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趕了兩天的路,這天早上天色微蒙之時南宮謹與莫七影三人終於趕到了離京都不遠的一個鎮子上。
此鎮名為陌上鎮,始建於一千二百多年前,歷史之悠久無鎮可比。一條十八彎的崎嶇小道南北穿鎮而過,東鎮與西鎮便由這條路分了開來。說來也奇怪,一條三米之寬的官道本來可以穿鎮而修的,可是鎮上的人都不願意,說是如果沒有了這條小路,那這陌上鎮也不能叫做陌上鎮了,千百年來積澱的陌上文化,便注定名存實亡了。而且,人們都喜歡這種古樸的生活方式,也已經習慣了。若是官道打這裡修過,那這裡的生活必定被擾亂。
習慣了自己熟悉的東西便不願意去改變,這是很多人心裡墨守成規的思維方式。陌上,有花、無花,這裡都是陌上,重在陌,而不是花。
「謹,」一身黑衣風塵僕僕的莫七轉頭對南宮謹說道:「有沒有覺得這座鎮子很古怪?」
一路上遭遇過幾次暗殺之後,莫七覺得走到哪裡都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強大的危機感時刻充盈在她的心裡,讓她的神經高度緊張。前有豺狼後有追虎,讓誰也輕鬆不起來。不然,他們也不會拋去寬敞的管道不走而繞道這座小鎮來。
南宮謹環視了一下周圍,只見家家關門閉戶,稍有零星的幾個人在路上走過見到生人也是立即躲了起來。
「嗯。」南宮謹點點頭,「這座鎮子我原是來過的,這裡的人們都是熱情好客,今天怎的這般淒清冷靜?」
莫七聞言便不禁心裡打起了萬分的警惕,她的直覺告訴她,今天這裡,他們很難走過去。
「哎老人家!」南宮謹見遠處一個老人拄著枴杖看見他們正欲躲過去,便喊住他。
「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沒錢什麼都沒有!就只有一把老骨頭了你要不要?!」老人見南宮謹跑到了他面前,有些瑟縮的偏著頭說道。
南宮謹一愣,不知他說的什麼意思,便溫顏說道:「老人家,您誤會了。我不是要您的錢也不是要您的命,我只是想問一下這裡現在怎麼如此冷清毫無人氣呢?」
「哦哦!你們是好人吶?」老人家這才緩下神色,接著又緊張的說道:「你們趕緊離開這裡吧!我們這裡的年輕壯丁都被他們抓走了,像你這樣的年紀,他們是最喜歡的了!趕緊走吧,越遠越好,早點走吧!」老人說著便拄著枴杖搖著頭離去了。
「哎!老人家,他們是誰啊?!」南宮謹聞言皺了一下眉,又高聲問道。
可惜老人有些耳背,沒有聽見南宮謹的問話,自顧自的搖著頭歎著氣慢慢遠去。
「主子。」影下馬走到南宮謹跟前,「該不會是京城出了什麼事吧?咱們一路上一直遭遇暗殺和伏擊,和暗夜失去了聯繫,應該有什麼消息我們沒能收到。」
劍眉皺成峰巒,南宮謹眼睛深邃的望著前方。
「小心。」莫七也下馬來到南宮謹的身邊,輕聲對兩人說道:「他們又來了。」
三人背對背的站成一個小圓,淡然的瞳孔像死神一樣看著前面的一個點,等待著那些死士的到來。
突然,刷刷的聲音像毒蛇過境一般的響起,莫七眼睛瞇了一下,朝著一個地方便飛身刺去。
「噗!」一聲血噴的聲音悶悶的響起,莫七軟劍斜指向地面,一滴滴的血緩緩滴落。
隨後南宮謹和影兩人也發動了攻擊,又一場圍擊和反擊的屠殺開始!
「呼呼~~」莫七三人沉重的喘息著,影也用劍支撐在地,臉色微微蒼白。
莫七掃了一眼周圍地上躺著的屍體,走到南宮謹身邊,抽出隨身帶著的布絹把南宮謹受傷的胳膊包紮好,這才輕輕呼出一口氣。
南宮謹低眉看著臉色也顯蒼白的莫七,臉帶歉意的低聲說:「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莫七眉眼彎起,嘴角洋溢著有些虛禮的笑,搖搖頭道:「你說過,我們是夫妻。」
我一直記得你說的那句,因為我們是夫妻。因為我們是夫妻,所以我們患難與共。就算是走到黃泉路上,因為有你,哪裡都便是一樣。沒有受苦,沒有心酸,沒有委屈。你就是我最強大的支柱,我的丈夫。
南宮謹聞聽莫七的話,眼淚忽然流了下來,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貓兒,我的小貓兒······」南宮謹猛然把莫七擁進懷裡,眼淚一滴一滴的落進莫七的衣領裡。多少年了,他從沒有流過一滴淚,他一直假裝溫和,假裝無懈可擊。可有誰知道他心裡渴望著一個靈魂一個支柱?!他其實想要的,不是天下,不是九五之尊。他要的,不過是一個可以陪他走過這一生漫漫長路的女子,一份至真至純的愛,一顆至近至親的人,一份朝可觀晨夕可遊園的生活。
就在這濃烈的血腥味中,就在這滿地靈魂遊蕩的陌上鎮,兩個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心,第一次離得這麼近,觸手可及,呼吸間可聞。彷彿一朵紅色的曼陀羅遍地綻開,南宮謹這麼久的堅持,終於得到了應有的愛得回報,而那隔了多少個季節沒有開過的曼陀羅,忽然間艷麗的吐出一朵朵絲來,像一個個的手,觸摸著久違的陽光。
「謹,我想,你讓我愛上了你。」莫七喃喃的低吟著,小心翼翼的說出幾輩子都沒說過的話。
「呵呵····」南宮謹胸腔興奮的起伏著,「你一定會愛上我的,這句話我早就說過!你是我的,永遠都是!」
霸道的話脫口而出,像是在宣佈他的所有權。
你是我的。這是一句霸道而深情地情話,瞬間虜獲一顆堅強許久沒有停泊過的心。
「誰?!」影突然暴喝一聲,抬劍指向東方。
「哈哈哈哈······你們恩愛成這般也不怕被別人惦記!」
陰鬱霸道的笑聲驟然間響起,四個臉部僵硬一身冷冽氣息的死士飛身而出落在地面,隨後一身金邊黑色錦衣,髮束墨綠金冠的龍麝軒騎馬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身紅衣的龍媚兒和一身淺綠色絲裙的龍絮兒。
「嘩嘩」的整齊腳步聲響起,一列軍隊將南宮謹三人包圍了起來。
「龍麝軒!」南宮謹瞇起眼睛狠狠地吐出這句話,屬於男人之間的鬥氣,強烈的散發出去。
「原來這一路上,都是你。」莫七平靜的說出這句話,漠然的看著臉帶冷然笑意的龍麝軒。視線掃過龍麝軒身後的龍媚兒和龍絮兒,莫七把視線投向了一邊,沒有任何表情。
在莫七掃視過自己之後,龍絮兒睫毛動了一下,眼瞼低垂了下來。
龍麝軒斜視了一眼龍絮兒,面帶笑意,嘴唇輕啟,吐出的卻是一句冷然的話:「絮兒,該是你立功的時候了。去,把她抓來,要活的。」龍麝軒眼眸看著莫七,對龍絮兒說道。
「皇····」龍絮兒面帶痛苦之色的看向龍麝軒,張口叫道。
龍媚兒瞪了一眼龍絮兒,不屑的說道:「身為我北齊的皇族,不該帶有不該有的感情。連我們大皇的話都不聽了,還活著可是對不起先祖的!」
一滴眼淚從龍絮兒眼角滑落,心裡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猛然抬起頭,眼神漠然的看向莫七,緩緩出口道:「是,大皇陛下。」說著便出了手。
莫七眼瞼低垂,面對龍絮兒的攻擊,動也不動。仗劍刺向莫七的龍絮兒見莫七身形一動不動,刺到跟前劍尖朝一邊偏了一下,「噗」的一聲,劍尖刺透了莫七胳膊上的衣服。
「城兒!」南宮謹驚恐的叫了一聲,見莫七並沒有受傷,這才停下身形,呼了一口氣。
龍麝軒見到南宮謹緊張的神情,嘴角揚起,眼睛裡迸出陰森的寒光。
「小姐······」龍絮兒驚愕的看著莫七,失口叫出。
「這一劍,是我還你的。謝謝你這麼多年來對我的照顧,從此以後,我們互不相干。來吧!」
莫七話音落下便仗劍朝龍絮兒刺去,龍絮兒慌忙抬劍來擋,兩人鬥在一起。
莫七畢竟身練雪女心法,功力自然要高於龍絮兒,十幾個回合下來,龍絮兒漸漸的落了下風。眼見龍絮兒快要支撐不住,龍媚兒拔劍出鞘,朝莫七刺了過去。
而那四個死士,身形一動,也朝南宮謹和影攻了過去。
三人本來就已跋涉千里,剛剛又經歷過一次野獸一般的廝殺,這會兒又遭到攻擊,況且雙拳難敵四手。不過一炷香功夫,三人便都露出了疲憊之色,體力漸漸不支,敗在下風。
「叮」的一聲,莫七的軟劍飛了出去,龍媚兒的劍指在了莫七的脖頸上。
「城兒!」南宮謹見莫七落進了龍媚兒的手中,便焦急的喊道。
沒成想一個失神,胸口便被刺了一劍,「彭」的一聲被震出了老遠。
「主子!」影慌忙俯身擋住了死士刺向南宮謹的劍,扶起了南宮謹。
「慢著,他們也要活的。」龍麝軒抬起手止住死士們對南宮謹和影的攻擊說道:「我突然想起,讓你們活著或許更有趣兒。」
魅影的大堂裡,凝霜攙著莫如風慢慢走到主椅上坐下。
「風主。」大堂裡幾個主事跪地道。
「起來說話。」莫如風語氣裡掩飾不住的疲憊,費力的說。
「是!」
「京城裡可有什麼變動?」莫如風飲了一口茶問。
「龍麝軒圍困了皇城,並未動京城的百姓和皇家人,似乎在等著什麼人的到來。而近日,忽然帶了一列軍隊朝西南方向而去。」
莫如風聞言眉宇間帶了一絲沉思,良久道:「可有主子的消息?」
「前幾日探到主子的行蹤,可這兩日忽然斷去了所有的消息,似乎有人特地阻斷。」
莫如風閉上眼,淺淺的呼吸著。
「風主在擔心,龍麝軒是衝著主子去的?」一旁的凝霜問。
「我們行了幾日?」莫如風睜眼問。
「三日。抄的近道。」
「快!派人到城西去!咳咳!」莫如風手捂緊了胸口,重重的咳了起來。
「風主!」凝霜著急的扶住莫如風,轉頭對那幾名管事道:「快去!一定要探到主子的消息!」
「是!」幾人飛身出去。
莫如風呼吸重了一下,胸口的傷口又裂開了,血水立即染濕了胸襟,臉色一白,便又昏了過去。
「風主!」凝霜臉色蒼白了一下,「來人,把紅狐喊來!快!」
紅狐成長於巫族之中。巫族精通藥理與醫術,是以紅狐也是精通的。不過多久,紅狐便飛身出現在凝霜面前。
「怎麼回事?」紅狐看到臉色蒼白躺在床上的莫如風,轉臉問凝霜。
「說來話長,先幫風主止血吧!」
「找些乾淨的布條過來。還有刀子和火盆。」紅狐說著便撕開莫如風胸前的衣服。
凝霜立即去準備了。
突然,紅狐停了下來,眼睛盯著莫如風胸前的一塊雲形的玉。
「來了!」凝霜端著東西走了進來,「怎麼了?」見紅狐呆愣著盯住莫如風胸前的玉,便詫異的問道。
「風主的身世你可知道?」紅狐突然抬起頭問。
凝霜愣了一下,搖搖頭,道:「我只知道,風主是個孤兒。怎麼了?」
紅狐把視線轉回到莫如風身上,「沒事。先幫風主止住血。」
「雲姨,吃飯了。」青娘端著盤子走了進來。
唐雲兒眼神憂鬱的盯著窗外的雲,似乎沒有聽到青娘的聲音。
「雲姨?」青娘放下托盤,走到唐雲兒的身後,也順著唐雲兒的視線朝天上望去。那是一朵小巧的雲,輕盈的飄在空中,悠閒自在。雲姨曾指著天上的雲告訴她,她小時候,鬧著父皇給她刻了一塊玉質小雲,她很喜歡。後來,她生下了小皇子,便把玉質小雲戴在了兒子身上,希望她的愛永遠的伴隨著孩子。
「雲姨,又在想小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