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宮西別苑
嬰兒木桶內,水波搖曳。一對小小娃兒面對面坐在裡面沐浴,寶寶的小手正掐著小雲兒的臉蛋。
待我回過神來時,這對冤家又交纏在一起「狗咬狗」了。
我歎了口氣,一手扯開小雲兒,「別吵。」
「娘親!」
「娘親!」
兩道軟軟的叫聲傳來。
寶寶爬上小木桶,用一對小爪子撐著木桶邊緣,眨巴眨巴著大眼看我,「娘親不開心哦。」
「沒有。」我歎了口氣,一手伸入木桶給寶寶洗澡,「娘親怎麼會不開心呢?娘親看到寶寶和小雲兒不知有多開心呢。」
「可是娘親都不笑哦。」
「娘親!」小雲兒熱乎乎的小手貼上了我的下巴。
我彎彎唇,拉下那孩子肉嘟嘟的小手,將他抱出木桶,擦拭乾淨,走到床邊放下,隨後轉身去抱寶寶。
「娘親,爹爹這幾日為什麼不陪寶寶玩呢?」
「因為爹爹他……累了,所以要多休息幾日。」
「爹爹什麼時候會好呢?」寶寶爬到床上轉身過來望我。
「嗯……很快。」我勉強笑了笑,跟著爬上床去抱住他倆,「好啦,時候不早了,寶寶和小雲兒都該睡覺了哦。」
「娘親今晚要陪寶寶一起睡哦。」
「好!娘親給你們說小紅帽的故事好不好?」
「嗯!」
「很久很久以前呀,有一個小姑娘……」
黑沉沉的天穹佈滿了閃爍繁星。
夜,很深很深……
我定定地望著兩個孩子紅撲撲的小臉,忍不住的淚水撲簌簌而落,啪嗒滾至寶寶的小臉上。
她動了動秀眉。
我急忙伸手擦去眼睛裡的淚水,輕柔地撫乾淨她頰邊。
「寶寶,娘親愛你!」我俯身親親她的額頭,摸摸她光潔的額角。
「雲兒,娘親愛你!」我再度親親小雲兒的額頭,把他折騰著探出被外的小手小腳重新塞入被子中。
「雲兒要好好聽姨奶奶與叔公的話,娘親還有爹爹……會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一直注視著你。」我把那只無戲親手做來送給我的洋娃娃塞入小雲兒的被子裡,給他重新掖好被角,「這個小娃娃,是爹爹送給娘親的第一件禮物。現在娘親把它送給雲兒,雲兒看到它,就像看到爹爹和娘一樣,以後一定要乖。」
我皺著眉頭,下意識撫撫他倆的小臉,走下床,拿起燈台慢步離去,合上門時,淚水已洶湧。
黑暗裡,燈光把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你看,這個皇宮少了你之後就變得死氣沉沉。
我以前從來不覺得日子難熬,可是這半天,我就像是在煉獄裡度過似的,掙扎在烈火與冰窟子裡,浮浮沉沉,沉沉又浮浮。
「嘎嘎嘎……」厚重的祠堂大門給我推開了。
一眼望過去,長明燈影影綽綽。
我在蒲團上跪了下來,虔誠地給列祖列宗上了三炷香。
希望列祖列宗憐憫,讓媳婦可以追上無戲的腳步,隨他一同天涯海角……哪怕是刀山火海、十九層煉獄亦無怨無悔。
「轟隆!」天際一道滾雷經過,閃耀的電光把門扉照得雪亮。
我迅速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緊緊地攥在手心。
「轟隆!」
我稍稍一驚,猛地拔出瓶塞。
「嵐兒你做什麼!」
隨著姨太后娘娘的驚叫,一股衝力猛把我推到一旁。
「啪嗒」脆響,瓶子落在地上碎裂,一顆赤紅的丹藥沿著地面一直滾落到我面前。
我把它拾了起來。
無憂的手瞬時用力捏住了我的,「啪」一記耳光摔痛了我的臉頰。
他怒吼,「你幹什麼?不是你說做人不可以這麼沒用,世上有比死還有意義的事等著我們去做!你為何出爾反爾?該死的是我不是你!若不是我一意孤行,弧月不會死,無戲也不會死,所以你那時根本就不該救我!這個毒藥,應該……」
他用力掰開我的手指,把赤紅丹藥搶到自己的手心,冷冷地凝視它,就像望著它的仇人一樣,「應該由我來吞。」
「皇兄!」無焰的叫聲驟起,目光移至一旁的水果盆,幾隻果子跳脫而起,倏忽飛到無憂手邊,用力砸過去,迫使他吃痛鬆手,丹丸滾落至地。
姨太后娘娘連滾帶爬地過來,聲嘶力竭的大叫,「你們幹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要死?你們到底要我這個老太婆白髮人送黑髮人,送幾次才合你們心意啊?」
她捶胸頓足厲聲尖叫,「該死的不是你們啊,是我,是我這個老婆子,我都活了這麼一把年紀了,為什麼不讓我去死,為什麼呀?」
「姨娘……」我「哇」一下張嘴哭了出聲。
「我該死,我該死啊。」姨太后娘娘捶著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哭,「該死的是我而不是無戲啊,嗚嗚嗚……」
「太后,太后……」奴才們哆哆嗦嗦地爬上前來陪著她老人家掉眼淚。
龐華安擦著額頭上的汗珠子,爬上來給我磕頭,「娘娘,娘娘您決不能有輕生之念呀。」
「你怎麼這麼狠心哪!你這個死孩子啊!」姨太后娘娘捶著我的背哇哇大哭,「你怎麼可以丟下雲兒不顧呢?你叫我到哪裡去找個娘親給他,你說,你說啊!皇上他駕崩了,雲兒已經沒有了爹爹,你怎麼能這麼狠心撇下他不管,你怎麼……怎麼對的起我死去的無戲,怎麼對的起舒家的列祖列宗啊,你這個死孩子呀……」
「皇兄你不能死。」無焰狠狠抓住無憂的手,凝視著他,「你要對著列祖列宗發誓,誓與弟弟、諸位大臣一同輔助太子登基,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不是哀痛的時候,該想想如何更好的面對未來。」
姨太后娘娘點頭止住哭聲,「無焰說的不錯!」
「轟隆!」又一道滾雷後,窗外下起了傾盆大雨。
我抹抹眼淚望向祠堂門口,突然間怔住了。
一高一矮兩個小娃兒像個落湯雞似的站在門口,哆哆嗦嗦地朝這邊張望。
「寶寶!雲兒。」
「娘親!」寶寶跨過高高的門檻朝我這邊奔來。
小雲兒入門時跌了個觔斗,龐華安幾人連滾帶爬的過去把他扶起,本想抱他,豈料他推開別人的手,堅持自己走,一臉的果斷。
我看他跌跌爬爬地朝我這裡過來,眼淚嘩一下湧出來了。
我衝過去摟住他倆,他倆吊著我的脖子哭得稀里嘩啦的。
可能他們不太明白娘親要做什麼,只不過天性使然的感覺害怕,再者見我們一群大人瘋子似的哭得東倒西歪,自然更怕。
寶寶眨著眼睛一個勁地問我,「娘親來這裡幹什麼?來這裡幹什麼?」
「娘親……」小雲兒熱乎乎的小手爬上了我的嘴唇。
「娘親錯了,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