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清風唐夢 一曲宮殤,今夕是何年 041
    我不經意慌神,別過臉去迫使自己巧顏對著李承乾笑。不去看獨孤謀,我不可以看獨孤謀的眼睛。若說這世間唯有他,我是千百個對不住的。而如今身為太子玩物的我,更是沒資格再與他朋友相稱或當得起他說過的愛慕。身旁的李承乾好似看出我的情緒波動一般,他對上我的眸時,有種說不出的深邃之感。深深地看了我些許,李承乾方才低笑道:「今兒我與將軍有要事商討,須一人從旁伺候。美人若是無事就陪在我左右。這般可好?」明著詢問實則根本容不得我說不!心中暗惱但表面仍只能露著笑意,眉眼愉悅地應承著,彷彿這是天大的榮幸。

        「獨孤謀!你一向能言。怎麼這會兒一字未發?莫不是被本太子的美人驚著了吧?」李承乾言語略帶玩味,忽轉而看向獨孤謀。我著實不能再與他們這樣耗下去,只能佯裝要準備茶點,緩緩退出李承乾的懷抱,施了禮便領著靈鳶退了下去。及轉身才聽得獨孤謀熟悉的聲音傳來,還是那樣好聽。客套連連,不過一些君臣交談,我聽不出半分感情。只急急地碎步逃離,不曾再留心獨孤謀說的每一個字。「姑娘,是靈鳶不好,您會原諒奴婢麼?」及至轉角,衣袖突然被靈鳶扯住,我一轉身即見她眼淚汪汪地看著我。甚是不解,於是問道:「你做錯了什麼?為何須我原諒?」

       「是殿下讓奴婢今兒在這個點想著法子都要姑娘您出現在殿前長廊處的。恰巧姑娘您也想要到園子逛逛,奴婢就急著心想要完成殿下交代的任務。可是,可是方才見姑娘如此不自然。想必姑娘是不願意見著獨孤將軍的。」靈鳶膽怯地說著,越到後頭聲音越小。我的臉色卻已經變得鐵青,凝視了靈鳶好一會兒的時間,繼而無聲嗤笑——原來我又一次自作聰明了。原以為自己算好了李承乾今日會客,我這般假裝走動可以觀察到他都與哪些官員來往;原以為自己笑意在臉,定是把心亂掩蓋得天衣無縫。可笑的是,李承乾估摸早已查清了我的底細,而自以為淡定的表情也被區區一宮女看穿。收住笑容,我冷眼瞥了一下靈鳶:「咱們還是好好準備吧,估摸殿下與獨孤將軍有好些話要說。」不再多看靈鳶一眼,逕自離開。

     這裡統統都是李承乾的眼線,即便靈鳶對我說出了真話,我又可以相信幾分?亦或是這本就是李承乾安排她說的?不知道,我什麼都想不明白。揣測人心,是最疲憊的事情。

     靈鳶一直跟在我身後,乖巧地隨著我的吩咐做事。不多時,我們準備好了李承乾會客需要的茶點以及砌好了茶水,便小心翼翼地奉著去正殿。一路上靈鳶都收住了平日的伶牙俐齒,安靜地跟隨在我身後。心有不忍,但我終究沒有說出原諒她的話。

    「美人可讓我好等了。來,過來與我坐下。」抬腳進殿瞬間,李承乾便熱情地朝我招手。感覺到從另一方投來的目光,我只深吸口氣,盈盈笑意地緩緩走向李承乾,挨著在他身旁坐下。無論如何,都鼓不起勇氣去看獨孤謀。席間,我僅需不時替李承乾倒茶,夾送點心到他口中。大多的時間我都是安靜地坐著,聽著他們談些國家政事、朝堂形勢。李承乾似乎極為重視獨孤謀,他總是極為認真地聽著獨孤謀的見解,神情虔誠。這樣的他與當日面見李泰的輕浮舉止截然不同,想必獨孤謀是他需要拉攏和培養的人。這般想想,腦海不禁浮現建福門前獨孤謀一臉敬佩說著恪哥時的表情,那時我以為他是支持恪哥的。「此次倭國、林邑、新羅皆遣使來朝,而倭國更是第一次有遣唐使。如何使之臣服,如果讓其心甘情願朝貢,這是大唐立威夷族的機會,不容有失。對待這些偏安小國,再也不可以用戰火去武力征服,這是勞民傷財且不得民心的。從文化層面去澆灌,讓他們的臣民根深蒂固認定大唐是正宗才是根本。」李承乾井條有序地闡述著,朗朗清晰的語調將我從回憶中拉扯回到現實。凝眸看著他專注論證的模樣,他一直認真而真摯地看向獨孤謀的方向,語氣極是誠懇。他平日總吊兒郎當沒個正經的話,今日聽其所言觀其模樣,我是稍稍吃驚的。或許恪哥他們都錯了,李承乾的暴戾放蕩不過是做戲給世人看。他不過是在麻痺對手而已。只是若他要麻痺對手又為何要將這麼一面展露在我的眼前?莫不是他就真的那麼天真相信我是恨極了恪哥而願意留在他的身邊?觀其作為,很顯然他不可能那般天真。

     「殿下睿智。臣佩服。」獨孤謀待李承乾言畢,有禮地讚歎。我雖埋頭在搗鼓些茶渣,可聽得出來他的語調無任何感情,僅僅只是普通的君臣之禮而已。說不好聽倒像是在敷衍。難道李承乾方才說的不對麼?身為武將,難道獨孤謀堅持武力解決不成?可那時在大街上他唱得一曲《戰城南》,我知曉他是憐惜百姓之苦的。百思不得其解席間二人的心思,再次相遇有著太多的不明瞭。我緘默候著,等待著李承乾的吩咐,豈料良久也不聽他再說一言,只是忽而一抬手:「果兒,替本太子送將軍出宮。」

    

    

    

    

     疾步而行,我走在獨孤謀的前頭,只低頭看路,盼望著這東宮的大門盡快能看到。

     「這宮裡的路我懂,你若不想送,就回吧。」不遠處傳來獨孤謀平靜的話,我霍地停住了腳步。直直地站在原地。

     「就這麼害怕見著我?正眼都不敢看?」聽其似乎乾澀地笑了笑,語氣仿似又像從前一般玩笑。他的步子漸進,待至身前時我稍稍低下了頭。「你是因為家裡人要你進宮才拒絕我的嗎?」

    

    

     「不是。」雖然進宮是原因之一,但對他無愛人之念才是根源。我知曉真話傷人,但也好過哄騙他人。獨孤謀以真心待我,我著實不能虛假以對。只聽他低低地笑著,忽而頭頂上方傳來不可抑制地大笑:「原又是我多情了。」他那樣酸澀,我心緒漸漸下沉,抱歉,我真的很抱歉,一遍遍在心裡念著。嘴唇緊閉並不打算說些好話。

     他無可奈何般,訕笑道:「若當初是我先遇著的你,你會給機會我嗎?」

     「沒有如果的事情,將軍何必多問?」

     「果兒,你的口舌還是那麼狠,總是說得我啞口無言。平日在府裡聽說太子殿下新納了位溫婉賢淑的女子,惹得太子妃極度不滿。可我怎麼都想不到那是你,也想不到你這性子進了宮還是沒改過來。」他倒是突然釋懷般,朗朗而笑。「也罷。你若心是如此,我也無法強求。若他日有何難事持此玉珮傳我,我定無論如何都幫你逃脫難關。」說著,只見他解下腰側一佩玉,逕自遞到到眼前。

     輕輕推開。我低著頭迅速轉身背對著他:「將軍即熟知宮中路線,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說完,我便緩緩準備離開。耳邊只聽到身後傳來若有似無的歎息,獨孤謀的那一句:「你這是何苦?」

     「將軍,如今你的袖手旁觀,便是對果兒最大的幫助了。」沉聲說著,眼眶泛紅,往日依賴的朋友,我不再需要了。這偌大的皇宮並不允許我念情。我知曉自身總是悠遊因此切不可以再與過去沾上任何的關係。淡漠地往回走,一步一步向著極遠處李承乾所在的方向走著,李承乾估摸已經知曉了我和獨孤謀的過往,我不能連累他,絕對不可以。聽不見身後的腳步聲,不知道他是走了,還是仍駐足原地看著我,無法再去猜想。我不該再留戀往日的快樂,不該再念想我的朋友,也不該再牽連無辜的人。那是恪哥與李承乾之間的鬥爭,不該讓獨孤謀去受累。今日從遇到獨孤謀起,我就未曾看過他一眼,這般他定是知曉我的決絕了。淡淡將笑意掛在臉上,我伸出手放在李承乾遞出的手上任由他握緊我。盈盈笑意:「殿下怎麼站在烈日下?莫不是怕妾不懂回來的路?」  

     「我不怕你不懂回來。我只是怕你忘記自己是誰而已。」他言笑晏晏地攬我入懷,微笑不達眼底:「知道嗎?獨孤謀一直看著你直到你到我懷裡。你們之間,竟然有我料想不到的深情。」

     「妾心裡只有殿下。妾並不認識將軍。」

    「哦?」李承乾挑眉端詳著我。我靠在他的懷裡輕吐氣息:「將軍怎麼想妾妾不知道。但請殿下相信,妾是您的人。」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