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怎麼發展成現在這樣,沈青還不是很清楚,人已經端著食盤站在主院門口了,她起晚了,阿虎的徒弟循著她的食譜為將軍準備了早飯,按她昨天吩咐親自去送飯,結果卻被將軍轟了出來。
於是劉副將帶著阿虎的徒弟在小院裡跪著說了大半天,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逼的沈青不得不親自出馬。
暮春的天氣很舒服宜人的,沈青抬頭看了看頭頂,日頭曬得剛剛好,她在心裡暗暗祈求一切都順順利利,千萬別出什麼亂子,只是送個飯而已,三歲小孩也能勝任的,將軍從前對這些也不挑剔,肯定不會怎麼樣的。
腳步慢騰騰的邁出,朝著這陣子只敢暗暗偷窺不敢輕易靠近的主院臥房走去。
房門開著,裡頭的傷藥味沒有之前濃郁了,沈青心裡有些安慰,叩了叩門板卻沒聽見回話,端著食盤看了兩眼又抬腳走進來,準備四大打量的時候,一眼看見面無表情的將軍正坐在書桌後面,手上的兵書遮了他的半張臉,沈青立刻低頭迴避他看過來的視線,壓著聲音開口,「大將軍,飯菜送來了。」
說著幾步過去把食盤放到房裡的圓桌上,放下後就轉身準備離開,許久沒聽過的清冷聲音,「站住。」
沈青一下頓住,停在房門口,心裡有些緊張,「大將軍還有什麼吩咐?」
夏侯湛放下兵書打量她,淡然出聲,「倒杯茶過來。」
沈青稍稍鎮定下來,低聲應話,「…是。」
只是倒茶而已,很平常很平常,於是轉身回到圓桌旁幫將軍倒茶,過一遍熱茶燙杯子,再徐徐倒上一杯,六分半位置,對將軍的這些習慣,沈青早已爛熟在心裡,不自覺就這麼做了,卻沒注意到書桌後的人一直目不轉睛的看著這一切。
明眸皓齒,溫潤小臉,身材這麼嬌小,扮男裝一點都不像,說不定穿女裝還好看些,而且,她怎麼知道他喝茶的習慣,還這般熟悉自然…?
端著茶水緩步送到書桌旁,「大將軍,您要的茶。」把茶杯緩緩桌案上後,沈青覺得自己這下人做的挺不錯,現在應該沒別的事了,低眉開口,「要是沒有別的吩咐,小的先退下了。」
將軍沒說話,沈青轉身準備要走,手卻忽然被人抓住了,心裡一驚頓時有些傻了,訥訥的轉頭看,正對上將軍一眸冰冷,「本將軍准你走了嗎?」
沈青心頭猛跳,頓時有種將軍已經恢復記憶的錯覺,眸中閃過一些慌亂,「…大將軍還有別的事?」她想抽回手,可將軍卻拉的很緊,問完等著回答的時候,手又被他用力拽了一下,毫不憐香惜玉的那種,沈青痛的想哭。
看到她疼痛鄒眉的表情,夏侯湛幕然愣了一下,心頭一緩,不自覺放鬆手上的力道,皺眉出聲,「你手上的鐲子是哪裡來的?」
沈青聞言一怔,低頭看到手腕上的玄黑鐲子,才發覺自己百密一疏,竟然留了一個這個大的漏洞在自己身上!將軍送她的時候,她還嫌這鐲子太重,現在卻已經戴的很習慣了,習慣到完全忘了這件事,他的眸子很嚴厲,沈青立時結巴了,「是…是…」
「這是本將軍的東西,怎麼會在你手上?」夏侯湛挑眉,涼涼的看著她,「是你偷得?」所以昨天看到他的時候,她會這麼慌張。
沈青慌忙擺手否認,「不,不是。」
「不是偷的,難道是這鐲子會自己跑到你手上去的嗎?」
沈青不知道怎麼答,糾結之下只好先說補償的話,「大將軍,我拿下來還給你。」說著就抽回手,用力拽拉不出來,想解開也解不開,怎麼拿也拿不下來,折騰的半天,手腕都泛紅了還是拿不下來。
夏侯湛凝眸看著她,心裡升起很不解的懷疑,「知道怎麼戴上,為什麼不知道怎麼解下來?」
因為你沒告訴我…
沈青愁眉看著鐲子,將軍送她的時候霸道死了,送定情信物的時候也用命令的方式,她乖乖聽話了,所以從不知道鐲子根本不是容易解下來的,心虛的看了看他,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夏侯湛低眉看了看鐲子,皺眉出聲,「你叫什麼名字?本將軍以前認識你?」
「不認識,」沈青立刻回答,緩了緩語氣又繼續開口,「小的以前從沒見過大將軍。」
她的緊張讓夏侯湛頓時更加懷疑,明明是女的,還硬要在他面前裝男人,沈青被審視的目光掃的心神不寧,根本堅持不下去了,「大將軍,等我找到辦法把鐲子解下來,就立刻送過來還給你!」
夏侯湛眉頭皺的越來越緊,還沒開口,那女人就頭也不回的趁機逃走了,他立時起身,本想立即追出去,愣了愣後又沒有動,彷彿並不擔心她會逃走,只是心裡的疑惑卻更加濃郁了,蘇羽說他忘了很重要的事,很重要…那為什麼他一點都想不起來?
*
危機情況的時候,美女都會召喚一下超人,沈青沒有超人可以召喚,只好召喚快當孩子爸爸的某人。
「什麼事這麼急著找我?」百里雲直從外頭進來,定眼看了一圈小院內的簡單佈置,隨即搖頭晃腦的摸到青蘿身邊的位置坐下來,沈青一臉惆悵,「雲直…」
百里雲直疑惑的看著她,「不是說十萬火急嗎,到底什麼事?」
沈青拉起袖子把手伸到他面前,「這個。」
百里雲直低頭看了看她泛紅的手腕,很掃興似的輕哼開口,「這有什麼十萬火急的?還讓蘇羽聽得也想跟過來,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安撫下來。」
「你看明白沒有啊,」沈青急了,「我說的是這個鐲子啊,將軍當初送我的,剛才我去給他送飯,不小心讓他看到了,他問是不是我偷得,我想拿下來還給他,可是我怎麼也解不下來。」
百里雲直這才瞭然,沈青挪回手晃了晃,一臉的苦悶,「我急的都想吐血了,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簡單的鐵鐲子啊,為什麼我怎麼解都解不下來,你快幫我想辦法把它拿下來吧,我連把手剁下來的心都有了!」她得給將軍一個交待啊,不然他肯定要懷疑了。
「你還是直接把手剁了吧,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開這鐲子。」
沈青聽完更加糾結了,「你也不知道?」
百里雲直點頭輕笑,繼續開口,「而且,這也不是普普通通的鐵鐲子,在鏡楚,男人將這特製鐲子送給女人,便是一生摯愛的意思,與生命同樣重要,是定情信物,卻不是鏡楚男人隨便就願送出去的信物。」
沈青愣在原地,懵然低頭看著手上的玄黑鐲子,在心裡默默的重複,一生摯愛,與生命同樣重要…
百里雲直疑惑了一下,「難道將軍從沒告訴過你嗎?」
沈青木訥的搖頭,目光一直沒離開手上的鐲子,她從沒聽將軍說過喜歡和愛的話,給將軍吃忘情藥的時候心裡還默默的遺憾,可原來將軍早已跟她說了,很早很早的時候,用這樣的方式跟她說了,然後一次次用生命堅定告訴她,她是他一生的摯愛…
眸中的淚水一滴滴的掉下來,落在手上的鐵鐲子上,好過分,為什麼她現在才知道,將軍,你好過分…
百里雲直沒料到青蘿會忽然哭起來,頓時慌了神,「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忽然就哭了?」說著就從懷裡摸出一條巾帕遞給她,因為蘇羽的關係,他都習慣身邊帶著這些東西了,沈青沒有接過來,百里雲直不知如何是好,想到現在將軍的事,凝眉出聲,「我認識的青蘿可不是這麼愛哭的人。」
她的確不是愛哭的人,可這陣子,她好像把兩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沈青強忍住眼淚,接過他的巾帕擦了擦,「我沒事…」
這哪是沒事的樣子?百里雲直在心裡默默歎氣,「青蘿,你為什麼非要這麼做不可?」誰都看得出她根本捨不得將軍,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是要堅持離開?
沈青沒說話,那些真正的理由,像如骾在喉的傷痛,她根本不知道怎麼開口。
百里雲直有些慍怒,「你當我是朋友卻什麼都不告訴我,那還算什麼朋友?你不說,我怎麼幫你?」
沈青抬頭,帶著懇求的目光看他,「幫我繼續瞞下去就好,這是我為你要幫的事。」
百里雲直氣的撇開臉,真不知道要怎麼撬開這麼悶葫蘆,怕再待下去真會動手敲她,起身準備要走,頓了一下,又轉頭對她說道:「這鐲子每個都是特製的,每個都是不一樣,只有將軍才知道怎麼戴上,也只有他才懂得怎麼解下來。」
一身銀袍的身影悶悶不樂的走了,沈青怔在原地,只有將軍才知道?那今天發生的一切,豈不是已經讓他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