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清風唐夢 一曲宮殤,今夕是何年 045
    我淡淡地掃視著跟前這伺候了我些微日子的奴婢,冷冷說著:「我本不想懷疑你的。可你縱是再屏住呼吸不發出聲響,你的裙角都已經出賣了你。昨夜的事情我就疑了心,所以方才談話的時候才特意挑了對著門口的長椅靠著,好清楚看看門影到底是貓呢,還是人。怎麼樣?我沒冤枉你吧?」

     「姑娘,奴婢不想的,姑娘!您就原諒奴婢吧!這是太子妃讓奴婢把您的一切言行都匯報給她的!奴婢家中有年邁的母親和幼齒的妹妹,奴婢沒得選擇。即便奴婢不想活了,家人也還需生活的!」靈鳶顫聲哭泣,帶著哭腔一遍一遍地朝我磕頭,「奴婢發誓定不會將您剛才的話告訴娘娘,奴婢發誓!」

     看她這幅模樣,想必家人在太子妃手裡才陷入這般兩難的境地。我皺著眉,及想思索著該怎麼安排靈鳶,卻分明聽見素晴開聲:「姑娘是仁慈之人,定會原諒你的。這般是作甚,快起來吧。」說著便去扶靈鳶起來。我好奇素晴的言行,正疑惑著即聽見刀刃進肉的聲音,瞪大了眼睛,我只見靈鳶死死地盯著我,一口氣接不上便鮮血噴湧而出染了素晴半個肩頭。

     「素晴!你!」我猛地站起來,衝到靈鳶面前,那滿眼通紅睜大的眼睛冷冷地盯著我,久久不願閉合。我顫抖著伸手到她的鼻翼——「啊!」捂嘴輕呼,靈鳶死了,她死了!前一秒還在說著話的人這一秒已經沒了呼吸!我從未這般真切地看見到死人。月兒死的時候我也不過是隔窗遠眺,而這一刻,我腿腳無力地軟在地上,直直地看著素晴架著的靈鳶。這個丫頭,可是我進宮以來對我笑意最多的宮女,就像入畫一樣,總是哄我開心,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你瘋了!那是一條人命!」

     「姑娘利用晉王的時候,奴婢也曾說過那不過是個孩子。他們擋在了咱們的道上,奴婢只能這麼做。奴婢原想姑娘是會明白的。」素晴淡淡地說著,聽不出她的情感起伏。好似她抱著的並不是一具屍體。

     「可我沒要了晉王的命!我也沒想要取了誰的性命!」顫聲說著,我感到自己的雙眼已經充血:「靈鳶是迫不得已的,我可以勸服她為我們所用!她不該死,她還有家人!這樣,你害死的不僅僅是一個靈鳶!」

     「那麼姑娘是想活著一個靈鳶,卻犧牲千千萬萬支持公子的人了?」素晴仍是冰冷地說著:「這個皇宮,每天都有人死去。這個世間,生老病死不過常事。只要奴婢悄悄埋了她,再對外稱靈鳶她因偷了姑娘的玉鐲被貶,被您仁慈赦免遣回鄉了。沒有任何人會懷疑的。這皇宮裡的人在乎的是權位是自己,哪會有人閒心去理會一個宮女?太子妃見不得靈鳶的匯報也自當瞭解她敗露了最多就再派個細作過來。這死人不是安全過活人麼?活著,姑娘還須提心吊膽哪天被出賣呢!」

     她架著靈鳶,稍稍側身睨視著我:「我們能活著就比什麼都好了,姑娘。您哪裡來那麼多的仁慈去顧念別人?咱們自身且難保,還想靈鳶的母親和妹妹?姑娘,您是否太可笑了。」

     「出去!出去!」閉上眼睛,捂著耳朵,我不想聽!我再多算計都未曾要了別人的性命!那是活生生的人命,為什麼在素晴的口中變得那麼不值錢!雖然我惱恨過被李承乾欺負的時候那些宮人的袖手旁觀,但我理解他們的不能。我從來沒想過要取了誰的性命,何況是靈鳶的!

     「奴婢現在不可以出去。只能等到入夜的時候才能出去處理靈鳶的屍體。」素晴仍冷靜地看著我,簡單有理的說著。「姑娘若是累了,就先上床休息。待奴婢處理完後事再同姑娘從長計議。明日就要面對太子妃了,現在我們摸不清楚她要做什麼,還是小心為妙。」

     這一次我沒有再反駁她,也沒有再在靈鳶的問題糾纏。自己的心空空如也,連為靈鳶哭泣的感覺都沒有,想來也不過是偽善之人罷了。太子妃沒有那麼簡單,既不是傳說中的善妒無腦也不是面對時的溫婉親切。她到底在東宮,在李承乾身邊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我並不知道。素晴也許說的不錯,死人總比活人來得可靠。無力地再看一眼聳拉著頭顱靠在素晴肩上的靈鳶,我疲倦地閉上了雙眼:總有一天,恪哥再見我的時候,許就認不得我了。

     恍恍惚惚地睡著,一直心有不安。好似這偏殿變得越來越冷,有什麼在我耳邊低泣,似乎是靈鳶的聲音。她在跟我說她死得冤屈,她要我把命還給她!「啊!」尖叫著從雕花長椅上坐直身子,只感到身後冷汗涔涔。伸手往額前一抹,汗珠連連。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環顧四周不見一人。素晴多久前走的我一點兒都記不住,可現在卻心裡忐忑地希望她能夠快些回來。我真的害怕,我真的能感受到靈鳶還在這偏殿!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我警惕地盯著來人,及見那一抹熟悉的翠綠色,我才放下心來:「回來了?」燭火裡素晴也不答話,我只看到她的雙眼似乎微紅,帶了些水腫的感覺。我揉了揉眼睛,想讓自己看的清楚些。

     「奴婢已經處理妥當了。明兒奴婢會把靈鳶被遣回鄉的緣由告知各位姐妹的,姑娘請放心。」素晴淡定地說著,我輕輕點頭。這樣的夜,極其漫長,漫長得讓我覺得根本無法等到天亮。

    

    

     而翌日一早,素晴就已經為我備好前往麗正殿的衣裳。齊腰襦裙,淡雅的水墨藍,既不奪目也不陰沉。我草草喝了幾口玉露便覺胃口已滿,著了宮人撤下早點才知覺這東宮的奴僕們果真沒有疑惑靈鳶的去向。倒是素晴的傳話使得他們對我更敬畏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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