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終究抵不過春的柔情,積雪日漸消融在暖煦陽光的微笑裡,沉睡的枝椏也先後伸起懶腰,不過是輕輕打幾個呵欠的功夫,枝頭便已經染上了一層朦朦的綠意。
碧藍的天空下,狀似穹廬的玻璃花房輝映著暖陽的光芒,五彩斑斕的各色蝴蝶蘭就像翩然若飛的彩蝶,透過那鍍滿燦金陽光的玻璃屋頂和四壁,爭先恐後的綻放出一張張醉人的笑臉,映亮了春色,也映暖了忙碌的護花者那清雋的面容。
雖然看不到這一片繽紛,可是他的唇邊始終揚著淺淺的微笑。
「爸爸。」
花房的門被推開,已經在花房外呆呆看了他很久很久的小男孩低低的叫了一聲。
邵陌天意外的回過頭,「寧寧?」
他才剛剛把他送到幼兒園回到家沒半個小時的功夫,怎麼,他就也跟著跑回來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花泥,站起身,「這個時間怎麼會跑回家來?」
他的語氣和緩,並沒有指責,只是輕聲的詢問。
他這樣的口吻讓小傢伙稍稍鬆了一口氣,他快步走到他身邊,仰頭看著他,「爸爸,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邵陌天忍俊不禁,他卻故作認真思索了一番,「那就先聽壞消息吧。」
寧寧皺起眉,「你就不想先聽好消息嗎?」
「不想。」
「那……好吧。」寧寧輕輕揉著自己的手,有些沒底氣的說道,「壞消息是,我剛剛在幼兒園打人了,我把那個壞傢伙的牙齒打掉了,我看見他流了好多的血,可是我一點也不同情他,然後我就對老師說,如果幼兒園不把他開除,我以後就再也不去了。然後我就讓老師給於叔叔打電話把我接回來了。」
他口中的於叔叔是家裡的司機,此刻的他正陪老師候在客廳裡,是犯起倔脾氣的寧寧死活也不同意讓老師先見邵陌天,而是要由他先把話和邵陌天講清楚才行。
他稚稚的聲音裡還隱著幾分餘怒未消。
邵陌天漸漸收起笑臉,「告訴我打人的理由。」
寧寧猶豫了一下,「我能不說嗎?反正我是有原因的。」
「不行。」邵陌天嚴詞拒絕。
寧寧小大人一般長長出了口氣,氣嘟嘟的說道,「他說我壞話恰好讓我給聽到,我就揍他了。他說我是個小怪物,他說我沒有媽媽,爸爸又是……」
他吞回了那難聽的「瞎子」二字……
「爸爸又看不見東西,他說他不願意和我玩……我才不稀罕他和我玩,可是我卻不許他說你和媽媽,所以我就學著那天叔叔打人的樣子,狠狠的把他打了一頓,哼!」他忿忿說道。
邵陌天皺眉道,「把他牙齒打掉了?」
「嗯。」寧寧點頭,下意識的輕輕向後退了一步,唯恐爸爸會懲罰他。
邵陌天伸出手去,語氣依舊淡漠,「手疼嗎?笨兒子,幹嘛挑牙齒那麼硬的地方下手,你把自己弄傷了爸爸會心疼。」
寧寧倍感意外,他一下子撲到他懷裡,委屈的說道,「爸爸,你不生我的氣是嗎?我還怕你打我屁股呢……嗯,手很疼,都破了呢……當時不覺得,可是現在好疼……」
邵陌天想像著當時小傢伙不顧一切的瘋狂模樣,想像著小傢伙手上隱隱作痛的外傷,心底不免有些酸楚。
他輕輕拍著他的肩膀,「爸爸是要批評你,你身體弱,怎麼能不管不顧的去打架呢?萬一吃虧讓別人打傷了你怎麼辦?瘋狗咬了你,你不理它就是了,你和瘋狗打一場多失身份!」
「爸爸我不會吃虧,我的力氣可大呢,叔叔教過我打人的訣竅!」寧寧驕傲的說道。
邵陌天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邵銳天,他這個叔叔當的可真「稱職」……
「不過,寧寧,下不為例。爸爸不希望你變成一個粗魯的孩子,記住沒有?這次的事由爸爸替你擺平,我不會饒了那個沒教養的野孩子,你放心,爸爸永遠不會讓你被欺負受委屈!」
寧寧開心的笑了起來,「我早就和他們說過,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厲害的爸爸!」
可他心底同時又偷偷的竊笑著,似乎他也沒受什麼委屈,最後挨了欺負又掉了牙齒的那個倒霉蛋並不是他耶……
「走吧,我去見見你的老師,看來我得給她上一堂課。」邵陌天拉著寧寧向外走,寧寧開心的跳著,忽然又拽住他,「爸爸,那個好消息你還沒問我是什麼呢?」
「嗯,是什麼?說吧。」
寧寧興奮的摘下小書包,從裡面掏啊掏,掏出來一張漂亮的畫紙。
「爸爸你看,喬老師畫了畫給我,好漂亮!」
邵陌天接過來,心有些微微的輕跳。
他的大手輕輕撫摸著畫紙,低低問道,「她怎麼會有咱們的地址?」
「是叔叔寄給我的,是因為我給老師畫了一幅畫告訴她我想她了,所以老師也為我畫了一幅。」
「她畫的,是什麼?」他努力平靜著自己的語調。
寧寧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說了聲,「對不起,爸爸,我忘了……老師畫的是好美好美的藍天白雲,還有許多許多漂亮的向日葵,畫上還有我和爸爸媽媽的背影,爸爸媽媽牽著我的手,我們三個走在一大片像太陽一樣金黃色的向日葵裡,小朋友們都羨慕死了呢!」
邵陌天想像著他所描繪的畫面,不由自主的有些失神。
喬喬,這是你對我的祝福嗎?
可惜你卻不懂。
有些事,對於現在的你來說,永遠也不會懂了……
「爸爸會找人幫你把這幅畫裝上一個漂亮的相框放在你的書桌上。」他輕聲說道,手中薄薄的畫紙,猶如千金的珍寶……
「好。」寧寧高興的應著,又小心看了看他的臉色,怯怯的問道,「爸爸,可是媽媽真的再也不回來了嗎?她不要我們了?」
「她不是不要我們,而是她有她自己的事要忙,從此以後就全由爸爸來照顧你,不要再想她了。」邵陌天淡淡說道。
「可我不明白媽媽為什麼要離開我們。每次我一問起媽媽你不是不理我就是要凶我,可是,我真的想媽媽。」寧寧低聲的說道。
邵陌天把他摟緊了幾分,用盡量輕鬆的口吻說道,「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都快四歲了,小小男子漢還要寸步不離媽媽嗎?那樣會讓別人笑話。」
這算什麼理由……
寧寧扁著小嘴有些不高興,可是他又不想惹邵陌天生氣,也便不再追問。
只是,他心裡仍然還有一絲希望,他希望他的媽媽有一天還會回到他身邊,和從前一樣疼愛他,關心他,讓他和別的小朋友一樣,身邊有爸爸媽媽的陪伴……
而腳步沉重的邵陌天心裡則是滿滿的苦。
曾經就是害怕讓寧寧生長在殘缺的家庭裡,他才沒有阻止寧寧對方珞瓔的依賴,沒有拒絕她給他的關愛……如今,卻又恢復成只有他們父子二人相依為命的狀況,他真的不知下次他再問起這件事情的話,他該怎麼解釋。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各懷著各的心事,大手緊緊牽著小手,兩個人慢慢的走在院落的小徑上。
九十點鐘的陽光剛好是最燦爛最清澈的光景,它輕柔灑落在這一對父子的身上,想要融去他們心底各自的薄涼。
邵陌天努力撐起一個笑臉,「寧寧,你看天氣多好,你幫爸爸在院子裡尋一個你喜歡的地方,爸爸要為你種一片向日葵,就像這幅畫上的一樣漂亮。」
小孩子的心事去的果然快,他立刻憧憬起來,「真的啊,爸爸!那我們就在花房的四圍種吧,讓許多許多的向日葵把我們的花房圍繞起來!」
「行。」他點頭微笑。
向日葵,與太陽最貼心的花朵。
喬喬,如今的你已經喜歡上向日葵了嗎?
還是你想讓寧寧的成長如同向日葵一般,永遠向著陽光的方向,高昂著頭……
希望你也一樣。
只要你每天微笑著安享屬於你的幸福,我的頭頂便永遠都是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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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藍的天,一碧如洗。
朵朵浮雲在晴空裡悠閒的飄搖。
教堂的鐘聲悠揚而綿長,溫馨又醉人。
一襲白紗的喬念伊款款走上那通往神台的長長的紅毯,纖細高挑的身姿宛如弱柳扶風,讓人怦然心動,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份誓將她仔細呵護一生的憐惜。
江以洛目不轉睛的望著她向他緩緩走來,深情的眸光裡柔情百轉……
「以洛,從今天起,我就把念伊交給你了,我對你唯一的要求便是,此後再不許讓她落一滴淚,此後的漫長一生裡,你必須要給她幸福。」喬子源把喬念伊的手小心的放到江以洛的左手心,又將他的右手重重的將她的手全全覆住。他就像是把自己最心愛的寶貝鄭重囑托給他一樣,神情無比的凝重。
「請您放心,從這一刻起,念伊便是我此生的全部。」江以洛的眸中水光閃動,字字堅定。
喬念伊微微揚起唇角,瑩白削瘦的臉龐上浮起的那一抹淺淺的笑意,在潔白面紗的掩映下,格外的動人。
「喬念伊小姐,請問你願意嫁給江以洛先生,與他一生相伴,甘苦與共,直到白頭嗎?」
「我願意。」喬念伊望著江以洛,羞澀的淺笑。
「江以洛先生,請問你願意娶喬念伊小姐為妻,毫無保留的愛她照顧她,無論順境或逆境,忠誠到永遠嗎?」
江以洛輕輕吻了吻喬念伊的手,目光溫柔的幾乎能把人融化,「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