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笑 浮生若得(十一月的蕭邦) 第九十一章.城破天邊正殘月(最後的戰役)
    91 城破天邊正殘月(最後的戰役)

    火紅的雙目,臉上的水分不清是雨還是汗,亦或是……淚。

    那人收刀,蒼白的唇冰冷地吐出,「天下是誰的,根本不重要。我要的只是早日回家團圓。」

    不錯,昨夜兵營中就開始蔓延開的消息,只要歸順滁雲,便可全部卸甲歸田。

    可不是麼?升斗小民其實要的真的不多,他們只是要一個安定的生活,江山天下是誰的,根本於他們無關。

    鳳萊要他們打仗,而滁雲許諾他們卸甲歸田,誰又會繼續留戀那該死的叛不叛國呢?

    偌大的戰場,瞬間轉化成幾萬士兵對幾十個頑抗分子的圍堵。

    血色中,寔宵只見那破開的城門,和天邊來不及淡去的殘月。

    一絲苦笑漫上嘴角,原來最後一戰,竟是他的最後一戰。

    沒有多久,被圍堵的幾十人便已經銳減城十幾人。他們死死圍住慕容寔宵,寧願以人牆護住他。

    如此的忠烈,太熱血。

    站台上遠遠立著的人確實靜靜看著這一幕,不動聲色。

    不錯,此人正是聲震鳳萊的滁雲相國——諸鏡文。

    羽扇在手,成竹在胸。太淡定自若的表情,讓他看起來脫塵漂移,仿若誤落人間的謫仙。這調離慕容寔宇這隻虎離山的計策正是他的手。

    早先一直與鳳萊軍隊對峙不下,他便知道軍中必有另一個人再給慕容寔宵出謀劃策。

    火燒糧草不過是想要刺激那幕後人敏感的神經,讓他因為猜到他下一步要劫糧草而離開。如此一來,他的「妖言惑眾」才能順利進行。

    這一戰,他略勝一籌。

    那樣淡然自若的神色,不是別的,是他的自信與驕傲。

    遠遠看見幾道黑色的身影飄入重圍,其武功之高倒是讓他深深震撼。

    越來越有趣了,羽扇輕曳,諸鏡文靜靜地看著那幾個黑衣人於重重包圍中劫走慕容寔宵等人,慕容寔宇果然是個不簡單的人物。清閒王爺?未免太小瞧了他。

    話說慕容寔宇一路運送糧草回雲城,便始終覺得不妥。總覺得有什麼是自己忘了考慮的。反過來一想,才發覺自己太過敏感,或許滁雲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匆忙召集了蘭空谷中的暗魅,派他們快馬加鞭趕到,卻是城破。

    所幸,慕容寔宵終是被救。做為鳳萊驍勇善戰的王爺,寔宵的能力不在林涵之下,一直是各國忌憚的對象。

    若是讓滁雲趁機將他殺死,勢必讓鳳萊斷一臂。

    雖然捨了雲城,但慕容寔宇手下的暗魅營又何嘗不是一支龐大的軍隊,其鬼斧神工的對戰速度,一直都是四方城主在訓練,如今歸入一人手中,不得不說鳳萊開國之君所做的,實在是周到得很。

    寔宵在昏睡前,總算是見到了慕容寔宇平靜的臉。

    「去鏡城……」

    淡漠的聲音,湮沒在黑暗中。

    滁雲幾乎是兵不血刃,不費吹灰之力便結束了這最後一戰。較之之前的推拒戰,此次的戰役顯然完勝。沒有簪花樓那般奇異詭譎的奇門遁甲,也沒有用什麼花毒幻術,只是趁混亂之際動搖了軍心,便大獲全勝。

    到底該怪寔宵營下的兵耳根太軟,還是歎對手太過工於心計呢?到底對方是何神聖?慕容寔宇是越來越好奇了,連情報一向靈通的暗魅營都只未能查到一點蛛絲馬跡,實在讓人著惱。

    或者……該說是當局者迷。

    跳出這盤死局,或許是唯一的方法。

    棄守雲城,轉戰鏡城,是唯一的出路。

    這一戰,他記住了。

    抵達鏡城城下已是半月後的事了。而這半月中不斷傳來的聽聞,多是關於姜陵與鳳萊只見的戰爭。

    如今的寰帝之心,分明已經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沒有他授意軍隊的粗濫編排,又怎會如此輕易被滁雲說動。

    此刻回想起來,只道是當時沒有想過這一層可能,竟然相信寔宵手下所帶的只不過給虎符面子才聽從的軍隊。

    事已至此,一群人反倒有些裡外不是人。畢竟坐在鳳城裡的人,已經不是一心一意為鳳萊著想的君主了。

    三百年前的古神風花和慕容家主可曾預料到今時今日呢?

    一路上聽聞姜陵軍中月魅的存在,傳聞中那個擁有十一輪星瞳的女子,他便知道是林芊孝,只是那雷厲風行的戰略卻讓他不禁為之喝彩,這樣的女子,果真天下無雙。

    攻城略地,沒有多餘的干擾,連掛在城牆上的姜凌鈺亦攔不住她的腳步,果真是夠狠厲。只是,世人不知,他卻好奇,姜凌鈺究竟是無故失蹤呢?還是本就是她有意為之?

    以簪花樓的能力,這般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一個人救走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奇的是寰帝以他為籌碼就必然嚴加看守,又怎麼會如此輕鬆?

    這其中,似乎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呢,不過,誰又說得清呢?自嘲笑意淡漠,唇角笑意未散,便見窗外翻進一道人影。

    仔細看去,卻是久不見的芊孝。

    愣了愣,沒有料到她會獨闖鏡城。

    鏡城外的城門一直被軍隊重重把守,幾日來也是戰火紛飛,雙方僵持不下,卻沒想到,她居然如此從容地站在鏡城城內。

    芊孝卻刻意忽略他的驚疑,來都來了,他在驚訝也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其實憑姜陵軍隊的能力,若她願意,完全可以立刻破城。只是……那樣做的後果是損失慘重。畢竟鳳萊對這道關卡把守甚嚴,根本就不會讓他們輕易破城。

    所以,眼前就有一個好辦法,而這辦法,正是慕容寔宇棄守雲城的消息所帶給她的靈感。

    諸鏡文,她清楚地知道這個人的存在。雖然戰事連綿,但對雲城的戰事她亦瞭如指掌。料到慕容寔宇會中計,她沒想過也沒有必要提醒他,倒是諸鏡文這裡應外合,中途倒戈的一戰給她做了個好榜樣。

    慕容寔宇已經從一開始的驚訝中回過神來,低垂著眼眸,看不出情緒。

    芊孝倒也不生分,笑意盈盈,怡然自若地踱到桌前,「王爺不請我喝一杯?」

    共同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一年多,她清楚他的個性,除了貼身的人,根本不會留人在房間,不論是府內……還是府外。

    而此刻,料定他在酒樓呆著也必然是獨自一人,她才敢如此單槍匹馬地到來,甚至有些囂張。

    寔宇未開口,靜靜地在桌上多放了一隻酒杯,不緊不慢地斟酒。

    簡簡單單的動作,卻被他做得甚是優雅,讓芊孝不經意間記起蘇逝羽。

    「別傻站著,過來坐吧。」慕容寔宇的聲音打斷芊孝的思緒。愣了愣,自己竟是走神了。

    芊孝坐在慕容寔宇的對面,忽略一桌的酒菜,這根本……就是一張談判桌。

    「王爺,應該知道寰帝究竟在打什麼主意?」芊孝不急不躁嚴肅道。

    「本王卻不知,王妃是何意?」慕容寔宇的神色依舊平靜,清淺的幾個字卻是提醒了芊孝,她可是以王妃的身份……通敵叛國。

    這個罪名,倒是大得很。

    但她不在意,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載,憑什麼要為別人的看法而活?說她瘋癲也好,說她大逆不道也罷,只要慕容寔寰還她一個公道,還她恬兒的血債,她不計較任何代價,亦不在意以什麼手段。

    「恬兒死了。」芊孝的聲音有些瘖啞,不願意承認,卻不得不承認,那個伴在左右的小丫頭,死了。被寰帝派來的人殺死在姜陵。

    慕容寔宇卻是一瞬間明白,何以讓她如此瘋狂。

    無聲,濁酒一杯寂寞長。

    「寰帝要為滁雲奪天下,你該是知道的。難道身為鳳萊王爺,你真打算袖手旁觀嗎?」芊孝已經恢復了淡漠的神色,彷彿剛剛那瘖啞脆弱的聲音不是她的,剛剛那個寂寞飲酒的人不是她一般。

    其實早就知道慕容寔宇不會袖手旁觀,簪花樓的情報網,早前便查到四方邊城各有一個地下暗營,最近卻隨著慕容寔宇轉戰鏡城而開始蠢蠢欲動,慢慢向鏡城移動。談判,不過是要這支地下軍團罷了。

    慕容寔宇抬眸,將芊孝挑釁的目光看盡眼裡,這樣的芊孝,有些陌生。不是梨花塢月色中謎一樣的少女,不是林府那個裝瘋賣傻的林家女兒,不是落月茶居中獨自品茗的女子,不是御會上手下留情的花無雙,更不是王府中恬靜安然的王妃。

    芊孝卻終是垂下眼眸,慕容寔宇的眼神太深,彷彿看進她心底去了。竟然她莫名其妙地覺得心慌。

    暗自定了定神,從袖中取出最後的籌碼。

    「那……明人不說暗話,你要不要跟我合作?」芊孝的語聲有些底氣不足,手中甩在案上的,卻是一疊泛黃的書信。

    慕容寔宇好笑地看著眼前現出原形的少女,唇角勾了勾,將案上的信件一一翻看,唇角的笑意,卻是已經慢慢僵住,慢慢凋謝,如開得正燦爛的曇花,一息之間便枯萎了。

    其實芊孝算得很清楚,如今寰帝作用鳳萊和滁雲,而她手中只有姜陵和彼滄、遼荏及法蘭幾個小國,慕容寔宇手底下的軍團勢力浩大,亦不可小覷。如此算來不過是三分天下的局面。而打破僵局的方式,不過合作。

    她的目的只是報復寰帝,卻不想寔宇那般考慮什麼鳳萊天下,滁雲血脈,既然他需要出師有名,她需要更強大的力量,那邊各取所需。滅了寰帝,之後再分也還來得及。

    次日,姜陵軍向鏡城再次發起攻擊。強勢的攻擊加上城內莫名的混亂,城中無緣無故出現另一隻軍隊,鏡城被輕易攻破。

    月色如鉤,殘月寒涼卻終究冷眼看著城門大開,姜陵軍如狼似虎,攻城略地,士氣大盛。

    更讓人料想不到的,是姜陵軍迎來了宇軍,兩軍合作,更是讓風雨飄搖的鳳萊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懼。

    至此,天下二分的局勢便正式形成,這一場三百年後的戰爭也正式拉開了序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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