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洛卻並未在意,他緊緊的擁住喬念伊,「快點好起來,不要再胡思亂想過去,未來還有那麼多幸福的日子等著我們呢。我們以前說好春天去日本看櫻花,你要爭取在櫻花凋謝之前恢復健康才行!」
喬念伊輕輕點頭,忽然又說道,「哦,對了,以後病房裡不要放那盆蝴蝶蘭了,給我買幾隻向日葵放床頭吧。」
「向日葵?這時候向日葵可不太好買,你怎麼總有那麼多怪念頭,你這丫頭。」江以洛寵溺淺笑。
喬念伊悠悠一歎,「不想買就算了,還那麼多廢話。」
「利嘴不饒人,你又恢復老樣子了!」他輕輕呵了呵她的癢,她倒在他懷裡,極為放鬆的笑了起來,「那你到底買不買?」
「買,大不了我給你種去!」
兩個人的笑聲飄滿了病房,那笑聲洋溢著無盡的親暱和甜蜜,可是那格外暖人的幸福笑語卻讓門口正欲推門而入的邵陌天,整顆心都跌入了冰窖般,寒冷徹骨。
喬喬,你和他在一起,真的很開心呵……
那就好,那就好……
這正是我想看到的……
他忍著心痛,輕輕敲了敲門。
「陌天?」
江以洛看見門口的邵陌天和寧寧時,有些意外。
他怎麼又來了?
難道是反悔了?
他看了看正蹙眉望著這父子二人的喬念伊,輕輕起身,「陌天,這些天不見,以為你在忙你的事情不會過來了。」
他話中含有隱意的說道。
邵陌天慢慢向喬念伊的身邊走去,他每走一步都如同刀割在腳心上一樣煎熬,面色卻故作無所謂,「確實有些事抽不開身,要不是寧寧吵著要過來,我還真是沒有時間。」
「老師,是我想你了才纏著爸爸來看你的。」寧寧順著邵陌天的話說道。
他如今已經慢慢變的對邵陌天絕對的順從,不管邵陌天說什麼,他都不會再有半點違背。只是,他太小,他卻不懂,爸爸剛才說出的這樣的話是不需要他順著接茬的,那只會讓心存一些希望的人聽在耳中,倍覺失望。
喬念伊牽牽唇,勉強一笑,「邵總既然那麼忙就不必過來了,我挺好的。寧寧要是想我也可以給我打電話的。」
邵陌天沒有應她,而是對江以洛說道,「今天天氣還不錯,可不可以讓我陪念伊出去轉一轉。我過幾天就要離開T市了,難得今天抽出時間過來,以後恐怕就不再有機會過來這邊了。」
江以洛即刻瞭然,輕輕點頭,「當然。本來我也是要陪念伊出去的。」
一路上,除了寧寧小嘴不停的和喬念伊說這說那,邵陌天和江以洛都是默然無語。
江以洛推著喬念伊的輪椅,邵陌天拉著寧寧的小手走在喬念伊的身旁,他小心的拄著枴杖,認真的聽著喬念伊和寧寧的每一句對話,她的每一個聲音他都不想遺漏,因為,他以後可能再難聽的到了,他怕是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可以在這樣舒適的午後,走在她的身旁,和她走在暖暖的陽光裡……
陽光的確很好,午後的花園裡有很多家屬在陪著病人散心。
江以洛看著邵陌天,輕聲說道,「陌天,你和念伊聊一聊,我帶著寧寧去那邊看看。」
「江叔叔,我不去,我要和爸爸老師在一起。」寧寧立刻禮貌的拒絕道。
喬念伊忍不住輕輕的揉了揉他的頭,「那便留在老師身邊,老師抱著你好不好?」
「好!」寧寧高興的點著頭,便要爬到她的身上去,邵陌天低低止住了他,「寧寧,老師身體還沒恢復好,你太重了,老師會累到的。」
「那好,那我就只拉著老師的手,爸爸。」寧寧乖乖的應道。
他的小手一隻拉住喬念伊,一隻拉住邵陌天,語氣忽然有些傷感,「老師,爸爸說要帶我離開這裡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見到老師,我會很想很想老師的。」
喬念伊鼻子不免有些酸,「我也會想你的。沒關係,等我身體好了,我可以去看你,寧寧不要難過,要聽爸爸的話,爸爸既然要帶你離開,一定是有他的原因。」
寧寧重重點頭,「嗯,我最聽話了,奶奶和叔叔都說,我現在是世界上最聽話的孩子。」
「你也是老師見過的最乖的孩子,老師最喜歡你了。」喬念伊看著他俊俏的小臉,忽然就是一陣莫名的心疼,寧寧卻輕輕搖頭,「我以前不乖,我還常常惹爸爸生氣,不過以後不會了。」
他的話讓邵陌天心裡難過的緊,他的唇抖了抖,卻沒能說出話來。
喬念伊也不由一陣沉默。
寧寧又開了口。
「老師,爸爸說要我去一個能看到漂亮雪花的地方,你還記不記得你那天陪我玩雪,陪我捏雪球,我們玩的好開心?可是那天的雪不夠大堆不起雪人來,爸爸說,我們要去的地方能夠堆好大好漂亮的雪人,等我拍了照片給你看好不好?你要是喜歡,你一定過來找我,我們一起玩雪好不好?」
雪……
喬念伊微微蹙眉。
她好像真的很喜歡雪,只是那不多的記憶裡幾乎沒有見過美麗雪景的片段……
「好啊,一定!」她笑著點頭。
寧寧看出她似乎絲毫沒有想起那天的事情,有些失落的嘟起小嘴,「老師,你真的還沒有記起寧寧來嗎?」
喬念伊違心的說道,「我記起來了,不然我怎麼會這麼喜歡你呢?」
「那我走以後,你會想我嗎?」
「會,我會很想你。」喬念伊伸出手去,輕輕愛撫著他的小臉蛋,他又抬頭看了看邵陌天,「那你會想爸爸嗎?你也曾經告訴過我,你很喜歡爸爸……」
喬念伊的手有些僵,她不知怎麼回答,邵陌天一愣,連忙低聲道,「寧寧,不許亂講。」
寧寧立刻不再說下去,只是抱住身前喬念伊的腿,「老師,你要記得你答應過我要去看我,不能說話不算數。」
「不會的,一定算數,我們拉勾!」喬念伊伸出了小手指,寧寧立刻開心的和她拉了勾,扭頭高興的看著邵陌天,「爸爸,老師會去看我們的!」
邵陌天苦澀的點了點頭,「去,和江叔叔去玩一會,爸爸有話想和老師說。」
江以洛意會的抱走了寧寧,只剩邵陌天和喬念伊兩人時,誰都不知道該先說些什麼。
喬念伊打破了沉默,「你要帶寧寧去哪兒?很遠嗎?」
「不遠,只不過是一個寧寧喜歡的地方,我在那邊也有些事要做。」邵陌天苦苦說道。
是和他的媽媽一起嗎?
她哽在口中,卻沒有問出來。
又是片刻沉默。
邵陌天低聲說道,「那天的事,對不起,害你又差點出危險。以後我再不會添亂了。你記得,你要盡快恢復身體,要和從前一樣快快樂樂生活,那樣我才放心。」
「我為什麼要你放心?」喬念伊忽然有些難過。
若是真的愛我到可以為我不惜與全世界翻臉,你又為何突然跑來那麼表白一番就不見了蹤影?如今又跑來依依惜別?
你對我的那些話,到底是真心?還是出於歉疚?
可我不需要你歉疚,你補償,從來不需要……
她一陣心酸,繼而脫口而出,「邵總,你有你該去關心的人,我也有人能夠照顧我,我們兩個……是不是太多餘了……」
多餘……
是啊,如今看來,真的很多餘。
邵陌天慢慢低下頭,唇畔苦笑,「是有些多餘,你有以洛的陪伴,一定會很幸福,我也會很幸福,只要我們都幸福就好,過去的一切,就讓它過去吧。」
說出那最後幾個字時,他的心都要疼的碎了。
還好,她的記憶裡很快就不會有他的存在,只要她過的安好,他便可以安心。
喬念伊顫著雙唇,默默的看著他,他扭過頭,慢慢的向前走去,留下最後一句話,「喬喬,我走了,我們各自保重。」
他的枴杖似是極為用力的杵在地面上,他走的極為緩慢,卻再也沒有回頭。
看著他漸漸遠去,看著不遠處的江以洛追過去把懷裡的寧寧歸還給他,看著寧寧一步三回頭的向她擺手,她的淚忽然就落了下來。
我們注定是彼此的過客,注定不可以為彼此駐留一生的,是不是?
那麼我們為什麼要陷入一段不該陷入的感情,傷害著不該傷害的無辜的人,同時也深深的傷害著我們自己?
或許你是對的,快刀斬亂麻才是對彼此的解脫。
可是,此刻看著你的背影,我怎麼會那麼不捨啊……
走吧,走吧,本就不該來的,還是走了省心……
掙扎過後就會遺忘了,就會天晴了……
你有屬於你的陽光,我有屬於我的溫暖,但願我們此後再無糾纏……
喬念伊輕輕閉上了眼睛,再也不看他。
而她永遠不會知道,此刻的邵陌天,心頭已是千瘡百孔,他邁出的每一步,都形同受刑。
不習慣言不由衷,沉默如何能讓你都懂。
祝福有許多種,心痛卻盡在不言中。
喬喬……
請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費我這樣狼狽退出……
請記得,你要比我幸福,才值得我對自己,這樣的殘酷……
我多想再看一眼你的容顏,把你的樣子深深的刻在我腦海,永生不忘,只可惜,我連這樣一個卑微的願望都已經無法實現……
那麼,就記住,比我幸福就好,我所做的一切,便都值得……
「爸爸,你的手怎麼在發抖?你是哪裡不舒服嗎?」寧寧緊張的問道。
「爸爸……有些冷了。上車就好了。」邵陌天努力平靜著自己的聲音,儘管那聲音已經滿是濃重的哽咽。
「爸爸,那我們就不要去那個常常下雪的地方了,那樣你會更冷的。」寧寧拉著他的手遞到自己的嘴邊,輕輕為他呵著氣想要暖一暖他,他忽然蹲下去一把把他抱住懷裡,緊緊的摟住他,「爸爸就只剩你了,寧寧,只要還有你,爸爸就不怕冷……只要還有你……」
「我永遠也不會離開爸爸的,無論爸爸去哪裡,我都陪著爸爸!」寧寧紅了眼眶。
「好兒子……」他嗚咽出聲。
對不起,喬喬,原諒我,我要帶走兒子了……我始終無法讓你們相認……
你還有幸福可以追尋,我卻只剩下了兒子,能夠與我相依為命。
我若是再把他留給你,我真的會活不下去……
原諒我的自私……
請你為我,永遠的幸福,那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