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聲說著,我慢慢也彎下腰來去扶入畫。可她卻止住了我的動作,將頭埋得極低,身子顫抖,我想她是哭了。及想安慰時,才聽她說:「小姐,入畫本也不想活的如此累。可您知道麼?平日您在房裡休息時,奴婢會去旁的院子走走,您知道奴婢性子喜鬧可安靜不得一刻。可有一日在與尚衣的丫鬟閒聊時卻聽聞了王妃的為人。都說王妃是個榆木般的人,因為身子弱極少有些什麼生氣或者責怪他人的舉動。也正因為她總是生病,王爺才叮囑府裡的人要留給王妃一些寧靜讓她好生養著。而這王妃性子素,可到底是大家女兒也嬌貴。她若病了必不喜旁人太過招搖。您想想夫人在府裡那麼常時間了,那日為何陪您去看望王妃時還讓您穿得艷麗些?奴婢後來回想夫人那日穿得只是極淡的粉紅色,想來她是知曉王妃的習性的。還有,聽說王妃在府裡最為交好的就是夫人,她也最為尊敬夫人,平日裡可都是喚夫人一聲姐姐的。可您瞧那日她似乎擺高了姿態,這是為何?那日之後王爺對病中的王妃還發了脾氣,可聽說王爺對王妃一直禮遇的。」
我絮絮聽著,慢慢直起身子。嘴角掛起淡淡的笑容。記得貞兒姐姐在教我宮裡的事情時說過讓我無論再何等情況下都需要從容連帶微笑,那些宮裡的嬪妃手腕我未曾真正見識過如今竟在王府了見著了。讀懂了入畫的擔心,我再次彎身去扶她:「好了,今日我也累了,咱們就不去貞兒姐姐那了。你記著,往後再有這些事情就不必說了,爛在心裡吧。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插柳,都沒關係。咱們只在這一處天地,只要她未曾有害我之心,旁的什麼心思都不重要了。」這般說著,見入畫似乎聽懂了我的話,稍稍點了頭。我也就笑了,再低頭去尋在草叢裡的阿兔,我彎身抱起它,柔柔地將它裹在懷裡:「阿兔,我們都會有好的結果的,那麼些殺戮都經歷過了,這些不算什麼。被踐踏真心有如何,我本就只是一棄兒。」緊緊抱緊阿兔,它在我懷裡乖乖躺著,似乎真的聽明白了我的憂傷。
只是,那麼些輕輕的憂傷卻怎麼也敵不過即將傳來的消息。我當真未曾料想,竟是有那麼一日聽到李承乾最後的消息。恪哥出現在庭院時,因他臉色不好,我本已猜測是有不好的消息,可當他真切說出李承乾在黔州過世的消息時,我仍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我不曾相信,偏殿那一別就是永遠,我不曾想過李承乾最後留給我的話竟是「來人!從今日起如無本太子旨意,任何人不許進出偏殿半步!」,竟是這樣的,止不住淚眼的迷濛,我抓住恪哥的衣袖,無力地問著:「他是怎麼死的?」
「據說是鬱鬱而終的。又加上黔州那是不是陰濕的天氣,對他的腿疾也是折磨得厲害。父皇得知大哥沒了的消息在甘露殿哭得厲害,如今已經罷朝,傳了旨要葬以國禮。」恪哥緩緩輕聲說著,我聽得出來他也是感傷的。可是,我不懂啊,猛地放開恪哥的衣袖,我踉蹌倒退幾步:「他為何會鬱鬱而終?他是連腿疾最痛的時候都可以隱忍著的人怎麼會鬱鬱而終?我知曉被廢會毀了他的追求和驕傲,可他斷不會以這版窩囊的方式離開!我認識的李承乾,不是那樣的,他總會執著去相信心裡的信仰,是誰毀了這一切?是了,是皇上,他敬愛的父皇!」我仰天,淚水止不住地滑落,高聲呼喊著:「殿下,您聽到果兒的話了嗎?您的父皇對您葬以國禮,他還是在乎您的。可他太過愚昧,如今才懂得珍惜!」這一呼,突然心力就到了一個頂點,頓時就頭暈目眩了。下一秒,我已到在了恪哥的懷裡,只最後看了眼他心焦擔憂的目光。
再醒過來時,入畫告知我已經三天之後了。我落落寡歡地呆坐在床上,只是木然地問著:「李承乾,當真去了麼?」待見著入畫再次肯定地點頭,我只能呢喃:「終究還是去尋素晴了麼?素晴,到了那邊了,你也就該放下,接受他了。那兒沒有所謂的使命,也沒有皇太子的爭奪,好好去愛,就像蝶兒戀著花一樣,不分不離。」這般說著,我著入畫將我的妝奩拖出,將那支「蝶戀花」拿與我。手裡觸及簪子,緊緊握著。這是我離開皇宮唯一帶在頭上的飾品。那時,李承乾不過是虛情假意,可怎生天意弄人,最後這竟是我唯一的念想了。「入畫,我這輩子的朋友不多。素晴沒了,獨孤謀貴為將軍,又是駙馬,身份就與我疏了。只剩李承乾了,可他也沒了。夜裡替我備些酒菜、紙錢,我想送送他。只能這樣了。這季節也沒有螢火蟲,若是可以,真想為他準備漫天的星光,就如他為我準備的那樣。」不覺間臉頰又是一片濕潤。入畫因害怕我再暈厥,忙上前伸手舒著我的背,連聲應承著我。我握著那支「蝶戀花」,漸漸又合上了眼睛。
夜裡微涼,入畫為了添了衣。我瞧著她已經在庭院中準備好的酒菜和紙錢,緩緩蹲下身子,稍稍焚香,對天長拜。倒了杯酒,灑入黃土,竟是又不能自持地抽泣著。「你們見著面了麼?你、入畫、稱心、太子妃,還有靈鳶,似乎都走了,都不在了。那兒似乎很熱鬧呢,殿下,果兒曾經以為自己會恨您一輩子,可如今,果兒真的極想您。您知道麼?果兒真的以為咱們還能見面的,或者即使不見面也能彼此知道對方還活著。」入畫在旁燒著紙錢,她見我愛上,忍不住勸道:「小姐,人已經去了,您還是寬寬心。畢竟,您的日子還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