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撕了我的書,我一時沒忍得住。」凌若雪言簡意賅說著,她並不指望宸王會相信她,自打經歷了小產施毒一事,日日受著腹中疼痛折磨,她早已無所畏懼,活著,不過是為了疼她愛她的家人。
「哦,只是一本書而已,你這麼做,不覺得太大題小做了?」宸王涼涼說道,他實在好奇,忍不住想挑一挑她的底線。
「若是王爺覺得我做錯了,要處罰我,就請直說,不必拐彎抹角。」凌若雪抬眸直視他,冷冷說道。或許她曾經對宸王抱有期待,然一切都已過去了。
那淒涼的一年,那重重的一腳,還有那一碗毒藥,她的心早已涼透了。
「好,既然你這麼大方的承認,不處罰你倒顯得本王處事不公了,自己去李嬤嬤處領罰,去浣衣所呆上一個月。」宸王惱怒,冷聲說道,狠狠剮了她一眼,攬著柳子悠走了。
袁紫妍斜睨著她,哼了一聲,得意洋洋小跑著跟上了宸王腳步。
不知什麼時候起,天上洋洋灑灑落起了雪,朵朵雪花飄落中,一抹纖細單薄的身影挺直了背脊走在濕漉漉的路上,雪水沾濕了她腳上單薄的繡鞋,一朵落雪落在她蒼白的面容上,慢慢化開,冰涼一片。
「凌王妃,你,唉……」李嬤嬤蹙眉看著眼前沾滿了雪兒的人,重重歎息著,領她到了浣衣所。
浣衣所,顧名思義,便是給府裡主子洗衣裳之地,若是換做夏日,苦雖苦了些,忍忍也就過去了,可眼下正是深冬之際,洗的是主子們貴重厚實的冬裝,洗衣的女又是那般刺骨冰涼,便是在這浣衣所呆了幾年的婆子丫頭尚捱不住。
李嬤嬤越想越覺得心疼,忍不住就濕了眼眶,凌老爺和凌夫人都是心善之人,為何他們的女兒卻要受這些苦楚。
搬了張小板凳,凌若雪在浣衣所一眾丫環婆子錯愕的目光中,從容坐下,咬牙將紅腫的手伸進冰涼的水中,利索的漿洗著衣物。
刺骨的涼意襲來,她忍不住一個哆嗦,卻是咬緊了牙關,費力搓洗著手中衣物,紅腫的手浸在冰涼的水中,早已凍得毫無知覺。
不多時,她額上已是沁出了絲絲汗珠,身上逐漸熱乎起來,只那雙浸在水裡的手仍是毫無知覺。旁人悉悉索索的議論聲皆被她刻意忽略,心中雖是一片淒涼,乾澀的眼眶卻流不出一滴淚水。
好不容易捱過半日,到了吃飯的時候,膳房的廚娘丫頭們端來了一大桶冒著熱氣的白米飯,還有一大鍋熱氣騰騰的骨頭湯,一一分發給浣衣所的奴才們。
看到她,那分飯的廚娘竟是睨了她一眼,丟下一句話走了,「沒有你的飯食,王爺吩咐了,不必理會你!」
於是乎,在一眾丫鬟婆子鄙夷的目光中,凌若雪費力踩著皚皚白雪一步步走回碧落軒,自然迎接她的仍是滿室的冷清。
換下濕透的繡鞋,她到後院就著昨日剩下的冷飯,為自己做了一份蛋炒飯,幾口吃完,她復又踩著積雪趕到浣衣所。
饒是她已盡快趕到,這一來一回加上做飯的時辰,她仍是來遲了,在浣衣所管事的冷眼中,她無力看著眼前堆起那一大疊花花綠綠的薄紗錦緞。
「袁侍妾吩咐了,這些衣裳在櫃子裡放久了,有些發味,她讓你好生漿洗漿洗。」
彎腰坐下,她無力的看著眼前成堆的夏季的衣裳,她想,或許她前世真的做下了十惡不赦之事,故而今世才要無故忍受此間種種磨難。
夜了,浣衣所其它奴才都領了晚飯吃完各自回屋休息去了,一抹纖細的身影仍埋首在一個大木盆前,費力搓洗著手中的衣物。
「凌王妃,回去休息吧,剩下的奴才來幫您洗。」李嬤嬤悄悄出現,忍痛勸慰著,伸手欲接過她手中衣物。
凌若雪搖搖頭,「不必了,你去歇著吧。」李嬤嬤對她的好,她明白,也因為這樣,她更不想連累她。
「可是,」李嬤嬤還欲堅持,凌若雪已是低下了頭,手上不停忙活著。
李嬤嬤又是一陣歎息,默默起身走了。
很快,她卻又折回來了,手上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王妃,你先吃點東西吧,廚房沒剩下什麼,奴才下了碗麵,您將就著吃些,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凌若雪這次沒有拒絕她的好意,整整一個下午的勞作,她早已飢腸轆轆,聞著麵條的香味,她愈加飢餓難耐,遂接過碗,大口吃著麵條,連著香濃的麵湯,也是一滴不剩喝完了。
「李嬤嬤,多謝,你回去歇著吧。」
李嬤嬤走後,經過將近兩個時辰的奮戰,她終是洗完了管事分給她的衣物,僵著身子起身,腰間酸疼難耐,她不得不一手輕輕拍著後腰,強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了碧落軒。
遠遠的,她看到碧落軒破舊的屋裡泛著點點亮光,她一驚,腳下步伐稍頓,放輕了腳步小心翼翼走近。
「既然回來了,就進屋,鬼鬼祟祟作甚?」宸王帶著怒氣的聲音傳出,凌若雪心頭一鬆,推門進屋。
無視狹小屋裡宸王那高大的身軀,凌若雪徑直走到後院,打水,然後取火燒熱水,自始至終,宸王始終冷冷看著,不說話也不離開。
燒好熱水,凌若雪打了一盆熱水泡手,又連著灌了幾杯熱水下肚,這才覺得身子暖和了不少,「不知王爺看夠了沒,若是看夠了,就請回吧,我要休息了。」
宸王緊緊盯著清澈水面之下那雙紅腫皸皺的手,心中泛過一絲淡淡的疼惜,「為什麼,為什麼你求饒,若是你開口,本王立即免去對你的處罰。」
凌若雪覺得十分可笑,「我並未做錯事,何需求饒?」
宸王側眸看著這個倔強的女子,到了嘴邊的饒過她的話終是沒有說出口,卻是突然伸手將她拉近,惡狠狠吻上了她的唇,輾轉肆虐著。
凌若雪大驚之下,奮力掙扎,宸王卻突然推開了她,轉身大步走出落雪園。
是夜,疲累至極的凌若雪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後腰陣陣酸疼伴著腹中劇痛雙雙折磨著她,腦中也是一片昏昏沉沉,身上一陣熱一陣冷,十分難受。
如此折騰了一夜,捱到清晨,她強撐著起身,隨意煮了些東西吃下,復又踩著厚厚的積雪費力往浣衣所走去。
將將走出碧落軒沒多遠,突然,一陣眩暈襲來,腳下一軟,她眼前一黑,頹然倒地,昏倒在蒼茫雪地中。
醒來,入眼的是熟悉的素白帷帳,側目,她看到床前立著一抹藍色的身影,掙扎著起身,背對著她的男子聽到動靜,忙轉身制止了她的動作。
「凌王妃,你正發著高燒,還是好生躺著吧,王爺吩咐,這幾日你不用去浣衣所了。」
「知道了,多謝柳統領相告。」凌若雪應著,安心躺下。
柳子郁默默望著躺在床上單薄的女子,耳畔回想起大夫的話,面色不由一黯。凌王妃她只是發熱,老夫給她開副藥吃著,退熱了就沒事了。不過,王妃她身子受損十分嚴重,營養不良,加之疲累多度,需要好生調養啊,否則,定是要壞了根元啊。
「王妃,身子要緊,你切莫太過操勞,還需好生休養。」
凌若雪一愣,顯是沒料到柳子郁會說出這番話,「多謝柳統領關心。」
「王妃,藥熬好了,趁熱喝了吧。」李嬤嬤端了藥碗從後院進來,擔憂說著,老大夫的話她也聽到了,只是,眼下這麼個光景,凌王妃她如何能安生調養?
待她喝完藥,李嬤嬤和柳子郁相繼離開,凌若雪則又沉沉睡去。
她這一病便是在床上躺了整整六日,李嬤嬤每日送來飯菜湯藥侍候她吃下,李月憐也多番來探望她。自然,柳子悠等人也是常客,不同的是,柳子悠總是擺出一副和善的面目噓寒問暖著,而袁紫妍則是徹頭徹尾的討厭她,即便她躺在床上,仍是不忘好生譏諷嘲笑她一番。
只一人,宸王,卻是不曾出現過,至少凌若雪醒著的時候並未見過他身影,反正凌若雪也不待見她,他不出現,她便安心養著。
身子康復之日,她復又來到浣衣所,奴才婆子們突然對她和善了不少,不再把大堆的衣物丟給她,發飯之時,也有了她的份,甚至她的飯菜要比他人豐盛了許多,管事嬤嬤還丟給她一副防水的手套,僅她一人有,也不知嬤嬤是從何處得來的。
她心中隱約猜到幕後做這一切的是何人,不過,既然他不願挑明,她自也不願深究,安心受著便是。
春暖花開之時,她終於在浣衣所呆足了一個月,整整一個月疲累的日子,她的身子已是累極,這不,方得解脫的第一日,她便好好睡了個懶覺,直睡到日上三竿,這才捨得起身。
懶洋洋起身,她扯了被褥往院裡晾曬,綠油油的草地上開出了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她滿心歡喜揀了一些根莖長的採了,擱在屋裡擺著。
原是簡陋的屋裡,擺了一束盛開的鮮花,多了一抹色彩,竟也是憑添了幾分生氣,瞧著心境也歡愉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