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怎麼了?」我把頭探出門,只看到廊道上一抹翩然衣角,於是嘴角噙著的笑意放肆的劃開,「哎呀,打擾你們小兩口溫存了。真是罪過罪過。」
「公主你說什麼呀,哪有的事?」樂雪臉一紅,強自辯說。
「這有什麼好害羞的,你們好久沒見了,小別勝新婚嘛,去去,還杵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去找他?」
「可是樂雪要留在這裡伺候公主用膳……」
「啊喲,你才多大歲數呀,就像個老太太似的嘮叨死了,快滾吧,本公主不需你照顧,別跟陳太醫似的神經兮兮,我叫小惠給我拿點吃的去,你甭操心了,自家家裡難道還會餓著?」
樂雪咕咕噥噥給我趕出門,我本想叫小惠,回頭一想算了,這外頭咋這麼熱鬧,不如出去瞧瞧,順道去御膳房拿些東西祭祭五臟廟。小朱雀一頭滾到我懷裡,想是睡醒了,也餓得慌,正爬著我的衣衫唧唧亂叫。
「好啦,出去找點吃的餵你。」我摸摸它華麗的羽翼,抿唇輕笑。
出了上清宮,一路向北,當經過御花園東側時,居然不期而遇地見到皇上那些個高貴美麗的才人妃子。
申平宮李妃娘娘、如月宮月妃娘娘、兩儀宮恭妃娘娘、德順宮蕭妃娘娘以及賈思敏、高白卉、盧雨珍都在,圍著御花園幾張石桌品茗賞荷,見我獨自一人過來,她們接二連三的站起,七嘴八舌地笑道,「哎呀,潯陽公主您怎麼來了?」
這些人眉眼間都含著挑釁與鄙夷,算來該是不知道我懷有龍胎一事。
也好,做人低調些,免得遭來禍事,我得好好保護我這肚子裡的寶寶,誰要來害他,我就殺了此人,再不心慈手軟!
「公主,聽說你身體不大舒服,怎麼不在屋子裡多睡會兒?」賈思敏友善地上前扶住我的臂膀,「姨太后娘娘與皇上正在萬壽宮接見東扇國使者與公主。是不是禮樂聲將你吵醒了呢?」
「哦,沒有,睡得太久也不好。」我下意識避開她的扶持,淡淡地笑道,「思敏郡主,蕭妃娘娘你們都在。」
「是啊,等著晚宴結束,想去偷偷看一眼那位東趙國的趙玉公主。潯陽你該是不曉得吧,那位趙玉公主素來以美艷聞名天下,是東趙國一顆最耀眼的明珠,如今東趙國大王已經把這顆明珠獻給了咱們皇上,據說今晚就要侍寢了。」盧雨珍呵呵笑著掩嘴說話。
我眼睛瞪得滾圓,「你聽誰瞎說的?」
「公主你有所不知了,這個東趙國原是在你們商國、東齊、東扇的夾縫中求生存的,如今你商國已被南北朝均分,東齊、東扇也已降服我朝,而這個東趙國之所以能生存到如今,不是因為他們國人驍勇善戰,而是因為他們國家製造的兵器精良,多年來一直向我國與其他國提供兵器。如今這東趙國要歸順我朝,並且向我朝贈獻無數精良兵器,許諾奉上兵器譜一生效忠我朝,求得只是家國平安,當然了,也包括大王愛女趙玉公主的一生幸福。」高白卉插口說道,「您說,皇上會拒絕嗎?只要東趙國斷了龍朝的兵器一路,那顯然會大損龍朝元氣。」
「公主聰慧過人豈會不知呢?這戰場廝殺,戰馬、兵刃都是極為重要之物,兵刃的好與壞、趁手不趁手,直接關係到一場戰爭的勝負,東趙國所造兵刃輕靈薄巧,殺傷力卻極強,是任何國都無法比擬的,若是得到那本東趙國的兵器製造譜,呵呵,龍朝的負敗將是遲早之事。」
我咬咬唇,還未發話,便見姨太后娘娘給人簇擁而來,於是同眾才人妃子上前見禮,姨太后娘娘急急忙忙走到我身側拉住我小手,「哎呀,我還想這會子過去瞧瞧你呢,怎麼一個人出來了?那些宮女太監都在做什麼,怎不陪著?」
我急忙給他們開脫,只說睡飽了,想一人出來走走,清靜。
「這孩子,多日不見,整個兒瘦了一圈,皇上也真是的,都不知道有沒有給你飯吃。這會兒回來,哪兒都不要去了,在這宮裡好好呆著,得吃胖點兒。」姨太后娘娘抓著我絮絮說著話兒。
幾次想開口問她皇上人呢,忍忍,再忍忍,沒說話,跟著老人家一路又折回自己的昭寧宮。姨太后娘娘什麼都沒說,絕口不提皇上與趙玉公主的事情,只是陪著我用過膳,囑咐我早早休息,便擺駕離去。
臨晚,樂勝跑來對我說,皇上傳話了,今晚要留宿玉暖閣,與東趙國使者一同研究兵器譜。我登時就怒了,氣得七竅生煙,把樂雪一干人全都轟了出去,獨自坐在床上生悶氣。
愈想愈光火,這麼些日子以來,這傢伙從不敢夜不歸宿,今兒個好了,飯不陪我吃,覺不陪我睡,連一句晚安都省了。到底是留在玉暖閣研究兵器譜,還是陪小姑娘談情說愛呢?
想起盧雨珍的那句侍寢,就覺得有一千根一萬根針在紮著自己的心。
噢,人家辛辛苦苦替你生娃娃,挺著個肚子行動不便,可憐巴巴哪兒都不能去,你這傢伙卻飆得人影子都不見一個,一回到你的萬花園就忘記自己老婆是誰了。
想想就覺得自己悲苦,似乎夢到自己成了個棄婦,在御花園裡看他周旋於一群女人中,談笑風生。嗚,殊不知,自己陷入可笑的假想世界,莫名其妙得了孕婦焦慮症。
這個時候的我,哪能理智清晰的考慮這麼多呢,只是愈發覺得他沒回來陪我,他對不起我,我要去找他算賬!
於是我不顧樂雪、小惠、天福、天祿一群宮女太監大呼小叫的哀求,氣呼呼動身前往玉暖閣。出了昭寧宮,這裡轉到那裡,感覺自己迷路了,嗚!越想越生氣,連皇宮大道都跟我作對,真是太可恨了。
身後那堆踉踉蹌蹌跌跑而來的宮女太監連聲驚呼,「主子啊,親娘,您甭四處亂逛了,回去吧。」
「這去玉暖閣的路遠著呢,在鍾秀宮北面,過去一大段路,您……」
我哪裡管那麼多,只是一徑認定要去,一定要去,誰都不許阻攔我。眾人見攔不住我,急忙惶急慌亂地四處找鳳車載我,亂得不可開交。
盧雨珍與高白卉便是在這時刻出現的,看情形像是從哪宮娘娘那邊兒閒磕完回自己住處,見了我,一問緣由,當即笑了,「公主還是別去打擾了,若是激怒了皇上後果可不是你能承受的。皇上已經把玉暖閣賜給趙玉公主啦,說了今晚要趙玉公主侍寢,您怎麼就不信呢。」
「你們兩個別說了!真是唯恐天下不亂,還在此火上淋油,安得什麼心?」樂雪大怒。
「你個狗奴才敢吼我?」盧雨珍跟著尖叫。
樂雪與盧、高二人的吼聲離我愈來愈遠,趁著亂,我一人悄悄離去。
沿著兩道高聳入雲的宮牆,在漆漆黑夜中前行,七轉八轉也不知到了哪兒,直到天濛濛亮時,感覺自己走了十萬八千里路,終於看到玉暖閣那塊鎏金牌匾。
閣子門口守著兩個不認識的蠻夷大漢,不像是宮裡的侍衛,看來該是東趙國的人。
我嘟嘟嚷嚷著要進去,他們就把眼朝我一瞪,吼道,「說了不能進,公主下了旨,任何人都不能進去打擾。」
不打擾就不打擾,我可憐巴巴地沖裡面看上一眼,閣子高高的,半攏在朝霞間,聽不見有任何響聲,也瞧不見無戲。那我就在外面等著,就不信他不出來!嗚,嵐兒真是太可憐了!
「公主,公主……」樂雪等人尋了過來,一個個滿頭大汗、臉色灰白,天福天祿瞧見我,腿都軟了,一滾滾到我面前,哀呼大叫,「主子呀,奴才們找了您一晚上,您這是去哪兒了?」
還沒來的及回話,閣子門就大開了,朗朗笑聲自內轉出,「想不到已經天亮了,汪大人,朕居然看了一晚上,時辰過得真快。」
「是呀,皇上。」柔媚的聲音滑入耳中,我抬眼看去,見伴著無戲出來的是一名中年歲數、慈眉善目的男子,另有一女子,穿著一襲抹胸的水紅長裙,露出天鵝似的頸子,媚態橫生,望著無戲的那雙眼睛似要掐出柔情的水來了。
「參見皇上。」樂雪等人急忙見禮。
無戲一眼看到我杵在一邊,驚訝地快步上前,「嵐兒你怎麼……」
「哇!」我一頭栽進他懷裡,狠狠揪住他的外衫放聲大哭,「你壞人,你夜不歸宿,不陪我吃飯,不看我和寶寶,一個人躲在這個鬼閣子裡,不知做些什麼醜事,我恨死你恨死你!」
「嵐兒,朕……」
「你不要說話,你就是壞,你變得不疼我了,你變了,你以前從來不會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自己出去玩兒,你不喜歡我了,你開始討厭我了,嗚……」我狠狠抹著眼淚,邊哭邊數落他的罪狀。
他啼笑皆非地摟住我,「天哪,你在胡思亂想什麼,我的確是留在玉暖閣看汪大人進獻的兵器譜,看得百般放不下,所以就……」
「哦,你喜歡那本什麼鬼譜子勝過喜歡我和寶寶,你寧願對著那本鬼譜一晚上,都不要回來,我恨死你!」我截住他的話,氣哼哼地叫著,轉而露出一副可憐巴巴地神情,「我以後再也不要跟你說話,嗚。」
「我,我?怎麼會呢,你和寶寶是任何事物都無法比擬的。」他見我不理她,只顧抽泣,於是氣急敗壞地抓住我細腕,轉頭對一旁悶聲發笑的宮女太監道,「樂勝呢,不是叫他去通知了麼?你們怎不看好主子,這一大清早的……」
「皇上,娘娘找了您一晚上了,奴才們該死,奴才們攔都攔不住娘娘。」
「什麼?豈有此理!你怎麼這麼不聽話?自己身子都不顧了,你!我真是給你氣死了!」他一下把我抱了起來,伸指戳戳我額頭。
「嗚,你沒跟我說晚安,又不回來,我睡不著。」我抬起一雙淚洗的眼睛,眨呀眨的看著他。
「你!」他一時氣結,憤憤罵著,「可惡!」
「你罵我。」
「我說我自己呢。」
「那你下次還要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裡?還要不要夜不歸宿?」
他搖搖頭,悶哼,「不了。」
「無戲,我頭有點暈暈的哦。」
「什麼?」無戲一把抓住我的肩,看著我逐漸合上眼,急得滿頭大汗,連聲叫道,「嵐兒,嵐兒,你怎麼了?傳御醫,快快,快去傳御醫來,回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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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對孩子,怎麼嵐兒有身孕這麼大的事兒都不告訴我呢?」姨太后娘娘坐在我床邊,看著喝粥的我,氣憤地回頭橫了無戲一眼。
無戲一聲苦笑,「不是都來不及說嘛,昨個才回宮,您就說趙國使者來了。」
「你呀,也實在是任性妄為。」姨太后娘娘伸指戳戳我的額頭,「不顧自己的身子胡鬧,這群奴才也個個該打,都不好好規勸你們主子,陪著哄亂,幸虧沒出大事,否則本宮一個個饒不了你們。」
樂雪等跪下齊聲道,「謝太后恩典。」
「皇上,蕭妃娘娘、李妃娘娘求見。」
「皇上,恭妃娘娘、月妃娘娘、盧才人、賈才人……」
我嘟起嘴,伸手扯扯無戲的袖子,「我一個都不要見!」
無戲點點頭,「打發她們走吧,娘娘身子不適呢,等康復了再說。」
說完在我身旁坐下,一手攬過我的腰,伸指戳戳我的腦門,「姨娘說你任性妄為。」
「說你瞎胡鬧呢!」我也伸指戳了他一記,撅撅小嘴。
「皇上!東方遲大人與廣德王在外求見。」
無戲勾著我的腰側過頭去,疊起修長的腿,淡淡說道,「什麼事情,讓他們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