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曉朝政變換莫測,可我從不知已經到了這般嚴峻的時刻。」訕訕說著,想起李承乾那日要著我出宮的景況,心裡漸漸明瞭起來。只是仍有疑慮,李泰如今的鋒芒,難道也是恪哥意料中的事情麼?那武才人見我鬱結難解,她反而笑著輕語寬慰我道:「姐姐也無須憂心,這太子當了這些年也是有追隨者的。況且依阿武看即使皇上廢立太子也不會立魏王的。這段時間在宮裡走動,見曉他太過於張狂不知收斂,雖也籠絡了些朝臣可大多不是真心跟隨他的。平日裡不過舞文弄墨,魏王成不了氣候。」
我聽得這一段似有因由的話,再看阿武神色篤定。這才又一次真切清楚自己這些年在宮裡是白過了。心裡憂戚,也就多語了:「那依才人的觀察,誰才有機會?」
「論心智論手腕,阿武只看中一人。」她高深莫測般,輕微執過我的手在我掌心中比劃著,我隱約辨別,驀然抽回手,不解:「若才人是指嫡親皇子才有機會的話,這宮裡人人都知曉除卻太子與魏王剩下的是誰,可若按你說的心智手腕,想來是錯了。他不過是無邪之人,心裡單純,莫說他不曾嚮往皇位即便是當上了也是心裡會壓抑的。」
阿武見我如此說,踱步繞到我身後,輕輕在我耳邊說著:「姐姐對晉王瞭解有多少?姐姐真的見過晉王麼?」
「我……」脫口而出想要爭辯,可轉身見她神情淡然明闊時我又猶豫了。我真的瞭解李治麼?這些年來,他還是那曾經喚我「小姐姐」的皇子麼?思緒紛繁,我惱恨地閉上雙眸只是搖頭。阿武卻不依不饒:「姐姐莫要逃避,阿武也聞之姐姐與晉王殿下親近。想來,姐姐也是知曉我與晉王有情,所以阿武才如此斗膽與您說。」
「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連連擺手,我已不想再理會這些事情。只是這麼,倒惹得阿武笑聲連連:「我的好姐姐呀,原看您疏魏王親晉王,想法是與我一樣樣的。如今看來,這宮裡能夠未雨綢繆,為著將來盤算的人只是我一人而已了。即使如此,阿武也無話可說,只望您別攪了阿武的局即好。」忽變的語氣,直逼得我不能直視她灼灼其華的目光。可心裡也明白,武才人找我閒聊是假警示才是真。這女子果真不簡單,觀人入微,想來野心不僅僅安然於皇上寵妃,自己與人對談數句輕易妄言的想法如今想來實屬笑話了。這般想著,我佯裝困乏借口想讓她離開。
「那姐姐好生休息了。」武才人稍稍欠身,也識趣地踢腳準備離開。可她走著卻又停住腳步,緩緩道:「其實,若非身世血統,吳王倒也是個勁敵。只可惜,他不是皇后的血脈。阿武在民間時可是聽得最多他勇闖敵營的事跡,總想真的見見這樣的英雄就好。」微微歎息,她這才真的離開偏殿。如此留待我一人不得頭緒的坐著,原來恪哥費盡心思的部署,到頭來連一才人也可以輕易地輕視他。血統,難道就真的這麼矜貴了麼?抑或說,這太子的位置就這麼吸引人了麼?進宮多年,我總想不明白這些道理。
待到入夜,我躺在床上反反覆覆,心裡總念著日頭武才人說的話,猶如夢魘,直揪著我的心。她說的人,都與我有著或深或淺的淵源,該如何能讓所有的人都相安無事呢?我無能為力,真切地難過。罷了,我側過身子如是想著,自己無法顧全所有的人,那就唯有在利益衝突時全心全意護著最著意的那一個。人,想來都是自私的,我不必感到內疚不安。一遍遍勸慰自己,可心裡就是難安,估摸又是睜眼到天明了。
這樣渾噩過去的一夜,我的頭總覺昏沉。吩咐了宮人進來伺候梳洗後,我懨懨地躺在長椅上,雖一人足夠清淨可就是難以舒懷。若果我能放下所有的心結,也許就能快樂一些。可話說是心結,又如何能簡單的解開?正當我這麼胡思亂想時,殿內漸進梳熟悉的腳步聲,我連忙撐起身子朝來人道:「殿下。」
李承乾擺了擺手示意我仍躺下,徐步走到我跟前,坐在了圓凳上,瞧著我似乎有話要說。我側起身子,緩緩問道:「殿下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他緘默良久才啟齒:「果兒,我放你離開可好?」
不曾想李承乾會這麼說,雖然先前他有令牌於我,可忽而又這麼直接地告予我,我竟是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出宮,是我一直以來的期盼,可真切擺在眼前心裡卻那麼難過,心裡想想,這一進宮門竟已經十年有餘。許我木楞的神情逗引出了李承乾的情緒,他突然暴躁起來:「到底願不願意你可有句話?為何進宮以來你總是一副要死不死病懨懨的模樣!若果心裡不情願為什麼不說?若果心裡想念為什麼不言明?剛進東宮時我對你的凌辱要算也該算到李恪的頭上,為什麼你仍不真正地恨極他?你的不捨不願走有多大成分是因為李恪?」
靜靜地聽著他一系列斷斷續續的話語,那麼煩操無奈,我已多年不曾見這麼喜怒無常的他了。沉吟半晌:「殿下,您其實心裡什麼都清楚,何必裝作糊塗?您明知果兒是極重情的人,即便曾經多麼惱怒傷心,可一旦我的親人惦記我那麼一點點我就可以性命相抵。可這些與果兒願不願意出宮並無關係,果兒只是捨不下殿下,這麼多年了,您在果兒心目中已經是一位極為重要的朋友,如今您身陷險境,果兒如何能走?多少人勸我的心能冷一點不要這麼輕易被感動,可果兒做不到,若做到了就不是果兒了。這些日子,瞧著您忙裡忙外,我隱隱約約知曉您要幹的事情,本勸您莫要走險路可聽著外面的言語,又覺得您只能如此去捍衛屬於自己的東西。朝堂的事情,果兒當真不懂,可這般就離開,卻是萬萬不能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