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念伊冰冷的手和顫抖的哭音,尤其是這一聲「對不起」,讓邵陌天心疼的厲害。他起身坐到她身旁,把她攬入懷中,情不自禁的輕輕吻著她的發頂,低聲說道,「再不許說傻話,沒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眼前我們就安心等寧寧好轉就是了,聽見沒有?」
喬念伊抓緊他的手,難過的說不出話來,邵陌天擔憂的勸道,「你自己身體也不好,不能再這樣自責了,我真的沒有半點怪你的意思,你不要讓我一面為寧寧擔心,一面還為你擔心,行嗎?」
他已經顧不上場合,情急之中,他言談話語裡的溫柔和深愛已經完全顧不上掩飾。
方珞瓔呆呆的看著他,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她美麗泛紅的眼中撲簌而下,她的手緊緊的拉著嚴秀茵的手,顫抖不已。
認識他這麼多年,他幾時有過這樣的溫柔?
他為何會對這個貌不驚人平凡普通的女人如此寬容,甚至寵愛?
寧寧不是他的心頭肉嗎?怎麼,現在這個女人傷害了寧寧,他都可以不和她計較?
不,不可能……絕不可能……
「嚴姨……」她顫著雙唇,美目茫然的望向嚴秀茵,精緻的無官擰起的那悲絕愴然的痛,讓人心疼萬狀。
嚴秀茵忽的站起身來,拉著腳步踉蹌的方珞瓔走向兩人,本來剛才在車上被喬念伊那不冷不熱的話噎的憋火的她,再也壓不住心裡的氣。
「你還分不分得清是非好歹?珞瓔都急成這樣了,你還有閒心在這安慰這個罪魁禍首?寧寧到底是你的兒子,還是珞瓔的兒子?你問問自己的心,這些年裡是你對寧寧好,還是珞瓔對寧寧更好?你到底想怎樣?對這個女人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你別告訴我你要把這個惹是生非的女人領進門,你做夢!」
她的話讓喬念伊慢慢從邵陌天懷裡抬起了頭,她想掙開他,不料邵陌天卻依舊緊緊的摟住她,沒有半分鬆手的意思。
他仰頭看著嚴秀茵,淡然開口,「媽,這是醫院,不是家裡,不要讓別人看笑話可以嗎?對寧寧好的人,我心裡都有數,念伊她不顧一切的從歹人手裡救過寧寧,上次寧寧生病也是她大半夜匆匆趕過來,絲毫不顧自己的身體狀況。我不能因為這一次她的失誤就全否定了她,那是不是太愚蠢?」
「好,你說我愚蠢,很好!只是你怎麼不用你那聰明的腦袋想一想,為什麼每次出事她都那麼恰好又積極的出現,就算不是她蓄謀,怕也是故意表現故意做秀……」嚴秀茵怒不可遏,而看著邵陌天瞬間變黑的臉,方珞瓔連忙拉著嚴秀茵,輕聲泣道,「嚴姨,別說了,念伊她不是那樣的人,您不要因為她這次的過失而懷疑她。」
「你這個笨蛋,還替她說話,丈夫被她搶了,兒子被她害了,要不是有我護著你,你早就被她踩到腳底下了,你還……」
邵陌天忍無可忍,她話還沒有說完,他便向一旁守著的司機說道,「送老夫人回家休息,立刻!」
「這……」司機面露難色,邵陌天一聲低吼,「立刻!」
司機上前攙過嚴秀茵,她狠狠的瞪了一眼邵陌天,「這次寧寧出院後我還要把他帶回日本,絕不能再讓不三不四的人接近他,更不能讓這個孩子終日成為某些人覬覦的目標破壞你和珞瓔的關係!」
邵陌天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努力壓制著心頭的怒火,硬是咬著牙沒再和她爭吵下去,她憤然一甩身便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陌天,嚴姨她也是為寧寧著急才說出這些話,你別往心裡去。」方珞瓔連忙坐到他身邊,輕聲安慰著,邵陌天搖搖頭,滿是血絲的眼睛疲憊的看了她一眼,這才緩緩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寧寧生病的?」
他這麼一問,又立刻勾-起了方珞瓔的傷心,她眼中立刻又泛起了淚,「你知道我每天晚上都要起來去看寧寧睡的是不是安穩,今天也是,我本來也擔心他下午在外面受了寒,所以就連著去看了好幾次,前兩次他都還好好的,可是後來再去看他就發現他不對勁,小臉燙的厲害不停的說胡話,我先是沒想吵你,就趕忙喊來了劉大夫,誰知那麼一會的功夫他就開始上吐下瀉,連劉大夫都有些慌了,這才決定立刻去醫院……」
她的話讓喬念伊揪緊了心,臉色蒼白如紙。
「寧寧的腸胃一向還算可以,是不是不小心吃了什麼不合適的東西吃壞了,而不是什麼受涼搞的?」邵陌天皺著眉。
「醫生都說了,就是受涼造成的腸胃不適,寧寧抵抗力太差……」方珞瓔又輕聲泣道,「都是我不好,怨不得別人,要是我更堅持一些不讓他下午出去,就不會出這種事了。」
邵陌天揮揮手,「哪裡的話,你別亂自責了,也幸虧你及時發現,不然就更危險了。」
三個人都不再說話,方珞瓔和喬念伊一左一右坐在邵陌天身旁,邵陌天右手依舊緊緊的摟著喬念伊,而方珞瓔則挽著他的左臂,靠在他的肩頭,安靜的走廊裡只聞得她和喬念伊偶起的聲聲低泣。
病房門忽然被打開,三人同時緊張的站了起來,方珞瓔匆忙跑了上去,「我兒子怎麼樣了?」
「還稍微有些低燒,那是炎症的原因,但是目前狀況還算穩定,沒有危險。你們留下人來陪他把液輸完,明天早晨應該就會好很多了,只是我們建議還是繼續住院觀察,先別急著回家,這孩子的身體的確很弱,這麼一場折騰下來更要小心些為好。」醫生說道。
幾個人又細問了一些注意事項,待醫生一一耐心回答完,他們便匆匆進了病房。病床- 上的小傢伙是那麼脆弱,長長的黑睫毛在雪白的臉上投下的暗影,和他因不舒服而略略撅著的小嘴,像極了一個委屈的小哭臉,讓人看的心疼又心碎。
幾個小時前還活蹦亂跳的一會拉丁舞一會甩蔥舞,眼下竟變成了這副小模樣……
喬念伊掩住唇,低低抽泣,方珞瓔更是已經奔到了床前,心疼的輕輕摸起他的臉,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滴。
「你們不要留這麼多人在病房,就留一個就可以了,人多反倒對孩子休息不利。這裡有我們,我們會定時過來給他檢查,你們不用擔心。」忙碌完的護士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陌天,你要我和你留下來,還是她?」方珞瓔抬起淚眼,低啞問道。
喬念伊看著邵陌天,輕輕搖頭,「我不會離開,我要陪著寧寧。」
看著兩個全都愛子心切的女人,邵陌天點點頭,「那就都留下來吧。你們倆輪流在病房裡陪他,剩下的一個和我守在外面。」
方珞瓔說什麼也不肯出來,縱是再放不下寧寧再捨不得離開寧寧的喬念伊,也終於沒能槓過她,她不想和她爭吵擾了寧寧,於是便匆匆低頭跑到了走廊裡。
緊隨其後的邵陌天緊緊擁住她,兩人之間隨即是長久的沉默。
因為寧寧的身體而心情沉重,因為困難諸多的未來而煩憂重重。
邵陌天慢慢輕聲安慰起喬念伊,一面勸慰著她緊張不安的心,一面努力說服她天明後按原計劃去檢查身體,畢竟專家都約好了,況且他一刻也不想耽誤。
「陌天,讓念伊去看看寧寧吧,寧寧好像在叫她。」忽然出現在眼前的方珞瓔讓兩人抬起頭來,喬念伊立刻起身,腳步慌亂的向病房跑去。
看著她的背影,方珞瓔一頭撲進邵陌天的懷裡,悲傷不已,「陌天,我的心很亂,這到底是怎麼了?你真的愛上念伊了是嗎?甚至,連寧寧也不愛我這個媽媽了,他昏迷的時候怎麼會在喊老師?陌天,你們都不要我了嗎……」
本是放不下喬念伊想跟過去看一看的邵陌天,被方珞瓔的哭聲弄的也難免低落。
我該怎麼和你說,珞瓔?
難為你含辛茹苦的疼愛了寧寧三年,給了他無盡的母愛,然後我現在要告訴你,我找回了他的媽媽,我和他都不再需要你了?
邵陌天啞聲說道,「珞瓔,你別這樣,我確實是愛上了念伊不假,但是寧寧依舊還是愛你的,你還是他的……媽媽……」
「陌天,不……不要這麼殘忍……幾年前你拋棄過我一次,如今你又要拋棄我……你怎麼能這麼狠心……我到底哪裡不好,我到底哪裡做錯了,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這次我死也不會放開你……死也不會……」方珞瓔一下子變的激動起來,邵陌天皺緊了眉,輕輕掩住她的唇,拉著她坐了下來。
「這是醫院,需要安靜,你別這麼激動。」他耐心的勸著,「這些事情我們以後再說,你別再拿生命開玩笑,我絕不會愛上一個不珍惜生命的女人,你記住沒有?」
「那你告訴我,我怎麼做你才能愛上我?只要你說,我一定為你做到……」她死死的抱住他,纏著他不放手,過往查房查護的護士護工偶爾看向他們,她卻毫無反應,只是抱緊了邵陌天,幾乎讓他動彈不得。
邵陌天從沒發覺方珞瓔竟是這麼難纏,一向溫柔懂事的她怎麼忽然變的這麼黏人這麼失控?或許可以理解吧,自己的第二次悔婚給她不小的打擊,她又因寧寧生病而擔驚受怕折騰了一夜……
他強迫自己對她耐心再耐心……
已經快凌晨五點,病區的腳步漸漸多了起來。有推著車替換消毒用品和補給藥品的,有清理醫療垃圾的,有腳步匆匆急來急去的護士和護工……
心力交瘁的邵陌天一面安撫著方珞瓔一直沒停下的委屈泣訴和深情傾訴,一面大腦飄忽的惦記著病房裡的寧寧和喬念伊。
「珞瓔,我去看看念伊和寧寧。」他輕輕推著彷彿已經粘在他身上的她。
方珞瓔抬起哭腫的眼,緊緊的拉著他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邵陌天歎著,「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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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入病房便迫不及待的衝到寧寧身邊的喬念伊,自責又心疼中,淚水立刻湧了上來。
「寧寧,都是媽媽不好,都是媽媽害的你……」
她輕輕親著他的小手,泣不成聲。
撫摸著他依舊有些輕熱的小臉,她自責的幾乎快要難受死,心臟也是一陣陣的緊縮,憋的她快要喘不上氣。
她輕輕撫著難受的胸口,強迫有些頭暈的自己要鎮靜……
此時一個護士推著醫用車推門而入,她先是向喬念伊點了點頭,又到寧寧床頭給他放了支體溫計。喬念伊看著她動作利落的更換著床頭的一些瓶瓶罐罐,又拿起一支注射液,不由問了句,「不是正在輸液嗎?怎麼還要打針嗎?」
她看著喬念伊,輕笑點頭,口罩遮了她大半張臉,那雙眼睛卻是和藹無比,「放心吧,輸的是補充他體力的營養液,但是他還有炎症需要打一些抗生素消炎。」
喬念伊點了點頭,看著她熟練的操作完成,不一會她又把體溫計取出來,喬念伊見她讀表時鬆了口氣,笑著,「您看看,孩子已經基本退燒了。」
她說著便把表遞向了她眼前,喬念伊從她手上接過體溫表,果然溫度降了下去,她緊繃的心也鬆了幾分,把表還給她時,不知是因為方纔的心悸難受還是因為一直不舒服的坐姿,喬念伊覺得頭越來越暈。
「您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喊人幫您檢查一下?」護士好心的問道,她的手伸向了喬念伊的額頭,她戴著醫用手套,那上面有種味道讓喬念伊愈發的不舒服。
「沒事,我稍稍歇一會就好。」喬念伊實在撐不住,輕輕伏在了寧寧的床頭。
護士轉到她身側,像是在為寧寧拔掉輸液的針頭,隨後說道,「那您休息吧,孩子的點滴也拔掉了,您不用擔心。」
喬念伊想應她一聲,卻連眼皮都睜不開。
她隨後便聽見了她往醫用車上裝東西換東西的聲音,然後便是一聲輕輕的門響,她便沉沉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