哪裡!哪裡!」
劉洪志見這個王福林團長年紀輕輕,而且臉上毫無官架與色財相,凝視他,半響不敢吱聲,羅紹賢連忙說:
「劉兄弟!快叫王團長!」
「王團長!兄弟有禮了!」
「好!好!好!哎呀!兄弟一表人才,哪個學校畢業的呀?」
「涪陵師範專科。」
「正好!我團正缺一個書記官,兄弟是否有意思投筆從戒,隨我在軍隊裡混口飯吃呀!」
「王大哥!王團長!兄弟謝了!」
「王團長!劉兄弟是個真秀才呀,寫點文章,那是本地有名的!」
「如此說來兄弟你我是有緣呀!來乾一杯!今天高興,喝完後,我們兄弟幾個先游花巖寺,再游小南海,再到貓兒峽陡壁上觀賞保險樓的溶洞。」
「干!干!」
幾人開懷暢飲,直吃到已有四、五分醉意,危直士叫堂官來結了賬,幾人臉紅身晃地來到貓兒峽。
這貓兒峽是遠近聞名風景區,但見四周高山林立,松柏攀天,蔽天掩日,溝峽流水淙淙,錯宗複雜,別有洞天,當地士紳籌款修築樓亭台榭,極其幽雅,四人慢慢的步入迴廊,循朱闌轉過垂揚邊一曲茶靡架,踅過太湖石,松風亭,來到奇字亭,亭後是繞屋梅花三十樹,中間探梅閣。閣上名人題詠極多,眾人細細看了,又過牡丹亭,台上數十種黃白異色牡丹,爭奇鬥艷,又過去是竹園,園左是聽竹館,風來亭,額上匾題都是名公手跡,題詩對聯,也是刊板砂綠嵌的,覽畢,往東一座大山,山腰半壁一溶洞「八仙洞」,主洞中深幽廣闊,圓聳明豁,有石棋盤,壁上鐵笛銅簫,似仙家一般。一岐洞入口小,裡面卻深不見底,石鐘,石乳隨處可見。四人嬉哈大笑進洞,危直士見機會成熟,連咳三聲,翻過臉來,用手攝住劉洪志衣領,睜圓怪眼叱吼道:
「劉洪志!」
左右前後四人齊力撲向劉洪志,按倒在地,捆綁了劉洪志,他卻說:
「大哥!王團長你這是幹啥子?」
「劉洪志!你背叛革命,背叛人民,現在我代表黨和人民,宣佈你的死刑!」
「啊!救命!……」
危直士從腰間抽出中正式佩刀,一刀捅過去,他拚命掙扎,那裡動彈得了,四人死死按住,血流如注,當地斃命,危直士抽出佩刀,擦乾血跡,將衣服脫下,交與羅曼生,羅紹賢與文曙東將劉洪志的屍體抬進裡面去,出來了,四人分手,危直士只好返回西彭小學,還未到家,遠遠看見代菊菲正在山腳下半路等危,她似乎也看見了丈夫,呼喚著,踉踉蹌蹌地撲了過來喊道:
「直士!」
「菊菲!怎麼了?」
菊菲一下撲在直士的懷裡,二人相擁相抱,她哭著說:
「你走的第二天,牟萬宗校長被團練局長抓捕了,唐昭明連夜走了,李友濤被人追捕,他雖然逃脫了,但是你不能回去,團丁都來過幾次了。」
「看來我在這裡也立不住腳了,只好又到重慶去找組織。」
「你快走吧!」
危直士與代菊菲又分別了,危直士輕吻菊菲說:
「我找好地方再寫信給你!」
菊菲含著淚水送丈夫離開。危直士立即掉頭連夜跑到重慶望龍門白象街省黨部,鄒進賢問:
「事情處理得怎樣?」
「很乾淨!現在我在西彭已暴露,組織上能不能重新安排工作?」
「你去找劉願庵,我另有任務,得馬上走!我的工作已經交給他了。」
鄒進賢說完竟自收拾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地出發了,危直士只好上一層樓,在一間辦公室找到了劉願庵,劉願庵聽完陳述說:
「現在省委正在調整,大批人員都已下了基層與邊遠縣城,充實那裡的力量,從全國的鬥爭經驗看,只有農村鬥爭我們才站住了腳,省委正缺人,你夫婦倆來省委住機關怎麼樣?」
「不行!綦江人在重慶的很多,叛徒也有好幾個,萬一我出了事,要連累省委機關的。」
「鄒進賢也下基層了,傅烈也犧牲了,中央已派人來了,過幾天恐怕該到了,要不你過幾天來。」
危直士只好回旅館,過了幾天,又去省委,只見大門緊閉,四周街面有許多人在閒誑。危直士知道出事了,只好回到旅館,從此失去了黨的組織關係。
代菊菲送別了丈夫回到住處,已經感到有些沮喪與灰心,她關上房間,正準備在床上好好生生的痛哭一場,突然有人敲門。
「誰呀?」
「菊菲!我是方明。」
方明是自己人,菊菲趕緊開了門,方明走進房裡關上門,他顯得有些神態緊張地說:
「菊菲同志!組織上分配給你新的任務。你先去射洪女子小學擔任教導主任,那裡擔任校長的是我們的同志,你去配合他的工作,先到合川師範,那裡還有三位同志,在等你一道起程,到了射洪,先到三台中學找汪一倫聯繫。」
方明說完馬上離開,第二天,代菊菲又收拾行裝,起程到合川,同三位同志到射洪,這裡田疇廣辟,城樓雄壯,找到了汪一倫,汪一倫說:
「你們先去射洪師範找教務主任趙伯先,他是我們的人,射洪暫時沒有建立組織,我與趙伯先代管。」
於是代菊菲他們幾個各自到了各自的學校,由趙伯先領導他們開展組織活動,射洪是閉塞的小縣城,文化十分落後,縣立女子小學只有六個教師,幾個木工正在修理桌凳,代菊菲想同木工擺談,瞭解他們的生活情況,想啟發他們的階級覺悟,誰知本縣一個長相古怪,為人苛刻的中年女教師卻在旁邊聽,代菊菲對她產生了警惕感,繞過去假意親近地說:
「漆老師!我們來這麼久了,你對我們的工作有何意見?」
「你們一起來的有個杜老師經常不在學校,外面有人講她在同修路的工人在講一些共產主義的內容。」
「漆老師你放心,我們瞭解一下情況!」
代菊菲預感到要出事,立即與趙伯光研究,研究結果,讓杜老師離開學校,並由校長宣佈杜老師請假回來了,然而這件事竟引起縣府的注意,幾天後,縣府通知代菊菲等去開教師座談會。他們走進縣府會議室時,那裡只有一個人沉默不語坐在那裡,板起一張馬臉,嚴肅的樣子有點嚇人,根本不像要開會的樣子,代菊菲問:
「什麼時候開會?」
「縣長請你們到裡面去開會。」
代菊菲他們幾人走出會議室,往縣長辦公室去,剛進走廊,後面來了一隊背槍的衛兵,吼叫道:
「站住!跟我們走!」
「我們犯了什麼法?為什麼要跟你們走!」
這一隊衛兵根本不由分說,把他們關押了三天,因為沒有任何憑據,便以異黨活動嫌疑,驅逐出境,那三位回家了,代菊菲到了成都,找到了霍紹文,霍紹文早就從鄰水到了成都教書,霍紹文寫了介紹信,介紹菊菲去廣漢第二小學教書,並神密地說:
「那裡的形勢很需要人。」
菊菲一個柔弱的女子單槍匹馬來到廣漢二小,校長安排她教國文,這樣一來,菊菲便安頓了,一天下午,突然陳翰屏來找菊菲,二人走到無人處,陳翰屏說:
「這裡有兩份起義宣言,是黨交給你的任務,今晚午夜我來取,必須按時刻寫完成,絕對保密。」
說完話,陳翰屏轉身便離去,菊菲想問他幾旬話都來不及問,菊菲急回寢室,將送來的東西打開一看,果然是駐軍的起義宣言,此時天已擦黑,學校已放學了,而女教師大都回寢室,寢室是一排排相通的。心想:我不能在寢室裡刻寫,但如果等到晚上,就來不及了。她心急如焚地學校四周遛轉,好不容易發現學校有一座古老而又雄偉的魁星樓,那裡的野草雜樹叢生,竹樹扶疏,空樓層閣,寂無人煙,平日裡就有人說樓上有孤仙鬼怪,大白天都沒有人敢上去, 建築早已廢去沒用,菊菲鼓足勇氣,撥開雜草悄悄爬上樓去,根本不理睬上面的灰塵有多厚,多髒,在香案上鋪上紙、筆,抓緊一分一秒,在日落西山的時刻,才完成三分之二,這時,樓下樓上光線暗淡了,樓下似乎有人呼叫菊菲吃飯,這天正是教師會餐,於是菊菲只好悄悄回寢室會餐,完畢,各自回屋,等到隔壁老師滅燈後又抓緊時間刻完。
菊菲焦急的等待,突然聽見校外響了一槍,頓時人聲鼎沸,有人大聲喊:
「弟兄們集合了!趕快!趕快!」
口哨聲,跑步聲一陣緊接一陣,有人敲門,菊菲開門,陳翰屏出現在面前,他氣喘呼呼地說:
「菊菲!快把刻好的東西給我!」
菊菲把文件遞給他,慌忙中問了一句:
「我怎麼辦?」
「女同志不能隨部隊走,會有人來同你聯繫的。」
菊菲心想這下子暴露了身份,整夜人心惶惶,同教師一起探頭看街,街面上人來人往,遠處槍聲不斷,沿著槍聲向遠方望去,只見天空中映出紅紅的火光,直到沓無聲息,方才各自回房休息,次日清晨,有位相好的老師衝進門說:
「完了!完了!昨夜共黨暴動了,陳團長的部隊全團叛變了,槍斃了軍需處長,還燒了他的公館,昨天來找你那個我看到他在政治部工作,部隊向綿陽方向去了,菊菲你快走,成都追兵馬上就到,要關門搜查的。」
菊菲還在猶豫不決這際,她便給菊菲捲好行李,叫了一輛黃包車,急齁齁地把菊菲送出城。菊菲只好雇乘滑桿回家鄉,在家中大哥也改變了往日的態度,直士走了也沒有音訊,她整日悶悶不樂,就像遺失了什麼東西似的,我的前途在那裡?今後要往何處去?還能找回失去的精神世界嗎?她渴望著心中的希望之火重新燃燒起來,想著想著便坐在桌前睡著打盹,真是:
感君耽夙愛,著意守香箋。
歲月難忘懷,情綜任久淹。
于飛期燕燕,比翼暫鶼鶼。
細數從前意,時時屈指尖。
夢中想到與直士如何的恩愛,直士又是那樣的有才華,有理想,今生今世永遠也不願分離,縱死也值,不由唏噓泣哭,淚滿襟衫。大哥喊:
「阿妹!有位先生找你。」
朦朧中菊菲醒來,來到堂屋一看,頓時喜出望外,非常激動,感覺找到了組織,希望之火又在心中燃燒了起來了說:
「霍大哥!」
「菊菲!一切我都知道!目前時局很緊張,我從小路回來的,準備回老家蒲河暫避一下,你哥委託我轉告你,說你的戀愛婚姻問題,他有些不同意,要我給你做些思想工作。」
「霍大哥!婚姻問題在我精神上的壓力是很大的,但最苦惱的還是組織關係問題,大哥你帶我一起走吧!」
「菊菲!現在形勢很嚴峻,省委也不知在哪裡?我也找了好幾天,你暫時就住在鄉里,一有直士的消息,我馬上聯繫他來接你。」
紹文非常誠懇地說,菊菲含著眼淚點點頭,說完,他也不敢久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