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了,她以為,她以為那個女子已不在人世或是忘了他們兩家的約定。為何,究竟是為何,澈兒手裡握著的分明就是那支玉蓮簪。
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沒有將此事詳盡的告知澈兒,她以為他們會直接尋到雲府,現在她又該怎麼辦,澈兒已然娶妻,她實是不願亦不敢再去詢問他從何來得來的玉簪,雲澈本就不情願娶妻,是她逼了他,她怕雲府會因此掀起軒然大波。
「夫人,少爺房裡的燭火熄了,想必是睡下了。」祠堂外奶娘的聲音突然傳來。
雲夫人一怔,抬手抹去眼角的淚珠,罷了,事已至此,她已別無選擇,只願雲府能安順,至於對雲傲的愧疚,就等她死後與他在黃泉路上重逢之時再親自向他謝罪吧。
她虔誠恭敬的磕了三個頭,鬱鬱退出了祠堂。肅穆的祠堂再次回復一片安寂,桌案上長明燈燭火微微跳躍,突然,一塊牌位倒下,啪噠落在地上。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清晰的照出雲傲二字。
深夜,萬籟俱寂之時,顏府一間不起眼的小屋裡,香煙裊裊,一女子手拿蒲扇,利落的煎著藥,絲毫不見疲頓之色。半晌,女子揭開蓋子,湊近聞了聞氣味,又見藥汁墨黑濃稠,欣慰一笑,將藥汁倒出,抹了抹額跡的汗珠,端起托盤匆匆向外走去。
她一路盡挑偏僻小道,小心翼翼走到一處院落,四下打量了一番,放輕腳步快速走進一片漆黑的屋裡,「夫人,藥熬好了,趁熱喝。」
銀髮女子從床上坐起,接過藥碗,仰頭,一骨碌喝下,又把藥碗遞給女子,「素素,辛苦你了。」
冉素素搖搖頭,極力忍著不讓眼中的淚水落下,顏棲梧每月要喝的這一碗湯藥有多苦多難喝,她是知道的,喝下之後體內有多痛她也是一清二楚。
纖細雪白的手握上她,冰冷卻帶著堅定,「素素,沒事。」「嗯。」她用力點頭,雙手緊緊反握住那只纖細的手。
「唔,」女子一聲悶哼,素素知道是藥效發作了,不由愈加用力握住她的手,期冀能給她力量和支持。
女子的面色愈加慘白,咬著布團的雙唇不見一絲血色,神情痛苦扭曲,使勁揪著身上床單的左手關節咯咯作響,顯然正承受著極大的苦痛。
良久,素素感覺到握著的手不再繃緊,連忙伸手抽掉她口中的布團,只見白色的布團上血跡斑斑,她心裡一酸,險些又要落下淚來,胡亂抹了抹眼角,她將女子裸露在外的雙手重又放進被窩。
抬起女子的左手時她吃驚的發現,潔白的床單被生生抓破了,邊緣更是血跡斑斑,還殘存著同樣沾染鮮血的斷甲,她慌忙舉起女子的手,在見到她蜷曲著的手指指尖處,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
五根蔥白的手指指尖一片血肉模糊,沒有一根的指甲是完好的,不是殘留半片指甲,就是指甲整片翹起,鮮紅的血液混著凝固的暗紅血跡,一片觸目驚心。
「素素,簡單包紮一下,你就走吧,莫要被他們看到。」女子虛弱說著,始終緊閉著雙眼,適才消耗了太多的體能,她實在使不出一絲氣力。
冉素素應了,含淚細緻快速的幫她清洗、上藥、包紮,「夫人,你安心睡一覺吧,我先出去了。」
女子低不可聞的應了一聲,冉素素便輕手輕腳退了出去。使勁抹去眼角的淚珠,她快速的往自己院裡走去,眼看離屋子就幾步,她加快腳步,小跑著上前推開了門。
「素素,」一道人影悄無聲息出現在她身後,她一驚,倉促轉身,握拳的手直揮向黑影。「桑憶軒!」她一聲驚呼,及時收住手。「這麼晚,你怎麼還沒休息?」
桑憶軒眸光朝屋裡一掠,示意她進屋說話,冉素素想了想,率先走進屋,桑憶軒隨後跟了進去,關上了門。
「素素,你為何要半夜偷偷摸摸端了藥到夫人屋裡?」桑憶軒站定,直視冉素素。自顏棲梧在江南被人偷襲抓走,受到鞭打之後,他伏了高手日夜跟著顏棲梧。
今夜,他親自往顏棲梧院落巡查,卻意外的發現他伏下的人被支開了,他擔心顏棲梧安危正欲進院詢問,見到冉素素鬼鬼祟祟端著托盤進了顏棲梧屋裡,近半個時辰後才又見她開門出來,匆匆回屋。
「哦,是夫人身子不適,特意命我煎了藥送去。」冉素素湊到桌前,倒了茶水喝,借此避開桑憶軒探究的目光。她答應過顏棲梧,定不會將這事說與他人聽,她必須信守她許下的諾言。
身子不適?桑憶軒眼眸愈發深邃,實際他並未看清冉素素端著的是何物,他方纔的話只是試探引誘,不料卻被他猜中。
他越想越覺得此事不尋常,按說顏棲梧身子不適,定會讓司風在旁伺候,冉素素也可大方煎藥送藥,為何二人要這麼偷偷摸摸,甚至支開了他伏著的人馬。看來,此事定不尋常。
「素素,我只一句話,照顧好夫人。」他知此事定是顏棲梧授意,她們這麼做,顯然是不想讓他們知曉實情,便也不再刻意追問。
「嗯。」冉素素倉惶應著,埋頭喝水,怎麼也不敢抬頭,怕自己滿臉淚水的模樣會被他看出端倪。
估摸著桑憶軒已走遠,她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大聲痛哭,淚珠滾滾落下,很快濕了她的衣袖,她猶若不知,依舊埋首痛哭,似要將一輩子的淚水一次流光。
翌日,司風侍候顏棲梧起身,看到她纏著紗布的手指時很是驚訝,「夫人,你的手?」她清楚記得昨夜侍候夫人休息時,她的手上並無任何傷口,為何一覺睡醒,夫人左手五根手指指尖都裹著紗布?
「沒事。」顏棲梧隨口說道,接過司風遞來的帕子輕柔擦著臉。「崔府的事查得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