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轉眼又已入冬。
幽州在劉虞的治理下越繁榮。丘力居也在邊集的買賣上嘗到了不少甜頭,對劉虞的感恩之心與日俱增。中原局勢雖然動盪,可還沒有波及到邊遠的幽州。行動的時機尚早,閒來無事之下,齊舜只好經常找趙雲來切磋切磋。
看到了劉虞與公孫瓚的巨大反差,趙雲的感覺還是很好的,心地善良的他當然希望看到百姓安居樂業的生活。相比公孫瓚治下的窮兵黷武,以清淨仁道為宗旨的劉虞顯然更合他的胃口。
不過若想讓一個武將真正歸心,就必須要有一個在武力上更強的人來讓他信服,齊舜正好扮演了這樣一個角色。早先徐無山一戰趙雲就已經見識到了齊舜的高絕武勇以及招司鐵騎的強大戰力,現在的數次切磋更讓趙雲知道了山外有山。
在趙雲的面前,齊舜彷彿始終是個不可逾越的存在。齊舜好似也看到了這一點,不禁有些擔心趙雲會因為自己而無法在武道上更進一步。
「子龍,你可知道,在練武之前也要修道啊。」一次齊舜找了個機會開始點撥趙雲。
「修道?」趙雲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他雖也是絕頂聰明,可「道」這個字對他而言實在距離太遠。這年頭百姓苦難,民不聊生,大家每天能填飽自己的肚子就已經是謝天謝地,有了上一頓還不知道下一頓會在哪裡。像「修道」這樣的名詞對他們而言實在是奢侈了點。趙雲曾經也是個苦過來的孩子,若不是得遇名師現在還不知道在常山的哪個貧瘠的角落種地施肥。他的師父教他武功,那是種對身體的修煉,可從來也未向他提過關於「道」的修持。
齊舜點了點頭道:「古書有云: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是謂覆命;覆命曰常,知常曰明。說的是要進入虛無之境,安守於深靜厚重。讓萬物自由運作,我們只觀察它的歸復。萬物品類芸芸總總,但都要落葉歸根。歸了根就會安靜下來,這就叫歸復其命運。命運是不變的,名字叫作恆常。能識知這種恆常者,就是聰明人。子龍啊,你的碧木真氣極為精純,槍法華麗繁複,甚至吸納了天下各家槍法之長。可你有沒有想過,槍法的『根』在哪裡?人的力量又來自哪裡?」
趙雲怔怔地站在那裡,陷入了深深的思索。齊舜的話好似讓他把握到了什麼,又好似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齊舜指了指身邊的一塊比人還大上數倍的大石,道:「子龍,你用槍把這塊石頭擊碎我看看,能多碎就多碎。」
趙雲不明所以,不過還是照著去做了。長槍起處,碧木真氣厲烈縱橫,轟然聲響,大石應聲而碎,散落了一地的石塊。
齊舜笑了下,又指著旁邊更大了一倍像一座山一樣的巨石,道:「再試試這塊呢?」
趙雲苦笑了下,方才擊碎那第一塊石頭時,他的雙臂就已經有些微微麻,第二塊顯然難度更大。事實確實也是如此,石片紛飛中,槍尖只對第二塊巨石的表面鑿出了些痕跡,遠遠沒有破壞整個石頭的結構。
「以一個普通人的力量,無論給他什麼樣的武器,肯定都無法把這塊大石一下擊碎。如果換作一個高手,比如子龍你,懂得使用真氣,或許勉強能做到。可如果這塊石頭更大一點呢?就已經過了人力的範圍,所以以你之強,也無法攻克那第二塊石頭。」齊舜諄諄道,「這第二塊石頭在我們面前是強大的,可在自然面前呢?它就渺小得宛如螻蟻。雷電、洪水……,在強大的自然面前,那塊石頭幾乎有無數種被毀壞的方式。那種威力才是真正的天道!才是真正與自然融合、借用天地之威的根源啊。」
他頓了頓,又朗聲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只懂得修煉個人的力量,那只是人道;只有懂得利用天地的力量,才是天道中的高手。」
他拿過趙雲手中的槍,對巨石直刺而出。剎那間趙雲忽然有了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面前的齊舜每個動作每次呼吸都展現在他面前,纖毫畢露。那是一種奇妙的韻律,彷彿配合了自然的節奏,呼應著萬物的脈動。齊舜還是齊舜,可齊舜又不是齊舜了。他已與天地融為一體,難道那就是天道?
「轟」!一聲巨響,趙雲的面前是漫天的石屑。
齊舜把槍還到趙雲手中,道:「這就是自然的力量,這就是天道高手的威力。別把我們自己和自然割裂,別忘記我們也是自然萬物的一份子啊。」
趙雲好似還未從方纔的震撼中恢復,又好似在苦思齊舜的話語。
「自古賢德的君主都是天道中的高手,只不過他們不是體現的武功上,而是把天道運用到了對百姓的治理中去。」趁此機會,齊舜正好和趙雲深入地聊一聊,「就像我大漢文景二帝,哪一個不是以百姓苦為苦,以百姓樂為樂?正是因為他們善待了百姓,百姓同樣也善待了他們。因此到武帝的時期,我大漢的國威昌隆,無可復加。君主的力量是薄弱的,百姓的力量才是如天道般無堅不催。」
齊舜的這番話對常年接受皇權至上教育的趙雲衝擊甚大,可他偏偏又找不到理由反駁。現今獻帝闇弱,權臣專橫,最苦的的確是大漢的百姓。都說黃巾軍是叛逆,是賊子,可他親眼看到被稱為「叛逆」的黃巾軍路過,百姓夾道歡呼;而那些所謂的官兵帶來的就只有災難和詛咒。他曾經勸過自己一些加入黃巾軍的朋友,讓他們懸崖勒馬。可那些朋友的話讓他至今難忘。
「你以為我們想造反麼?你以為我們不想過上太平安樂的日子?可我們有選擇嗎?我家裡就那一畝不到的薄田,可轉眼間就被那天殺的大老爺搶走了。沒有田我們吃什麼?我一家老小六口人啊,難道要抱在一起餓死?我那媳婦只有去採些野菜來充飢,可這年頭大家誰不在吃野菜?再多的野菜也有給吃完的時候啊!吃完了菜葉我們又捨不得吃菜根,因為我們知道要是把根也吃了,來年我們就連野菜也沒有了。可就算這樣那些官兵也沒有放過我們。人頭稅要交,田賦也要交。我們都沒田了,又哪來的田賦啊?沒錢了怎麼辦?那些個官差說,沒錢你們就去死!我們是窮,可窮人難道就該死嗎?交不了稅他們就趁我不在到我家裡來搶,能搶的全給他們搶走了,還要把我的孩子賣去做奴隸。我媳婦攔著他們,他們就打她,打得渾身是血。我母親想去勸勸,可被一腳踢到肚子上,頭又撞在牆上,當時就沒了呼吸。那幫畜生……,居然還在笑!等我回家的時候,孩子不見了,老母親和媳婦都……。你說,我不反誰反!我一反,整個村子都跟我反了。我們衝進官府,殺了那些迫害我們的畜生,搶回本來就該屬於我們的糧食,找到了我失散的孩子,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這樣的日子,就算明天我就死了,可今天,至少我過得像個人!」
「善待百姓才是天道麼?」趙雲自語。百姓若才是天道,那君王呢?君王不是天的兒子麼?可已經駕崩的靈帝代表的是天嗎?如果是的,又怎麼會讓生靈如此塗炭?如果不是,那他拚命練武又是為了什麼?他一時百感交集,心中矛盾迷茫起來。
「可你看看我叔父,他一介書生,除了救人治病的仙術,幾乎是手無縛雞之力,可他治下的幽州,百姓安居樂業,人人富足,提到劉州牧無不翹起大拇指。烏丸騎兵再凶悍,可聽到我舅父的名字,還不是尊敬愛戴?可公孫將軍……」齊舜頓了頓,又道,「公孫將軍在戰場上要強過我舅父百倍,可他真正懂得什麼是天道?窮兵黷武、以暴易暴,難道就是子龍你的追求?不懂得天道的人永遠也登不上武道的顛峰,權利在他們手中也會成為凶險的雙刃劍。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能否趁此機會在武道甚至人生的感悟上更進一步。到那個時候,大是大非再也不會成為你的束縛,你會更清楚自己的選擇,自己的道路。」
趙雲長躬到地,道:「趙雲受教了!」
「你看看,我們都聊到哪裡去了,離題萬里啊。」齊舜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在趙雲的心裡種了一顆種子,在不遠的將來也許就能抽枝芽。於是又把話題扯了回來,道,「希望下次我們再聊的時候,這些個石頭已經不再是你的阻礙。」
趙雲堅定地點了點頭。
齊舜知道,趙雲很快就會有突破,像趙雲這麼聰明的人,只要戳破阻擋他的那層窗紙,就能夠讓他現一片新的天空。其實對齊舜自己來說,方纔的言論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那包含著幼年的苦讀,少年的經歷,外公盧植,劉虞,更重要的是贏政的影響。他雖沒看到過百姓太多悲慘的景象,可並不表示他不去瞭解不願瞭解。他的心地同樣善良,同樣希望太平盛世能重新回到他們的身邊。
他笑了笑,拍了拍趙雲的肩膀,轉身去了。走了幾步,只聽身後轟然聲響,好似又是一塊巨石碎裂的聲音,久久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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