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後靜謐的小公園裡傳來昆蟲的鳴叫聲,遠處傳來小狗的輕吠聲,有老人家飯後出來遛狗,絲毫不怕那熱死人的高溫,也有小孩子玩鬧的童言童語,母親溫柔的輕聲呢喃。
裴辰逸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時若翾彎著腰、手撐在樹幹上的背影,剛剛她還把她美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來威脅他,剛剛她還裝作一臉幸福的樣子向她的前男友示威,剛剛她還笑得一臉燦爛,小臉上滿滿的得意,高揚著小下巴。
這個女人啊……裴辰逸走上前,伸手按在她的小手上,把她的手慢慢地抓在手心裡,把她支撐在樹幹的重心轉移到自己身上,一手抓回她的手,一手攬住她的肩膀,讓她的臉埋進他的胸膛。
時若翾像是傷心極了的小女孩,在他懷裡使勁地哭,把自己受的委屈全都發洩出來。
裴辰逸輕輕拍著她的背沒有說話,只是以輕柔的動作安撫著她。
雖然他們只見過三次面,算不上很熟,但每一次見面她總是精神滿滿、鬥志昂揚地出現在他面前,即使上一次她大姨媽來了,依舊兇猛地推他,又是抓又是咬的。
而現在看到她哭得可憐兮兮的樣子,沒精打采、垂頭喪氣,裴辰逸似乎被一塊大石壓在心口上,沉沉悶悶的,她還是比較適合活力四射狠狠揍他時的模樣,那麼張狂、那麼得意,她就應該是那個樣子。
胸前的小腦袋讓裴辰逸收回了神,見她似乎哭得沒那麼激烈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面紙,抽了一張遞給她。
她的眼睛紅紅的,瞅了他一眼之後抓過衛生紙,當著他的面毫無形象地狂擰鼻涕,難為裴辰逸依然站在原地,沒有退避三舍。
「還要。」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嬌嬌細細的嗓音好不可憐。
裴辰逸又抽了一張衛生紙遞給她,其實他可以把整包面紙給她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很喜歡這樣的動作,似乎這樣的動作可以讓他與她維持一定的互動。
時若翾又瞅了他一眼,抓過衛生紙一邊狂擰鼻涕,一邊聲音悶悶地說:「我才不是因為失戀哭的呢,那個賤男人沒什麼值得我哭的。」
裴辰逸看著她點點頭:「嗯。」沒有安慰她也沒有反駁她。
時若翾以為那是因為他不相信她:「我只不過是為自己的眼光差而流淚,真是瞎了眼了,當初竟然看上這麼一個賤男人,竟然還願意為他裝淑女,裝得我差點沒憋死。」說著說著她又想哭了:「我好委屈啊,哇!」
裴辰逸有點無奈地看著時若翾狂掉眼淚,他很少看到女人哭,他前兩任女朋友都是比時若翾還要強悍的女人,遇到委屈只會找他大吵大鬧,他還真沒見過哭得比時若翾更慘的人了,首次面對這樣的情況,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但這一次時若翾很快就收起了聲音,拿著衛生紙擦著眼淚:「暴露狂,你叫什麼名字?」
裴辰逸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裴辰逸。」
「喲,想不到名字還挺正常的嘛,那為什麼要當變態暴露狂呢,是因為興趣嗎?你喜歡向別人秀內褲?」
裴辰逸瞪著她一言不發。
時若翾自顧自說下去,無視裴辰逸的眼神:「哈,想不到還有人有這樣的嗜好。」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她望著裴辰逸:「欸,我叫時若翾,其實我覺得你人挺好的,怎麼會有這麼變態的嗜好?哎,不用解釋了,人各有志嘛。」
裴辰逸差點就翻白眼了,她根本就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
「我們會不會再見啊?」時若翾想到自己沒有他的聯絡方式,今天分別了也不知道之後還能不能再見到他,心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憂鬱。
「你不是說我們連一個禮拜都不到就見了三次,是因為我在追求你。」
時若翾驚呼:「像你這種暴露狂可不能當我男朋友。」
她還真敢說,裴辰逸瞪了她一眼。
時若翾臉上笑嘻嘻的:「喂,你要不要給我電話啊?」
「還會見面的。」裴辰逸高深莫測地看了她一眼,轉身慢慢地離開小公園。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時若翾也跟著他慢悠悠的腳步離開,一點也沒有被拒絕的尷尬。
「我就是肯定。」
「那什麼時候會再見?」時若翾鍥而不捨地追問,她似乎有點期待他們下一次見面。
「不知道。」
「為什麼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
「那……」
「不要再問了。」
「為什麼?」
「真醜。」
「裴辰逸,你說誰丑?你再給我說一次看看,哪裡丑了?明明不論哪裡都美呆了。」
「嗯。」
「別給我嗯,你給我說清楚。」
時若翾拽著裴辰逸的袖子狂搖,他縱容得什麼也沒說,由著她把他的衣袖抓皺,他想她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時若翾是個很認真的人,雖然她沒有把「兢兢業業」這四個大字刻在臉上,但是跟她相處、工作過一段時間的同事都有這樣的感覺。
一開始她被招進盛世時,人事部的員工幾乎都認為她只是個胸大無腦的花瓶,能被招進來大概是使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吧,但這樣的想法在時若翾進入盛世不到半年就被打消了,盛世中沒有人比她還要認真、能力又強了。
她一天的工作量幾乎等於三個人一天的工作量,一開始,前輩們曾對她刻意打壓,她一點也沒有不服氣,每天都加班到晚上九點卻毫無怨言。
她不只是把自己手頭上的工作做得一絲不苟,連公司未來發展的方向等不在她工作範圍內的事,她也能瞭解得清晰透澈,甚至連其他公司的優缺點都分析得非常詳細,這一點是讓她的前輩們也不得不舉起大拇指稱讚的地方。
現在有多少年輕人能靜下心來分析這些資料?又有幾個能夠在自身職責範圍之外擴展視野,將其他領域的資訊也一手掌握?時若翾能在短時間內從人事部的小菜鳥成為盛世總裁的秘書,不是沒有原因的。
也因為她過人的能力,總裁秘書組裡的眾人都很信賴她,而她直率的性格也讓她將辦公室裡複雜的人際關係處理得游刃有餘,總裁秘書組裡幾個秘書爭奇鬥艷,感情並不是很好,卻獨獨只有她和誰都能相處融洽,以至於今天一大早她被薛睿淵召進辦公室後,幾個小秘書聚在總裁辦公室門外,為她捏把冷汗緊張著。
時若翾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她已經進來三十分鐘了,除了開會和匯報日程等事務外,她還沒有在總裁的辦公室內待過這麼長的時間,長得她都有點想打呵欠了,當然她可沒那麼傻,在她的頂頭上司面前打呵欠,這不是找死嗎?
「怎麼樣?決定好了嗎?」薛睿淵簽完最後一份文件後,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
「我不明白為什麼是我?」時若翾眨著美艷的大眼,眼神非常認真又稍微帶了點疑惑。
薛睿淵一手摸著下巴:「你能力好是全公司的人有目共睹的,就是因為你出色的工作表現,我希望你可以去程式設計師那邊幫幫忙,我們的程式設計師你也知道,他幾乎沒在盛世露過臉,以至於那邊沒有秘書組,但是那邊的事務絕對會比我這邊少很多。」
總裁的意思是要把她一個人當一整個秘書組用就對了?
「Boss,你要是真的把我一個弱女子當成男人也沒關係,反正現在不就是講求男女平等嘛,男人有的能力,我們女人也同樣具備,但是你怎麼能把我一個弱女子當成一整個秘書組啊?」
薛睿淵聽到她說的話冒了幾滴冷汗,時若翾這個名字一出,連銷售部經理那麼man的肌肉男都甘拜下風,沒幾個弱女子可以做到一星期加起來只睡十小時的。
上午隨同他去義大利開了四個小時的會議,晚上在比利時舉行的酒會,她還能思路無比清晰地告訴他,前來和他打招呼的是哪家公司的股東,連在直升機上她也沒有利用這短暫的時間補眠,弱女子?她還真是弱女子啊。
薛睿淵咳了一聲,清了清嗓音:「當然了,你要是不答應,我也不會勉強。」然後他又別有深意地望了時若翾一眼:「但你知道我對你的期望不只是一名秘書,你的工作能力我真的非常欣賞,也覺得你還有提升的空間,或許經過這一次鍛煉,你的能力就可以提升到不同的層次。
當然如果你對自己的期望只是一個秘書就好,那麼你可以拒絕我,我完全可以理解,也絕對不會勉強你。」薛睿淵一邊說,一邊觀察著時若翾的神情:「不過這樣倒是有點可惜了。」
時若翾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天啊,這次改用激將法了。
「其實是你想多見見某人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這才想起,對厚,可以把我調過去厚,然後不就可以把某人調上來,名正言順地與某人多相處羅,我說的對吧?Boss。」
薛睿淵一本正經的樣子:「我是這麼公私不分的人嗎?」
時若翾義正辭嚴的樣子:「絕對不是。」她一邊說一邊非常肯定地點頭。
薛睿淵又故意咳了一聲:「那麼你去收拾收拾東西吧,馬上調過去,程式設計師原本的秘書陳帆已經調回人事部了,你趕快過去和他交接吧。」
剛步出總裁辦公室門口,時若翾就被幾個豎高耳朵偷聽的小秘書圍住,其中穿公主裙的田恬試探性地問時若翾:「總裁沒說什麼吧?」
戴著瞳孔放大片的於琳立刻瞪了田恬一眼:「翾姐那麼能幹,總裁還能說什麼?肯定是要表揚她。」
稍顯老氣的髮箍女上官靜望了三人一眼,平靜地說了一句:「三十三分零七秒。」
時若翾對於這個精確到秒的數字略顯無語,但也因為她們的關心,有點感動甚至有點不捨了。
「也沒說什麼啦,就是派我到程式設計師那邊做事啦。」
剛說完,田恬立刻皺了小臉:「咦?為什麼?」
於琳的表情也跟著田恬一起變得低落,上官靜則依然是平靜的表情,只是她看著時若翾的眼神透露了她的不捨。
時若翾拍了拍上官靜的肩膀,另一隻手也搭上田恬的肩:「怎麼啦你們?這可是好事耶,程式設計師平時幾乎都不會出現,我調去那邊可樂得清閒啦,boss這是關照我啦,傻丫頭。」
即使很不捨,田恬和於琳都對時若翾道了恭喜,而這樣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很久,於琳又開始對田恬今天的打扮品頭論足,從耳環到高跟鞋,無一不受到於琳的猛烈抨擊。
時若翾看著兩人打鬧,微微笑著,衣袖突然被扯了扯,是上官靜。
其實她是娃娃臉,一點都不顯老,只是太過平靜的氣質和老氣的打扮把她襯得老氣了,她看著時若翾的眼睛認真地確認:「你高興嗎?」
時若翾點頭:「當然。」
上官靜點頭:「那就好。」
時若翾感激地看著上官靜,別有深意地說:「我要收拾東西過去了,你可能要辛苦一點了,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