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一日,昨個兒半夜裡下了雪,滿地的晶瑩伴著屋簷上的凝霜,皇宮內四處都是白花花的一片,白雪未停,只是在清晨之時稍稍轉小了一些,裕華宮內,側殿走廊上,一個緊了冬裝的小宮娥提著精美食盒走進房間內。
「六皇妃,您吩咐要的糕點,奴婢已經準備好了。」
小宮娥福了福身,跟前不遠處一身華衣錦服的季連思從梳妝台上輕輕站起來,妝容明麗,眼眸和舉止間都比之前更有威嚴和氣勢,「可按本皇妃吩咐的加了熱水溫著?」
小宮娥微微一怔,顯是忘了這叮囑,立時侷促的說道:「奴婢該死,奴婢這就去重新換加熱水的食盒。」
「不必了!」季連思冷著聲音喝住她轉身的腳步,連帶著房裡的另外兩個宮娥都驚了一下,小宮娥連忙跪地。
季連思上前兩步,眉間有些許惱意,「本皇妃趕著去皇后那請安,你這一來一回分明耽誤了本皇妃的時間。」
「奴婢該死,請六皇妃恕罪,奴婢以後一定不敢再犯了!」
「知道自己錯了就好。」季連思緩了緩聲調,小宮娥以為六皇妃已經原諒她了,連忙點頭「奴婢以後絕不會再犯了。」
季連思抬眸對另外兩個宮娥,冷冷的出聲命令,「派人將她遣到浣衣局做女工,好好長點記性,本皇妃容不得你們這些疏漏害我!」
如今她已經得了地位,想要保得自己的孩子平安出世,保得自己的地位更加穩固,就更得步步為營,容不得半絲紕漏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局面,她身邊的人更不能連這點瑣碎小事都辦不好。
小宮娥立時僵在原地,正值寒冬,這冰天雪地的天氣,六皇妃竟然將她貶到浣衣局去做女工!
「是。」另外兩個小宮娥福了福身領命,心裡泛起絲絲寒顫,在這深宮內,得權得勢後顯露本性的人不在少數,這種人是最難伺候的,她們不僅隱隱為自己擔憂起來。
這是殿外又進來一個通報的宮娥,「六皇妃,車駕已經備好了。」
季連思漠然應了聲,帶著另一個提著食盒的宮娥款款離開,清晨曉霧,正是去皇后宮院請安的時辰。
另一廂的宮院內,因為今天是生意開張的大日子,沈青早早就醒了,卻意外看到滿園落雪,伴著白梅翩翩凝在院裡的地上,立時開心不已,今天果然是個很不錯的日子,瑞雪啊瑞雪,等待會將軍從未來公公那回來,一定要去院裡堆個小雪人來玩兒。
沈青傻傻的想了一陣,看到杏兒拿著漂亮的新衣服進來,「小姐,禮官今天又送來不少新衣裳和新首飾,聽說小姐的鳳冠霞披也是聖上新叫人訂製的,估計過兩天就會送進來了,到時小姐穿上一定會很漂亮!」
杏兒喜上眉梢的說著,把送來的衣衫放到小姐身旁的圓桌上,逐一逐一的拿起來給她看。
沈青看出新衣衫的手工刺繡都很細緻漂亮,看來未來公公真的為他們花了不少心思,想到這,沈青倒有些過意不去,讓一個老人家為自己操辦婚事,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轉頭看著杏兒一臉羨慕的樣子,沈青笑笑道:「一會派人去把禮官叫來,讓他們也給你量量身形尺寸,做身漂亮的衣衫。」
「真的嗎,小姐?」杏兒驚喜不已。
「難道我還騙你不成?我成親的時候,不就得你陪著我嗎?當然也得新做身漂亮的衣衫。」
「杏兒只是沒想到,有朝一日能穿上聖上御用裁縫師傅做的新衣衫!」杏兒雀躍的掩不住笑意,「那杏兒一會兒就派人去請禮官過來。」
沈青點頭,兩人正說著話,院裡伺候的一個小宮娥徐徐過來,「公主殿下,門外有個小太監說,聖上吩咐人來接你過去,行駕都已經在門外了。」
沈青有些疑惑,未來公公不是已經叫將軍過去了嗎?怎麼又派人來接她?
「是,那個小太監說,別讓聖上等太久,讓公主殿下穿上暖和的衣裳就過去。」
「小姐,說不定是聖上也是有什麼婚禮的事情要問你吧。」杏兒不疑有他,從手邊拿了件新送來的輕裘為小姐披上。
沈青點頭,淡淡然起身,小宮娥撐著油紙傘為她擋雪,在杏兒的攙扶下一路緩慢的走到院子裡,來接人的小太監已經將扛轎抬到院子裡來了,見她出來,謹然行了個禮,「奴才給素月公主請安。」
「起來吧。」沈青見他有些眼生,緩聲問道:「父皇是在哪等我過去?」
小太監頓了段,低頭說道:「公主跟奴才去了就知道了,聖上說是要給公主一個驚喜。」
驚喜?沈青困惑鄒了鄒眉,在杏兒的攙扶下進了轎子。
出發後,杏兒也打算跟著去,小姐腿腳不方便總不好走路的,剛走兩步卻被來接人的小太監攔住了,「姑娘就不用跟著去了,奴才們會伺候好公主殿下的。」
杏兒詫然道:「哎?這這麼行?還是我跟著小姐伺候方便些。」
「姑娘放心吧,那邊伺候的人很多,不會讓公主出事的。」小太監帶著三分笑意攔下她後,就轉身跟著行駕匆匆離開了,杏兒悶在原地,心裡開始有些不安起來。
一路白雪茫茫,沈青在行駕裡也看不到他們到底是要去哪,停下轎子的時候,被顛了半天的她終於緩緩歇了口氣,小太監掀開布簾,迎面吹來一陣冷風,沈青被風吹得哆嗦了一下。
頂著冷風走出行駕,卻赫然看到穿著一身玄青色錦服,披著墨色輕裘的六皇子笑意漣漣站在跟前,沈青一愣,轉頭,才發現在他們正站在滿香園的湖橋上。
哪裡是什麼未來公公派人來接她,原來一切都是傅彥澈安排的,隨便找了個借口,讓人把她騙到這來了。
傅彥澈笑笑的過來,扶著她說話,「今日特別想看看滿香園的雪景,就想著找人把你接過來了,你整日待在院子裡養傷,肯定是悶壞了,今日就陪著我賞賞雪景可好?」
身後的行駕默默撤去,沈青只能扶著傅彥澈單腳站著,想著自己現在的身份與從前不一樣了,「那六哥手下的人怎麼說是父皇派人來請我,賞雪這麼風雅的事,直接說明了,我也願意來的。」
傅彥澈微愣,凝視著她開口,「真不願聽到你這樣稱呼我。」
沈青輕笑,可現在已經事實了,按對天下公開的身份來說,他們現在,算是兄妹了,「那不然我還是稱呼你做六皇子?還是…」殿下?
「我已經命人在前面的亭子裡備了暖茶,你要是覺得冷,我就帶你去前面的亭子裡坐著。」傅彥澈輕描淡寫的打斷她的話。
沈青默默轉身再仔細看了看四周,湖面上的水被冷風微微浮送,微波粼粼,湖邊的草木上滿是落雪凝結的霜凍,昨天半夜的雪應該很大吧,短短一夜,竟也積了這麼多的雪,「這兒的雪景真的很漂亮。」
傅彥澈嘴角輕揚,柔聲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會喜歡!」
「只可惜…」沈青吶吶的說了一半,又沒繼續說下去。
「只可惜什麼?」
沈青不鹹不淡的笑了笑,她很現實,三兩下就往壞處想,景色再美也只是籠中美景而已,「這樣的美景看一次兩次順心愜意,看一輩子只怕就太膩了…」肯定會悶死= =
傅彥澈微微一怔,心頭升起悶煩的情緒,她向來爽直自由,這樣的深宮肯定不是她願意留下的地方…
跟傅彥澈這樣站在湖橋上,沈青會不由的想起在湖底水牢被困的一幕,於是身子涼,心就更涼了,單腳站的有些累,沈青晃了晃身子,準備找個借口先回去,「六哥,還是叫剛才那些人先送我回去吧,一會禮官還會去我那訂製新的衣服。」
誰知話音剛落,身子忽然被傅彥澈橫抱了起來,沈青驚了,有些慌張的看著他。
傅彥澈沉著眸子往亭子的方向走,「放你回去準備跟夏侯湛的婚禮?不可能!」
「你…」沈青悶了話,她以為上次他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傅彥澈將她帶到亭子裡,輕輕的放到墊了暖墊的石凳上坐下,桌邊放著幾隻青銅火爐,桌上的暖茶清香陣陣,起身看了站在亭子邊上的宮娥太監,淡然出聲,「你們先退下吧。」
等伺候的人都遠遠的退下後,滿香園裡好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沈青蹙眉仰頭望著他,「你有話與我說?」
「我沒法看著你嫁給他,」傅彥澈沉聲開口,俯身蹲在她的身邊,握著她的小手,緊緊凝視著她,「我時常後悔,當初為何就將你送給別人,可若不是如此,我們也許就無法相遇…」
「我從未如此在意過別的女人,青蘿,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我會永遠真心的待你,留在我的身邊好不好?」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沈青微愣,這句話,難道是連思告訴他的嗎?半晌才緩緩出聲,「六哥,難道你忘了嗎?我們現在是兄妹。」
傅彥澈想到父皇當著他的面,刻意說過的話,心裡泛起隱忍的怒意,夏侯湛是他的兒子,難道他就不是嗎?!「若你肯答應留在我身邊,即便是兄妹,我也會排除萬難當著天下人的面風風光光的迎娶你,我若為王,你必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